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州牧之死(三)
如此亦步亦趋地向前,依然走不出去,韩新亭不再多费力气,停下脚步一边打量周围,一边凝眉思索着应对方法。总在原地打转,该如何是好呢?想了半晌无甚法子,既然眼睛不能寻到正确的道路,他索性坐下来,闭了眼,细听周围响动。
古国分为十八州,每州设有一名最高长官——州牧。但州有大有小,有强有弱,所以这十八位州牧亦有高低之分。十八州中,地势最为要紧幅地最为广阔百姓最为富足城池最为繁华的当属文州、梓州、戎州、护州、泸州与三江州六大州。
而这十八位州牧中便以这六州州牧才智最为突出。比如,文州三面环山,一面绕水,气势团聚,且地势呈高屋建瓴之势,俯视中原大地,进可长驱直下,退可保守一隅,可谓能关系着一国之兴亡的险要所在,牧云凉在朝之时,就曾外任文州州牧,坐守险隘,与皇城之中的天子为内外援助,扫除叛党荡清余孽,以此安天下局面。直到大势已定,牧云凉方才离开文州,入京就职。
十八州之中,护州之重要性可居前五,护州州牧韩新亭自然非俗子庸才。他于正元三年高中武举状元,又在第二年的恩科取士摘了文科状元,成为古国建立三百年以来第一位文武双科状元,所以才得天子格外青睐,压下满朝臣子的反对,将护州州牧一职授予才刚二十出头的他。
真可谓: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所以,就连后来居上的牧云凉亦对他礼敬三分。
雾浓山静,无风无声。
如此有才有略的韩州牧自然不会止步于此。只见他盘膝而坐,阖目凝听片刻,尔后冷笑一声,突地起身,闭着眼弯弓搭箭。羽箭凌厉破空直直向前。与此同时,韩新亭翻身跃起,踏上两旁树木,循声追箭。
箭矢势尽,降落之时,他沿着第一支箭的方向又凌空射出第二箭,足踏树干连步追去。
第三支,第四支……
阳光洒在眼睑之上,纵使阖着眼,亦能感受到那灼热的刺目意。唇畔扬起,他翻身落地,再睁眼,果然见已身处大不相同的景象之中,阳光洒落,青天在上,微风轻拂而过,令人惬意十分。
浓雾也好,湿答答的丛林也罢,现在全都被他甩在身后。
韩新亭回头,看向远方那雾气氤氲的树林,哼出一声:“雕虫小技。”
刚才他遇到的是一种设置极为巧妙的阵法,利用周围极为杂乱易混淆的标志物给人造成假象,迷惑人的方向感,从而让人做出错误的判断。你以为你是在向前走,其实不过是顺着对方布置好的兜圈子罢了。
所以他发现不对之后,为了修正自己的方向感,用羽箭一个接一个依次指路向前来。孰料,他走了许久又回到了原地。
直线自然不可能划出原形。再次回到原点,那只能说明,他的眼睛欺骗了他,让他在摆放羽箭之时有了误差,他看着摆的是直线,其实不然。尔后这误差一点点累积,最终导致他又返了回来。
既然方向感不可信,眼睛也不可信,那么就相信自己的听觉,相信自己的箭法,相信手中射出的这一支支箭。林间有雾无风,箭射出之后必走直线。而他只需循着箭的破空声追去,便能一路前行,冲出这怪异的树林。
事实证明,他猜对了。
韩新亭皱起眉头:刚才他遇到了人为设置的阵法,那么这说明……山中有人?
山中的确有人。
如果说第一种情况尚有可能是自然偶然形成,但这第二道必定是人为阵法。因为他踏上那片土地之时,有破空声连连响起,无数细密的暗器一齐飞出,取命而来。
韩新亭忙飞身躲闪。
却不料,他每足踏一处,便有暗器自三个方向激射而出,直扑向他的所在。
一时林间寒光如织,道道逼命,令他进不得退不得。晃神之下,左肩之处竟为一枚暗器划伤。小伤而已,何足挂齿?他正轻视之时,孰料伤处却有细细的麻木之感传出,沿着经脉传向整只手臂。韩新亭心中大惊,暗器之上有毒!
毒发虽不迅速,但若不能破阵,那么一枚暗器得手之后便会有第二枚,第三枚……到时他不是死于毒发,便是死于暗器的利刃之下。
思及此,他凝聚心神,一边旋身躲闪,一边观察暗器射出情况,快速运转大脑想着破阵之法。
一方百丈空地,周边围有数十株参天大树。足踩上林间空地之时,忽有密密落网罩下,这落网不是罩向他的身上,而是罩向树与树之间,将整片空地密密实实地围了起来。
看来,设阵者的用意是考验来者的身手与智力,其要意不在杀人。
而他入了空地之后,足下每踏一处,便有三个方向的暗器自树身中射出,直扑向他踏中的位置。
那么,启动机关的方式便是足下的使力。
只要不落地,自然不会启动机关。然而人不是鸟,人不可能一直悬在空中。
毒性一点点发作,左臂渐有无力之感,再拖延下去,这林子便是他的葬身之地。汗水细细密密地渗出来,顺着那英武的面庞滑下,浸湿前襟,韩新亭几下起伏,又带得林间利器激射不止。
不能着地,不能着地……
心头精光一闪,韩新亭眼眸大亮,气竭又将落身之际,手腕一转利剑换了方向,同时掌中凝劲,灌于剑身之上。携千钧力道,一剑破空刺向地面,刺入地底之下,长剑一旋裂开地面。与此同时再催掌力,一掌震碎地下机关。
蓦地,寒光尽,网罟收,林间再无阻碍。
好险!
按了按几乎麻木的左手臂,他疾点穴道抑住体内的毒发,就地盘膝坐下,运内力疗伤,试图逼出那毒素。
然而,未等他将毒逼出,周遭再起变故。
腥风起,山摇动,一声仰头怒吼,一只吊睛白额大虎赫然出现在尽头的山峰之上。这虎比之前狩猎时见的要高大威猛许多,四肢健壮有力,立于山石之上,怒目圆睁盯着林间之人,伏身做将攻击之势,利齿呲出,几欲啮人。
韩新亭心中骂娘。一臂中毒全然麻木,此刻几乎等于废去,又连连破阵,无论是体力还是内劲都有耗尽之势,更重要的破开第一阵时,他用光了箭矢,破开第二阵时折断了随身佩剑,此刻再见这白额大虎,他唯有空手搏斗,简直要人命。
冷汗渗出,湿透背后衣裳。眼见那白额虎一步步近前来,韩新亭长叹,难道今日真的要命丧于此?
正在韩州牧起身迎敌之时,背后又是一声震得地动山摇的吼叫,瞬间腥风鼓动,吹得人遍体生寒。韩新亭余光转去,见又是一只大虎出现。
这第二只虎比第一只矮了许多,体侧有菱形花纹,但四肢更粗壮,眼神更凶狠,利齿间涎液低落,看起来竟是比第一只更为骇人。
空手而斗,一只老虎已难以相抵,而现在却出现了两只。韩新亭前后看了一眼,忽地松了口气,大笑出声:“天无绝人之路。”
两虎闻得他那朗朗笑声,愈发怒了,齐吼一声四肢猛地发力,一同扑来。
韩新亭并不动作,待两只虎将扑至时,他才翻身而起,贴着第二只虎的后背堪堪掠过,掠向后去。而两只虎正怒极对冲而来,止步不及,只听“咚”的一声,彼此撞了个头晕眼花。
韩州牧看得暗笑不已。
若仅有一只老虎,那么他唯有全力搏斗。现在有两只老虎,那么只要稍施小计,便能挑得两虎相斗,而他则可坐收渔翁之利。
正可谓:斗一虎难,斗二虎易。
老虎岂能与人比拼智慧?更可况韩州牧智谋韬略在胸,非凡夫俗子。不多时,两只老虎被人牵着鼻子走,前冲后撞却连韩新亭的衣角都没碰到,末了。彼此斗了个有气出没气入,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韩新亭冷冷而笑,捡起地上断剑,正要将两虎格杀。
“莫要伤它们。”一声温婉软语从林间深处急急传来,一道遗世独立的绝美身姿翩跹而来,“公子,请手下留情,莫要伤它们性命。”
韩新亭循声看去,顿时目光再转不开。手中断剑“啪”的一声坠在地上,他平生第一次失态了。
这是一位美人,可倾城倾国的美人。
一袭轻柔的雪白衣裙,一束亭亭玉立的妖娆身姿,面若三月桃花,人似空谷幽兰。她沐在灿然的阳光之下,肌肤白得仿若玉石,从荫翳的林间观望,只觉日光照耀下的她仿若雪堆就的一般。
韩新亭蓦地转开眼,不再多看,生怕再多看一眼,便要做下悔恨莫及的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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