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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奇闻


夜幕下的邺城一片寂静,宵禁下的街道上,除了巡夜队伍之外杳无人踪,而皇宫内也是一片安静,除了值夜的禁军,再无其他人影。

        皇帝寝殿却是灯火通明,除了殿外值守的禁军,殿内也是人影憧憧,大周天子宇文乾铿端坐书案之后,而西阳郡公、巴州刺史宇文温则隔案对坐。

        宇文乾铿满脸俱是即紧张又期盼的表情,在他身后有数名内侍伫立,一个个垂手而立,看上去无精打采,却又是侧耳倾听,都在听西阳郡公宇文温正说着的“奇闻”。

        “微臣查案,因案情复杂便微服私访,以追寻蛛丝马迹,一日在官道驿站休息,坐下不久后有一人到来,于邻座饮茶吃饭,听其口音是为江南湘沅人士。”

        “主薄郑通,与此人相识,其人姓贾名跃籍贯沅州,以外出行商为生,半年前收得消息说家中老母病危,故而乘船溯江而上,途经西阳时船坏落水,为水军搭救,因着随身财物悉数丢失,郑通便赠其盘缠回家。”

        “此事已过数月,两人见面自然相互问候,郑通见其身佩符咒,便问所谓何故,贾跃说其归家途中遇见异事,郑通好奇之下追问数次,对方便将经历一一道来...”

        宇文乾铿咽了咽口水,今日入宫的宇文温说了个故事,故事情节紧张刺激让他欲罢不能,又听了几个愈发不舍得放人走,于是让对方留在宫里,晚上继续讲故事。

        前一个故事说的是猫妖害人,最后关头为得道高人降服的“奇闻”,情节有些恐怖,宇文乾铿即害怕又想听,特地加多了几个内侍在身边壮胆,然后让对方继续讲下去,而如今讲的便是新的奇闻。

        湘州行商贾跃,在外得知家中老母病重,孝心颇重的他便昼夜兼程往家里赶,进入湘沅交界处后,因山脉绵延,山中有贼人兼之虎豹豺狼出没,故而只能白日赶路,夜间投宿驿站或民宅。

        只能白日赶路导致归途漫漫,贾跃思念家中母亲故而心急如焚,一日黄昏他抵达某处山脚,见着同行之人又要在驿站住一宿,便打算连夜翻山而过。

        “连夜翻山?他不怕豺狼虎豹么?”宇文乾铿问道,身边的内侍也是默默点头,西阳郡公说的故事惊心动魄,他们都听得入神了。

        “当然怕,所以贾跃在附近村落花大价钱雇了几名老练的猎人,护送他连夜翻山。”宇文温说道,“这几名猎人都是猎杀过老虎的能手,又熟悉山中道路,贾跃提前付了钱财后便让这几人带着他入山...”

        “贾跃就不怕这几人半路上害了他性命,将尸首掩埋于隐秘之处,回来谎报说已送过山去?”宇文乾铿又问道。

        “贾跃常年在外行走,自然知道要提防一二,故而请了驿丞和同伴做见证。”宇文温答道,对方如此细心倒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故事在继续:贾跃有猎人随行,对于安全翻山的信心也大增,只是穿行山林走夜路风险依旧很大,为了避免惊扰山贼,也免得引来虎豹豺狼,他们没有点火把,就着月光赶路。

        猎人们习惯了在山中走夜路,故而未觉不便,贾跃一开始则是跌跌撞撞,有一猎人牵其手同行,方才跟得上队伍行进速度。

        这一走也不知走了多久,贾跃见着四周俱是山林,前后俱是黑影重重,不由得心中惊惧,也亏得同行猎人好言安慰方才心定一二。

        来到某处山坳,一行人就地休息,为防招来祸事,依旧没有点火,猎人面向四周警戒,将贾跃护在中间,也亏得如此,他才没被林间时不时的枭叫狼嚎吓住。

        休息片刻,就在他们即将起身继续赶路之际,忽然领队猎人示意有情况,众人屏气息声未敢动弹,不久之后只见山路上影影绰绰走来数人,行进间似乎有铃铛声响起。

        大半夜的赶路,要么是如同己方一般有急事,要么就是居心叵测的贼人,贾跃想到这里不由得紧张万分,打招呼问话自然是不可能的,黑灯瞎火忽然喊一声,谁晓得对方会不会立刻发难。

        也亏得他们休息时没有生火,又是躲在路边草丛之中隐去身形,避免了和对方打个照面发生冲突,就在众人默默等着对方经过之际,贾跃看清了来人的情形,心中一惊。

        “陛下,可知贾跃看到了什么?”宇文温忽然问道,他特地停顿一下买个关子。

        “朕...朕哪里知道他看到了什么...他看到了什么?”宇文乾铿结结巴巴的问道,手心里都是汗,他觉得这贾跃大约见着的不是人,而是成精的山中豺狼虎豹。

        “贾跃...说到此处依然惊魂未定,接连喝了几杯茶方才缓了过来,微臣当时还打趣,说莫非见着了成精的豺狼虎豹。”宇文温面色凝重的说道,“结果...陛下可知他说的是什么?”

        “是...什么..啊?”宇文乾铿问道,说到后面音调都变了,都说到这份上,他自然知道贾跃见着的怕是什么恐怖的东西,故而害怕得说话都不利索,但好奇心还是占了上风。

        身边的内侍均是不由自主的抹了抹额头,他们听故事听得入神,但又不敢失礼出言催促,只能心急如焚的等着宇文温继续讲故事。

        “贾跃说,他就着月色,看见来者行踪诡异,当先一人身着道袍,一手举着铃铛摇着,一手拿着木剑指路,口中低声念着不知什么咒语...”

        “奇怪的不是此人,而是其身后五人,这五人俱是身穿黑袍头戴高帽,额前贴着符纸,看不清样貌,手臂向前抬起,如同攀着前方之人的肩膀一般,行进间双腿不动,身体一上一下的晃动着,如同跳着前进一般...”

        “队尾还有一人,与领路之人一般身着道袍,只是手中拿着符纸,也不知是作何用,这一队共七人便行走在山路间,除了首尾二人之外,其中五人俱是动作整齐划一的跳着前进。”

        听到这里,宇文乾铿紧张得呼吸都忘了,故事里的这个队伍果然诡异得很,尤其中间那五人,额上贴着符纸,又是奇怪的走路姿势,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这队人从贾跃等人面前不远处经过,忽然队中第四人额上符纸掉落,贾跃借着月光看去吓得差点喊出声来...”宇文温故意顿了一下,“他见着那人双眼紧闭,口鼻渗血,面色惨白,那里是个活人的样子!!”

        殿中油灯火焰忽然同时一晃,将宇文温的脸映照得阴暗不定,宇文乾铿只觉得自己如同亲临其境,在黑暗的山林中,见着面前数名行动诡异的人,其中一人忽然转头向他看来。

        “就在这时异变突起!”宇文温忽然抬高音调,吓得宇文乾铿一个哆嗦,身边一名内侍身形不稳,几乎瘫倒在地,“那人忽然睁开眼睛,眼里俱是白色哪有瞳仁,口中低声咆哮着,亮出一嘴烂牙!”

        宇文乾铿只觉得自己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一阵阵寒意裹着全身,牙齿不住打架,差点都坐不稳了。

        “他扭动身体似乎要摆脱什么束缚,而其余几人也躁动不安,队尾之人见状赶紧上前将手中符纸贴到其额前,口中振振有词,片刻后才平静下来。”

        “那...那...那后来呢?”宇文乾铿哆嗦着问道,他只觉得故事内容太过诡异,那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竟有如此奇怪的行为。

        “后来?那队人继续前进,可贾跃不合放了个屁,这屁声十分响亮,惊动了那队人,对方随即止步不前,其中五个同时转头,看向贾跃这边...”宇文温阴森森的说道。

        他故意停了下来,殿内一片寂静,宇文乾铿面色惨白,没有勇气再问下去,内侍们也是瞪大眼睛,不时地望望身后,本就灯火通明的寝殿,他们却觉得太昏暗了。

        “两拨人就这样默默的对峙了片刻,那领队的猎人见着如此下去不是个事,随意慢慢起身,用土话和那身穿道袍之人交谈起来,叽叽咕咕不知说了些什么,对方再次摇动铃铛,领着队伍继续前进,渐渐消失在山路之间。”

        “等了也不知多久,那猎人示意众人起身继续赶路,贾跃见着如此诡异之事,吓得双腿瘫软,哪里还走得了路,也是猎人们劝了许久,方才提心吊胆的上路。”

        “他一路不停打听此事,猎人们只是摇头不语,直到天色大亮走出山后,那领队猎人方才开口,说夜里所见者,即为赶尸术士在赶尸。”

        “赶...赶尸?”宇文乾铿问道,他只听说过赶鸡鸭鹅牛马羊,还是第一次听说赶尸体,回想起故事里的那个场景,一队尸体在山林间一跳一跳前进,他就觉得全身发冷。

        “正是赶尸。”宇文温笑道,“湘沅之地群山密布,土地贫瘠故而许多人外出谋生,外出之人有客死他乡者,所谓落叶归根便要归葬故乡...”

        “只是山高水远,兼之山路崎岖难行,要抬着棺材翻山越岭十分艰难,便有人用上古秘术,行那赶尸之法,死者亲友花钱雇了这些赶尸术士,对方便施法让尸体自行站起,跟着他一路行走...”

        “赶尸术士一般两人同行,赶着数具尸体夜间行走,主要就是避免阳光照射,队前须得做师父的带路,摇着摄魂铃,一来警示夜行之人避让,二来赶走野物,免得惊扰亡者导致尸变,一旦尸体有变,殿后的徒弟便用符纸震慑...”

        “尸...尸变!”宇文乾铿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尸变这两个字,听起来就不像是什么好事。

        “尸变,尸体受猫狗之物撕咬、惊扰,极易变成白毛僵尸,刀枪不入以食人心肝为生,为其害者亦化作僵尸,为虎作伥...”

        宇文乾铿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赶尸,尸变,白毛僵尸,刀枪不入,食人心肝,这些都是他没听过的‘奇闻’,在书中也从未见记载,故事听起来十分刺激,他又害怕又想听。

        “陛下,如今天色已晚,是否就寝?明日再听西阳郡公说故事。”一名内侍试探的问道,反正故事也差不多说完了,再听一个的话,他们怕今夜就睡不着了。

        “啊...故事还没说完呢...”宇文温满是遗憾的说道,宇文乾铿闻言来了精神,连声催促下问如何,宇文温瞥了他一眼,随后笑着问道:“陛下还想听?只怕今夜会睡不着哇!”

        “那...那有什么好怕的...”宇文乾铿支支吾吾的说道,对方越是如此,他越是想听下去。

        宇文温干咳一声继续说下去:“那日听得贾跃讲述一番奇遇,微臣和郑通觉得荒谬便不以为意,又过月余,郑通于西阳城中遇到数人...”

        “那几位却是当日和贾跃一同落水之人,亦是其同乡,郑通与其寒暄过后,便说起月前遇见贾跃之事,未曾料对方却满脸惊恐,说贾跃数月前便已不在人世。”

        “他...他不是月前才和...郑通说话的么?”宇文乾铿睁大了眼睛问道,身后内侍也是紧张的看向宇文温。

        “郑通便是如此质疑,对方连说此事绝无可能,贾跃得知家中老母病重,便昼夜兼程往家中赶,他们亦是一路同行,后来到了一处山脚时已是黄昏,原打算投宿驿站,可贾跃归家心切,雇了猎人护卫连夜翻山...”

        “次日他们沿着山路翻山西进,于某处山坳发现贾跃及同行猎人们的尸体,死状恐怖而每人的心脏均不翼而飞...”

        宇文温淡淡的说着。

        “贾跃那日便已身亡,同伴悲痛之下到当地官府报案,官府派人四处巡查却未得要领,只当这几人遇着贼人被害了性命。”

        “贾跃及其余遇害猎人尸体,放于官衙敛房,次日后吏员发现尸体均没了踪影。”

        “啊?那...那日和郑通攀谈的...”宇文乾铿惊得满头大汗,宇文温见状抚掌一笑:“此时微臣也想不明白,大约是容貌与贾跃相近之人,故意戏弄郑通吧。”

        ‘戏弄?分明是走夜路时遇见赶尸术士,然后惊动亡者导致尸变,为僵尸害了性命后亦化作僵尸,流窜世间为虎作伥吧’宇文乾铿心中想着,遍体生寒。

        “陛下,时辰不早了,还请早日歇息,明日微臣再陪陛下聊天。”宇文温笑道,这个在后世老掉牙的故事,效果出奇的好,眼见着小皇帝如同受惊的鹌鹑瑟瑟发抖,那就得适可而止了。

        再说下去,搞不好会吓出毛病来哎!(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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