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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所见


中午,西阳城热闹非凡,书肆街,身着便服的李纲在某间书肆内翻看书籍,这书他当年看过,看的还是竹书,名为《华阳国志》。

        《华阳国志》,又名《华阳国记》,由东晋常璩于永和四年至永和十年间撰写,记载着巴蜀之地的历史。

        全书分为巴志,汉中志,蜀志,南中志,公孙述、刘二牧志,刘先主志,刘后主志等,共十二卷,李纲当年求学时,看的是沉甸甸的竹书,而如今手上却是轻飘飘的“线装书”。

        轻归轻,书的用纸不错,上面的文字清晰,李纲粗略看过去,书中内容没发现错漏之处,《华阳国志》他可看了许多遍,本卷《刘先主志》亦是其中之一。

        书肆伙计将一篮书提了过来,将当先一本放到他案前:“客官要的书来了。”

        李纲拿起那本书,封面上三个字十分显眼:越绝书,下面又有一行小字:外传记宝剑篇。

        《越绝书》,所载内容时间跨度大约是以春秋至战国初期,主要是吴越争霸的历史,还记载着吴越地区的各种风土人情,是地方志的鼻祖。

        其上所载,如勾践行计倪、范蠡之术,其道在富米贵谷,在太史公的《史记》里亦有相似内容,还有许多内容,可以和《史记》、《左传》相互印证。

        这书他只看过几卷,还是当年帮人佣书补贴家用时看到的手抄本,而《外传记宝剑篇》就是他亲手抄写过的一篇,记忆犹新。

        如今黄州书肆居然有全套《越绝书》出售,价格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高,真是不能错过的机会,想想那些只闻其名,却未能得见的篇章,李纲就有些激动。

        轻轻翻过封面,映入眼帘的是本书之序。

        黄州书肆的书和别处不同,是“印刷”出来的,其源头当然是来源于手抄本,而手抄本的质量很难保证,毕竟历经数百年的传抄,其内容很容易有错漏之处。

        所以需要校书,并将本书可能存在的问题,事先向读者声明,以免误人子弟,这些声明就在序中。

        校书可不是谁都能做的,大家看的基本都是手抄本,原版大多由高门望族世代保存,不能你说有错就有错,所以校书的人必须是公认的饱学之士,说出来的话得有权威。

        李纲看向序的末尾,却见一行字迹:“校书:信都刘焯”。

        信都刘焯,字士元,名扬士林的二刘之一,精通南学、北学的经学名家,即便是经学传家的高门子弟,或者成名已久的大儒,都没几个能辩得过这位。

        李纲家乡在河北,又是读书人,信都刘焯的名号对他来说可谓如雷贯耳,有这位做校对,本书质量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不服?可以去和刘士元辩论啊,看到时候是谁下不来台!

        但李纲也有疑虑:会不会是有人借用刘焯的名号,随便出本书就说是刘焯校对过的?

        有可能,毕竟买书的不可能找到刘焯,问这本书到底是不是他校对的。

        “店家。”

        “客官有何吩咐?”

        “这套《越绝书》是求学社出版,可贵店似乎不是求学社肆宅?”

        “客官说得极是,《越绝书》为求学社出版,校书的是信都刘士元,不过黄州书肆已经联合,各家独版的书籍相互间可以低价拿货,所以鄙店亦有《越绝书》出售,售价不比求学社高多少。”

        伙计见多识广,见这位有疑问,琢磨对方多半是担心有人冒名顶替,所以按着路数继续介绍:“好教客官晓得,别处不敢说,西阳各家书肆出售的书籍,那可绝不会有赝品。”

        “客官请看,每张书页内都有底纹,然后才印刷文字其上,这些底纹,要仿制不是不行,但那样成本可就比原书还要贵了。”

        李纲仔细看了看纸张随后点点头,算是认可伙计的说法,信都刘焯如今在黄州定居,又在州学授业,这事情人所众知,所以书是没什么疑问的。

        “店家,这些书都买了。”

        “多谢客官惠顾。”

        黄州书籍价廉物美,果然名不虚传,而交易又方便,李纲此次出门,随从带的是“流通券”,这东西虽然是纸质如同纸条般,但在西阳城里可是能当钱使的。

        面值高,重量几乎可以不计,折上几折也不会断,收在兜里轻轻松松逛街,满街都是书,一不留神就要花光了。

        李纲留意过,西阳城里只要是交易额度达到一定程度,买卖双方用的都是流通券,那种满载几车钱帛做买卖的情景,在这里是看不到的。

        薄薄一张纸居然能有如此信用?

        想起当年,周国发行的“永通万国”钱,制作精美用料十足,号称一当五万钱,结果呢?隋国发行的五铢钱,同样不能如此。

        没有感慨太多,李纲走出书肆店门,伙计见着他的随从提着书十分吃力,便问是否需要帮忙送到宅邸:“客官放心,城内送货不收费用。”

        “不必了。”

        李纲让这名随从提着书先回去,他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是王府长史,免得下次过来时有“特别优惠”,他既然要求宇文温遵守法度,那么自己首先就要行得正坐得直。

        自己行为不端,却要求别人循规蹈矩,这种事情他做不出来。

        “让一让,请让一让!”

        前方书肆,一队马车装货完毕,缓缓行驶起来,车轮压在青石路面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李纲瞥了一眼,发现每匹挽马的尾部,都挂着一个布袋。

        这叫粪袋,当然是用来装马粪的,也是西阳城街道能保持相对干净的原因。

        回想起长安城大街上那些马粪,李纲就觉得无奈,天下城池都是如此,大多数是泥土路面,避免不了被各种牲畜粪便污染,一到下雨天,遍地泥泞恶臭难闻。

        汉沔地区因为多雨,这种情况更是常见,而西阳城却有些特殊,为了防止马粪污染路面,采取了挂粪袋的办法。

        不能根绝,但好歹缓解许多,又有人扫大街,加上青石地面,可想而知下雨天也不会那么泥泞难行。

        “郎主,时候不早了,是不是先回去用午膳?”

        “不,找个酒肆坐坐。”

        李纲在书肆不知不觉就过了一上午,但他没有放弃最初目的。

        昨日查账没发现问题,但李纲不敢偏听偏信,他要到城里转转,听听城中百姓对西阳王宇文温的看法,毕竟宇文温治州多年,名声如何一问就知道。

        当然他不可能见着人就问:西阳王是否强抢民女,只能行走街头,听听街谈巷议。

        骗一个人很容易,骗一群人也很容易,在某个时间段骗一群人不是不行,但是绝对不可能长期骗一群人,李纲担心宇文温演戏给他看,所以要走访黄州各地,确定这位西阳王的名声到底如何。

        如果没问题,那就好,如果有问题,他就得据理力争,不能让西阳王再继续“走岔路”。

        所以要到人多的地方去,南方百姓好茶,那么茶肆或酒肆必然要去,客人们胡侃瞎侃之际,会透露出许多有用的消息。

        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李纲路过书肆街,就差点出不去了。

        黄州书肆的名号,他已听说过,黄州“出版”的书籍,和自古以来的“卷”不同,是一“本”,叫做线装本,李纲在长安时有见过,“印刷”质量不错。

        种类也多,据说在黄州书肆,除了那种古时就失散的书籍,其余能想到书名的书,在黄州的书肆都能找到“印刷”的线装本。

        方才他已经买了《华阳国志》还有《越绝书》等几套书,不过为了避免误了正事便草草结账,反正日后有的是时间,到时再细细选书都行。

        刚走没几步,迎头撞见数人,当中一位,便是身着便装的宇文温。

        “李先生,这么巧?”

        宇文温做惊讶状,今日李纲出来逛街找他的破绽,所以他也出来走走,一来是有事做,二来顺便看看这位能有何发现。

        “大王,下官有礼了。”

        李纲低声说道,作了个揖,一如两位老友在街上巧遇、相互打招呼,他知道分寸,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宇文温的身份。

        寒暄了几句话,宇文温便要脱身:“啊,寡人还有事,李先生先忙。”

        “大王,下官有一事不明。”

        宇文温嘴角抽搐,心道莫非你又找到我的破绽了?我现在可是便服逛街!朝廷没规定藩王逛个街都得摆仪仗吧!

        虽然不住腹诽,但他面上不动声色,微微一笑问道:“不知先生有何疑问?”

        “大王,据闻求学社是府里产业?”

        “王府是东家之一,不过刚好是最大的那个罢了。”

        “原来如此,下官明白了,下官告辞。”

        见着李纲莫名其妙问了一句却没了下文,宇文温觉得其中必有蹊跷,打了个响指,示意左右近前:“你们两个,跟上去!”

        尾行...跟踪,是府里护卫的必备技能,宇文温安排人跟踪李纲,不是因为心里有鬼,如今他觉得浑身上下没有破绽,所以愈发好奇李纲到底能找到何种破绽来。

        好吧,我承认让杨济和张定发一家住在王府是欠考虑,所以呢?除此之外还能有何破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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