第70章 此恨绵绵无绝期
尹菡纵然演技糟糕，但通身的气度，却是和她扮演的皇后身份非常贴合的。
高贵，有压迫感。
她灼灼的目光烧地黎音几乎要喘不过来气，整个人像被扒光了示众一样。
黎音别过脸，“抱歉。”
导演一下就失望了，“这位小姐，您再考虑一下。”
“让我来跟她说，导演您只管放心，她会答应的。”
尹菡意味深长地笑着，一步一步朝黎音逼近。
她按着她的肩，带着的玳瑁护甲戳地黎音生疼。
尹菡比黎音稍微高一些，她微微低头，皇后的头冠上冰凉的珠子抵在了黎音的额上。
“齐小姐，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她呼出的气息是热的，打在黎音的颈间却是凉的。
“司南那么讲究的人，怎么会把一只破鞋留在身边？还不是因为你和阿悦长得像？”
“阿悦妹妹是我的好友，而你，不过是一个卑贱的替身，别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我现在要你死，你觉得，司南会来救你吗？”
他当然不会来。
如果知道她就是黎音，楼司南怕是巴不得她死的更快些。
明明尹菡和她一样，都是所谓的“破鞋”，尹菡却能肆无忌惮地嘲弄她。
黎音当然不会蠢到去反问尹菡，你不也是破鞋吗？
因为在尹菡的眼里，她们是不一样的。
齐梦是被渣男赶出家门的，是一个赤果果的loser。而她尹菡，成功地从丈夫手里夺到了家产，她是胜利者。
黎音闭了闭眼，睫毛像蝴蝶的羽翼一样轻轻颤抖着。
“……好，我答应你。”
尹菡这才“呵呵”地笑了起来。
“这就对了嘛？当谁的替身不是替身？识时务者为俊杰，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
她摸了一把黎音的脸，转身朝导演走了过去，比了个“OK”的手势。
“她答应了。”
在尹菡胜利的笑容中，黎音被送到了更衣间，一群人手忙脚乱，伺候着她换上了皇后的华服，戴上皇后的头冠。
化妆师在她的脸上描描画画，镜子中人的面容逐渐陌生。
“好了，可以睁开眼了。小姐您看看，这个妆容怎么样？”
化妆师小心翼翼地征求黎音的意见，生怕她一个不满意，他的努力就要作废，还要被导演骂浪费时间。
黎音看着镜子，镜子里的女人也在看着她。
也许是巧合，也许是故意，上了妆之后，黎音恍惚间觉得，她又是黎音了。
黎音迟迟不说话，化妆师紧张了。
“小姐您不满意吗？不满意的话我们就——”
黎音打断他，“很好，我很满意。”
……
“Action——”
黎音饰演的月如歌已经醉了酒，原本端坐在宝座上，渐渐变成了斜倚。
四周热闹喧嚣，妃子们都在台下嬉笑，她手持酒杯，火辣辣的酒顺着喉咙下去，仿佛处在另一个极其寂静的世界。
黎音盯着眼前的机位，忽然露出一个极为妩媚风情的笑容，把胸前的衣襟扯开了些，隐隐露出了美胸。
这是剧本里面没有的内容，副导演刚想提醒她演的不对，却被导演按住了。
“别动。”
黎音的眼神愈发朦胧，她的又一杯酒没能送下肚，而是滑过秀美的脖颈，滚入了令人遐想的衣襟内……
在场所有的男人，都不由自主地吞了口水。
太美了，太媚了，太妖了。
“拉近，给一个特写！”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黎音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嘴里还在不停地念诗。
她的眼前浮现出了当年，她在边疆纵马轻狂的岁月……
那时候她还只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女，一心想报国杀敌。
下一秒，黎音“哐”地扔掉酒杯，酒杯滚落下台，发出磕磕绊绊的声响。
她从一旁的侍卫腰间抽出剑，跌跌撞撞地走到台下，凌乱地开始起舞。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她宁愿马革裹尸，战死沙场，也不愿意在这深宫中蹉跎掉自己的岁月。
黎音到底是学舞蹈出身，腰身纤细柔软，像根柔嫩的柳条，又有韧劲儿。
导演本来就没有期望她能把这段随意发挥的舞剑表演地多好，他都已经做好了打算，现在先把尹大小姐的情绪安抚下来，等到以后再找人补拍这段戏……
却没想到，这个叫齐梦的人，竟然演的很不错？
出乎意料。
黎音舞剑的动作看似凌乱，实则很有章法，形乱而神不乱。
每一次都挥剑都恰到好处，每一个眼神都在诉说着深情。
仿若一个在沙场上舞蹈的妖精。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她恨！她恨啊！
青梅竹马十多年的感情，抵不上他对权势的渴望。
满门抄斩，恩爱不再。
她日渐消瘦，人老珠黄，却看着新人一个个地往宫里纳……
月如歌恨，她就不恨了吗？
从七岁到十四岁，七年朝夕相处，楼司南居然能在多年重逢后都认不出她来。
甚至还能找了个冒牌货，还因此沾沾自喜。
眼睛瞎了，心难道也看不见吗？
他总说她小骗子、小骗子，可明明他才是最可恨的大骗子。
他说了要给她想要的一切，可到头来，黎音所有的伤、所有的痛，都来自于他！
丧子之恨、切肤之痛，都是楼司南给予的。
他给她的东西很少很少，却总想从她那里得到很多很多。
只有在梦里，恍然回到年少之时，那个楼司南才是她的南哥哥。
永远对她好的南哥哥。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这句台词，黎音念了足足三次。
第一次是恍惚，第二次是悲怆，第三次，则是尘埃落定后的坚决。
黎音念完最后一句台词，她眼前一黑，一口血吐了出来。
她的剑锋指在了闻讯赶来的皇帝的鼻尖。
“当啷”一声，黎音手一软，剑掉在了地上。
黎音再也撑不住，身子软地往下栽。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眼角已经有了泪痕。
直到腰身被人轻轻揽住，意识朦朦胧胧地恢复过来，闻着熟悉的冷香，黎音这才意识到。
那不是皇帝，而是楼司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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