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织霞（一）
第四场梦，跟之前不一样了，并非从幼年谢郅渊开始，而是似乎直接回到了谢郅渊第三场“美梦”被杀的前一天。
谢郅渊似乎立刻感知到了棠丹青的存在，好感值立刻提升了。
【恭喜，黑化值降低至35，好感值提升至40】
随着好感值的提升，棠丹青身上的“紫气”也骤然增加了不少，加上前几场梦积攒的“紫气”，整个人仿佛沐浴在流光溢彩的浓郁紫液中。
棠丹青挺满意：躺赢的感觉真不错。
连“系统”也忍不住啧啧喟叹。
【不愧是被挑中的宿主，幻梦能力极强的人，方能吸收这么短时间吸收如此多“紫气”！】
棠丹青疑惑。
【幻梦能力？你是说想象力？我是插画师，自然想象力尚可。】
【只是……这“紫气”到底是什么？】
“系统”立刻闭口不言。
棠丹青心中对这“紫气”有了猜测，却也不打算跟这可疑的“系统”多说，只安心地“躺赢”打量谢郅渊的第四场梦。
这次，棠丹青变成了谢郅渊书桌上的一只毛笔，认真地看谢郅渊布置第二天救灾。
“除救灾，另调五百精兵明日随我同行。”
“一旦发现有刺客，或是有人扰乱救灾现场，格杀勿论！”
“是！”
“是，谨遵谢大人吩咐。”
帐营中灯火通明，属下们穿着铠甲，来回忙碌汇报讯息，穿梭不息。
棠丹青很欣慰地发现，谢郅渊似乎对第二日的□□有所准备。
【那些趁着救灾来伤害谢郅渊和将士们的恶人，必不得善终！】
然而，不等她继续瞧下去，却忽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一道极亮的紫光如彗星坠落闪过眼前，她从梦中跌落，变回人形，回到了浮生问心路中。
苍白的浮生问心路虚空中，一长发紫衣的男子举着长长蔻甲的手指，疯了似的向棠丹青攻击。
“还我梦魇妖气！你是何方妖孽，这是我梦魇族妖王赠我的数千年功力，怎被你轻易拿去了！”
棠丹青了然。
果然所料不错，“紫气”与梦魇妖有关。
她从袖袋中拿出毛笔，毛笔发出紫色华光，瞬间大笔如椽，变大后变为紫色流光溢彩的笔柱，挡住这紫衣梦魇妖的攻击。
“修仙界皆知，过这织霞宗浮生问心路，若有缘者，可得进益。”
紫衣梦魇妖被熟悉的梦魇紫气挡住，心中更是愤恨，一边恶狠狠地攻击，一边大怒。
“别的试炼者，都是拔那九牛一毛的机缘。你可是将牛，都要一起拔走了！”
棠丹青看着自己身上过于绚烂的浓郁紫色，有些不好意思。
“那……我将机缘还你一些？”
“机缘还我？哈，那不如将命和神魂也一起给我吧，哈哈哈！”
那紫衣梦魇妖却不领情，整个妖更是状若癫狂。
“你一介凡人，幻梦能力和悟性竟比我这梦魇妖还要强，吃了你的肉身和神魂，我定能也晋升梦魇王族，成为不灭的存在！”
说罢，紫衣梦魇妖仰着头，长发无风自动，紫气华盛，将白色虚空全部染成凝重的紫。
黛紫色光波，将棠丹青的笔柱推倒。他十指如鹰爪，攻向棠丹青。
棠丹青就地打滚躲过，又祭出毛笔与之对抗。
“原是贪心要我性命，偏要打着受害者的遮羞布，可笑至极！”
“我要你性命怎么了？你那情郎，可是带着坊市妖一起，打算趁着十场幻梦，来吞噬掉我这梦魇妖。”
紫衣梦魇妖更加愤怒，将浑身紫衣突然化作片片飞刀，嗖嗖地向棠丹青飞去。
棠丹青勉强躲过，但飞刀过多，还是被擦伤，胳膊流血。
但她顾不得伤口，想到那三位初见便死在面前的紫衣女子，大声问道。
“化衣为刀，是织霞宗织衣阁精英弟子才会的，你一个梦魇妖怎么会？”
“就让你当个明白鬼。织霞宗请我们梦魇妖过来帮忙修复浮生问心路，你说会不会给点报酬？”
紫衣梦魇妖嗤笑，将紫衣化作飞刀舞得更盛，刀刀逼向棠丹青颈部和心脉。
“几本精英弟子的功法，偷偷给我们算什么。只要对外还是一副与妖族势不两立的架势，织霞宗就还是个正道修仙宗门不是嘛。啧，人族，虚伪至极！”
棠丹青以毛笔抵御颇为狼狈，不过片刻，在数百飞刀的攻击下，渐渐地浑身都是伤口，血流不止。
“你快要死喽，人族。”
紫衣梦魇妖桀桀大笑。
生死之间，人的潜力是巨大的。
幻梦……幻梦……
她是一个想象力丰富的插画师，是眼前梦魇妖觊觎幻梦能力的插画师。
“给我破！”
棠丹青极力想象，眼前攻击她的飞刀不过是绫罗绸缎，又想象紫衣梦魇妖身上的衣服是一把把利刃。
她挥舞着毛笔，紫气随着毛笔在白色虚空中画出云蒸霞蔚般的梦幻色彩。
“幻梦皆由我，你如梦幻泡影，破！”
转瞬间，情势急转，棠丹青眼前的飞刀恢复成紫色布料，而紫衣梦魇妖被身上凭空出现的利刃所伤，流血不止。
而棠丹青的毛笔，则源源不断地吸收着梦魇妖周围的“紫气”，有将“紫气”全部渡入她的画卷中。
“住手！饶命啊……”
紫衣梦魇妖看着自己身上妖气越来越少，整个妖都慢慢干瘪下去，惊恐不已。
而就在这时，整个浮生问心路突然波动了一下，竟然有坍塌的痕迹。
“我要是死了，你那情郎也要死在梦里！”
紫衣梦魇妖趁这动静，蹭地一下从棠丹青手中狼狈逃走。
在谢郅渊的第四场梦境中，他破了阴谋，平了浮梦洲的祸乱，回到京城后大受赞赏。
一路升职，年纪轻轻，已是位列九卿的大理寺卿。
位高权重，又恪守清贫，断案如神，从无一冤假错案。
百姓皆盛赞谢郅渊“谢青天”。
明明看起来诸事顺利，但谢郅渊每当下职，回到书房，便是说不出的沉郁。
这日，墨云小心翼翼地问道。
“您的画……还是没动静吗？”
“你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谢郅渊捏了捏鼻梁，让墨云出去。
过了半晌，他从袖袋中温柔地拿出画卷，又极为小心翼翼地展开。
十指细细抚摸画卷中画的毛笔——正是梦之初棠丹青所化的那只毛笔。
然而这画卷，始终还是一动也不动。
“‘赖是丹青不能画，画成应遣一生愁。’说好的，会一直陪我的呢……”
谢郅渊对着画卷，眼尾渐渐发红，垂眸低语，声音渐渐低沉。
“我这一生，从来都留不住想留的人……到最后，都会弃我而去，弃我而去！”
不一会，墨云又惊恐地跑进来嚷嚷。
“不好了七郎，我出不了院子了，周围都变成了线条……”
“七郎，你这书房怎么也变成了灰色线条……书房塌了，我也……”
梦境斑驳，终是化作片片紫色碎片，在虚空中消散殆尽。
梦魇妖因贪心击杀棠丹青，却被棠丹青反过来吸走大半妖气，根本维持不住一个梦境了。
浮生问心路的白色虚空中，坊市妖方市一脸讨好地摁住拼命挣扎的梦魇妖。
“主人，我替您抓住梦魇妖了，您可以直接来吸走他身上的妖气……”
谢郅渊慢条斯理地用锦帕擦拭着手中的油纸伞伞柄，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容。
“哦？这就是你说的，吞了就可以直接从二重境突破至四重境的大妖？”
眼前的梦魇妖干瘪憔悴，身上妖气所剩无几。
坊市妖方市脸上冒汗，结巴起来。
“他……他他……原本……是是……大妖啊。”
谢郅渊抬眸讥诮：“哦？大妖？呵。”
“我知道您急着突破四重境修为，到了四重境，每突破一个境界，就能引起虚空裂缝，借机有机会破开修仙界结界，前往凡人界。”
坊市妖方市急得满头大汗。心中默念：正所谓“死贫道不死道友”，夫人，对不住了。
“啊，妖气都被棠仙子给吸收了，要不您找棠仙子要回来？”
谢郅渊却一个转身，瞬间伸手将梦魇妖扼住喉咙，将其吸成了纸片妖皮。
随后，他又一步步地走向坊市妖方市。
“看来，你也没什么活着的用处。”
方市吓得连连后退。
棠丹青看着这奇怪着装的男子，心中暗道，原来这就是梦魇妖所说的“坊市妖”。
恰在这时，梦魇妖纸片妖皮，突然发出一阵耀眼紫光，随之消失不见。
“主人，我去追！它背后定有大妖，我将那背后梦魇大妖抓来。”
坊市妖方市赶紧一边说，一边趁机逃遁。
“您吃了那大妖，定能顺利升至四重境修为，顺利回到凡人界！”
俩妖跑路了，两人一通道的浮生问心路通道上，顿时只剩下棠丹青和谢郅渊。
一阵寂静之后，棠丹青抿嘴出声。
“为天下社稷，十死无生，对你，竟然是不愿醒来的美梦？”
谢郅渊一步步走近棠丹青，神色晦暗不明。
“可是，梦还是醒了。”
“强留的，从来留不住。”
【警告！黑化值提升至45，好感值降低至30】
警告声刚落，谢郅渊的攻击便来了。
他用玄角蝴蝶刃扣向棠丹青脖颈。
“你到底是谁？你夺这梦魇妖气有何居心？”
【警告！黑化值提升至60，好感值降低至15】
棠丹青有点着急，边躲边试图挽救岌岌可危的好感值。
“我是棠丹青……我根本就没想要这个梦魇妖气，我只是以为你陷在梦魇中了，我是去帮你的哎……”
然而谢郅渊似乎铁了心要她命，招招攻击凌厉。
“我不需要你帮，我宁肯你不要帮我。”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不可留。
她会弃他而去的，就像在梦里一样，左等右等，年年朝朝，终是空等。终是被抛弃……
就像族人、亲朋好友、百姓得知他神兽血脉后，都抛弃了他……催他献祭，催他生不如死……
心中的声音催促着谢郅渊“杀了她”“杀了她，心就不会还对这人世间有期盼”。
没有期盼，就不会受伤。
杀了她！
【警告！黑化值提升至75，好感值降低至0】
棠丹青毕竟吸收了梦魇妖的大半妖力，一时竟能跟谢郅渊战得不相上下。
她一个转身，趁机将盛满梦魇妖气的画卷，拍到谢郅渊脸上。
“不就是数千年的梦魇妖气嘛，都给你。”
“你以为只有你想回到人间界吗？我比你更想回到我熟悉的我所属的人间界！”
谢郅渊停止攻击，捧着随时可以吸收数千年梦魇妖气的画卷，竟是怔住了。
【提醒，好感值剧烈波动中，0，36，55，-25，16，62，-20，28……】
半晌，谢郅渊竟然抛下这心心念念的数千年梦魇妖气，将画卷就这样还给棠丹青。
不仅不吸收梦魇妖气，反而向棠丹青渡了不少灵气，帮她修复满身沁血的伤口。
他定定地看了眼棠丹青，随后便踏着夜色，就这样离开浮生问心路，跑了！
棠丹青瘫坐在地上，一阵后怕，又看着在灵气滋养下肉眼可见恢复的伤口，心情复杂。
【真心换真心，反派迟早会被你感化的。你看你对他好，他就不知所措了。】
这观点，棠丹青实在不敢苟同。她眼角抽动，对“系统”提出两个要求。
【烦请您关掉黑化值和好感值提示，这反派少年的心思我不敢猜了，波动太大，仿佛在做过山车。比甲方爸爸和老板的心思还难猜，我放弃了，真的。】
【另外，我知道织霞宗的天机万书林里有本天机书，里面有飞升秘诀。咱要不还是走飞升成仙回家的路线吧？我实在不懂谢郅渊。】
织霞宗的另一处，比棠丹青更悲催的梦魇妖拖着自己纸片妖皮身子，艰难地一路躲过夜间巡查的护卫队弟子，好不容易攀山越岭爬上了高峰之上的织衣阁，在一处华丽的居所中，找到了自己的靠山。
这居所中，穿着紫衣的男子正在郑重地画一美貌女子。
画中，淡月如钩，星河璀璨。
月色清辉，画中女子乘坐着月牙化作的小舟，泛舟于漫天璀璨星河中，挥笔作画，似乎正是要画下眼前所见。
纸片梦魇妖哭丧着脸，小心翼翼地哭诉。
“妖王陛下，您可是我们梦魇妖族一族的王，可千万要为我做主啊。”
“我说过，不要叫我妖王，称我梅妄卿。”
梅妄卿郑重地用毛笔浓墨重彩地写下“泛月倚棠舟，星河寄丹青”。
写完后，他用手指温柔虚拂过“丹青”二字。
片刻后梅妄卿这才放下画笔，转身，衣襟微敞地斜靠在美人榻上，瞧向一脸倒霉样、变成了纸片妖的梦魇妖。
“啧，本来长得便丑，现在就更难看了。说吧，谁干的？”
“若我心情好，也不是不能帮一把。”
梦魇妖气得发抖。这梦魇妖族的王从来说话刻薄难听，要不是有本事，早就被梦魇妖一族给反了。
“浮生问心路上，坊市妖带着一个年轻男子要来吞噬我……”
梅妄卿掏出折扇，扇着扇子，一脸讽刺。
“坊市妖就会存东西做买卖，它能把你弄成这样？”
“是那个年轻男子，将我吸成纸片……”
纸片梦魇妖一脸希冀。
“您能再赐我妖力，让我杀回去吗？”
“之前赠你的数千年梦魇妖力，我是喂了狗不成？”
梅妄卿一边扇着扇子，一边嗤笑。
“还给你妖力？再来一个‘肉包子喂狗有去无回’？”
“不是……这数千年梦魇妖力，是被一个小姑娘给弄走了。”
纸片梦魇妖着急了，越说越乱。
梅妄卿冷笑：“继续编。”
“我不是编的，那小姑娘幻梦能力极强，远超我这个梦魇妖。”
“她拿着毛笔和画卷，她……她是一个画师！所以幻梦能力强啊！”
梅妄卿正色起来。
扇子也不摇了，拉紧衣襟，从斜靠美人榻的姿势，顿时改为端坐。
“她……叫什么名字？”
“只知道姓棠……那小姑娘空有一身幻梦天赋和修为，却不大会战斗。”
纸片梦魇妖自以为有戏，赶紧补充道。
“要不是我大意，早就将她给杀了！您只要给我妖力……”
“杀？你胆敢杀她？！”
梅妄卿腾地起身，举扇飞花。
片片淡色梅花带着凛冽杀气，将那纸片梦魇妖包裹起来。
“啊……王……饶命……”
梦魇妖惨烈嘶叫，最终噤声。
花瓣散去，再无纸片梦魇妖半点踪迹。
梦魇妖死得彻底。
“说过很多次了，不要叫我王。”
“我是织霞宗的客卿长老，天机万书林的守林人——梅妄卿。”
“阿棠，你怎么会来这里呢？”
梅妄卿握紧手中纸扇，看向窗棂外的如水月华。
“真的是你吗？阿棠。”
半晌，他一个弹指，坊市妖方市骤然显形。
“坊市妖，隐身躲了那么久，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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