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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决定(续)


夜,宛若柳絮的雪花纷纷扬扬,被冲天而起的烟雾熏黑,变成点点灰黑落在锅炉房附近地面,此时冒出一柱滚滚浓烟的豳王府,在一片雪白的洛阳城里显得格外诡异,仿佛失火一般。

        锅炉炉膛里燃烧的煤将水加热,滚烫的热水经由管道流入房间内的“暖气”,将一片片“暖气片”加热,而热起来的暖气片,又将空气加热,使得房间里变得温暖如春。

        温暖的房间,和外面的冰天雪地形成鲜明对比。

        在“暖气”里走了一遭的热水,沿着管路流向下一个房间,流过一个个“暖气”,最后回到锅炉里,继续加热,重复这一循环。

        此刻,豳王宇文温定定看着窗台下的铜制“暖气”,看看这玩意有没有爆水管的前兆。

        冬天在室内取暖,可以靠火盆、火炕,这比较容易实现,也比较省钱,但宇文温偏不这样,他追求的是暖气,要让房间内温暖如春,所以需要热水锅炉“集**暖”。

        构想是好的,但实现起来代价昂贵,且不说构建一个实用的供暖系统费钱费事,就说时不时的水管爆裂甚至锅炉爆炸事件,使得宇文温的这一构想成为让人望而生畏的“奇技淫巧”。

        他足足花了将近十年时间,耗费无数财力投入“技改”,才得以初步实现暖气的实用化。

        而就在前日,房间里试运行的暖气爆水管,所幸没有烫伤人,但宇文温让人换了一个新暖气后,决定继续亲自试用。

        需求推动技术展,出现于实验室的技术,必须有实用价值,才有展下去的必要,宇文温用烧钱的办法推动供暖技术的展,最后能否如愿推广却不知道。

        也许花了无数钱财之后,展出来的锅炉供暖技术,就只有他敢用,但即便如此,也值得了。

        此时此刻,房外下着小雪,而宇文温在房中身着单衣,惬意非常,科技带来的享受,让他仿佛回到了“当年”。

        收回思绪,宇文温看向面前的舆图,这是建康城的舆图,画得很详细,他不知看了多少次,而现在,却仿佛第一次看见,看得聚精会神。

        昨日,王已经率兵攻占京口,按计划,今夜应该进攻建康,如果一切顺利,周军此时应该已经攻入台城,强攻皇宫。

        而他的兄长宇文明,此时应该已经收到他的飞鸽传书,为接下来该怎么做决定而头痛。

        对方会做出什么决定,宇文温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的计划成功的几率会很高,平定陈国的大功,虽然不能独占,大头却跑不掉。

        但世事无绝对,再完善的计划,也不能保证局势百分百会如自己预期的那样展,如果真出了什么篓子,宇文温可不能把责任甩得一干二净。

        一个争功诿过的主公,不会得人心。

        虽然事前他对王说过,此次作战若是搞砸,所有责任由对方扛,但说归说,这次作战若真是搞砸了,宇文温决定该负的责任还是要负。

        即便为此付出政治上的代价,也得扛。

        没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用了过期舆图嘛,误会,这都是误会!

        想着想着,宇文温的思绪飞到遥远的南方,飞到建康城。

        精心策划的作战行动,今晚是最关键的时刻,能否顺利实施,就看王的能力,对方到底靠不靠谱,现在想已经没有意义。

        那么,到底今晚战况如何呢?

        看看窗外飘扬的雪花,宇文温陷入沉思。

        。。。。。。

        张丽华从睡梦中惊醒,在梦里,台城化作火海,无数人在大火之中呼喊奔走,她看见儿子陈深、陈庄为烈火引燃,化作火人,无助的跑了几下便倒在地上,挣扎着渐渐没了动静。

        这个梦太真实,以至于让张丽华惊出一身冷汗,她坐起身,却现自己一丝不挂,赶紧扯过被褥挡着身体。

        填充着鹅绒的被褥轻且暖和,但此时有些重,似乎另一端被人扯着,张丽华转头看去,借着昏黄的灯光,看见一旁躺着陈。

        面色红润的陈面朝她侧躺着,双目紧闭睡得正甜,一只光溜溜的手臂伸出被褥,紧紧裹着被褥,所以急切间扯不动。

        张丽华伸手过去,将陈的手臂收回被褥内,碰到光滑的身体,这才意识到对方和她一样,不着片缕。

        一片混沌的脑子渐渐清醒,张丽华渐渐想起来,今夜是她和陈服侍宇文温就寝,三人折腾了不知道多少次,极尽欢愉之后才大被同眠。

        陈承被宇文温折腾得筋疲力尽,所以睡得死沉死沉,张丽华要好些,却也觉得身子乏力,正要躺下休息,却现榻上少了一个人:宇文温不在榻上。

        她明明记着宇文温睡在自己和陈中间,如今却没了人影,会是去哪里了?

        见着外间有灯光,张丽华琢磨着宇文温在挑灯夜读,于是躺下睡觉,然而怎么都睡不着。

        陈不知道建康会生什么事,但张丽华知道,她按照宇文温的要求,给宦官李善度写了一封信,还将自己的随身玉佩交给对方。

        宇文温这么做,当然不是为她牵线搭桥和陈叔宝及儿子陈深、陈庄联系上,不仅如此,宇文温还问出了陈叔宝与萧摩诃夫人安氏的奸情,可想而是在策划着什么。

        张丽华不光长得漂亮,还很聪明,能猜出宇文温即将对陈国动手,而且是直接对陈叔宝动手。

        一旦陈叔宝出事,陈国必然乱成一团,宇文温就会趁机把局势搅得更乱,以便渔翁得利。

        而把她和陈当做礼物送人的孔范,会被宇文温借刀杀人,从此,两人私下勾结的事情,恐怕就没多少人知道了。

        过河拆桥,好狠;借刀杀人,好手段。

        想到这里,张丽华忽然一惊:她和陈,也知道宇文温和孔范勾结的事情。

        宇文温,不是一个会被美色迷得神魂颠倒、忘乎所以的人,这一点张丽华看得很清楚,王妃和几位侧室都貌若天仙,她和陈相比之下,不算出众,如果哪一天....

        想到这里,张丽华哪里还睡得着,她为宇文温所占,历时两年肚子都没有动静,虽然陈也没怀上身孕但胜在年轻,有得是时间,她却不行。

        现在,宇文温对她很感兴趣,但总有一天会厌烦,届时她若还没有一儿半女,恐怕情况不妙。

        张丽华再次起身,下榻之后在地上凌乱的衣物里挑拣了一会,穿好之后走出去。

        房里很暖,所以张丽华虽然衣着单薄却不怕着凉,转到外间,果然看见身穿睡袍的宇文温坐在书案旁,待得张丽华看见对方在做什么,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此时此刻,宇文温正就着烛光擦拭一把佩刀,刀锋在烛光下闪着寒光。

        大半夜的不睡觉,独坐擦刀,宇文温的行为让张丽华觉得有些渗人,此时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思索片刻,便低声问道:“大王?”

        “嗯?起来了?”

        宇文温看向张丽华,笑了笑,示意对方过来。

        张丽华坐在宇文温身边,问:“大王何故如此?”

        “长刀夜鸣,真是让人血脉贲张。”

        “啊?”

        “宝刀夜鸣,是等着痛饮鲜血....”宇文温说完,张丽华脸色一变,不敢接过话茬。

        她当然不好说这个话题,不过宇文温不在乎,收刀入鞘,随后让张丽华垂足坐在榻边,他则躺在对方腿上,以膝为枕。

        两人四目相对,张丽华有些手足无措,生怕宇文温看出她的心思,正纠结间,却听对方问:

        “会唱《玉树后庭花》么?”

        “妾会的。”

        “唱来听听。”

        “是。”

        张丽华说完却有些迟疑,《玉树后庭花》原是乐府歌,陈叔宝为其填词,其意境好像不太适合宇文温这样性格的人。

        但她可不敢违抗宇文温的意思,随后轻启朱唇唱起来:“丽宇芳林对高阁,新妆艳质本倾城。”

        “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

        张丽华的歌声婉转,宛若山涧溪水流淌十分好听,这歌她为陈叔宝唱过不知多少次,自然熟得不能再熟。

        就在她唱完“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之后,宇文温忽然说道:“人有祸兮旦福,若....那两人有个三长两短,寡人许你每年祭奠。”

        那两人,当然指的是陈深、陈庄,张丽华闻言一愣,随即双目通红,捂着嘴低声抽泣,些许泪水落在宇文温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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