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诱妖（一）

牧小十等人行至清虚观时，已是三日之后。她跳下马车，顺着二师父手指方向望去，只见一座道观依山而建，那山虽不如凉风山高耸入空，但数座连绵高低起伏，自有一番巍峨严整气象。

        道观建于最高的山峰上，掩映于苍松翠柏之中，顺势而为，迤逦铺开，隐约露出宏丽殿宇和耸立的钟鼓之楼。

        牧小十跟着云虚子沿石阶而去，眼见如此盛况，不由咂嘴赞叹：“二师父，这就是清虚观吗？真气派。”

        见徒儿一脸艳羡与崇拜，云虚子几分得意，扬眉道：“这座是主观，其他地方还有或大或小的分观。清虚观能居众道观之首，可不是浪得虚名。”

        牧小十又是一番惊叹，顿觉二师父形象再次高大许多。未下山时，她只知二师父是清虚观观主，在山下的人间很有名望，但她自化出人形便一直呆在凉风山上，并未有多少见识，所以对什么清虚观什么名望之类的根本无明确概念。

        然而，这三日以来，她随二师父在这人间走了一遭，方知以前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将他看得太低了。

        这三日行路，不论到了什么地方，不论到了哪家客栈，只要二师父一露脸，客栈中不论是掌柜小二，还是酒食之客，皆纷纷起身相迎相致意：“云真人/云观主来了，失敬失敬。”

        掌柜更是不待吩咐就令小二道：“还不快去将最好的房间腾出来供真人歇脚。”

        总之，只要将二师父往前一推，他们一行就能得到最热情的欢迎，享受最优惠的食宿价格，甚至有些客栈将费用一概全免，待他们离开时，还一路送出好远。

        牧小十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她想起二师父打趣时说过的一句话，“小十，你虽然未下过山，未见过其他男子，但你有幸得很，你眼前的这两个男人可全是人中龙凤，你就算下山怕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当时她以为二师父又在漫天胡扯，现在看来，好像是她吃的多见识少不懂山下行情。

        不过，思及二师父那常常为师不尊的情状，她有些想不明白为何这种人也能受到如斯尊崇。

        大师父淡定地给出答案：“神棍，最擅长的就是忽悠。”

        这畔，牧小十惊叹未毕，便见三五名华服香客正自山上行下。那些香客定睛看到云虚子，神色顿转恭敬，疾步行来纷纷致意。其中花白胡子的一名老者拱手道：“云观主回来了。不知观主可还记得小老儿？”

        云虚子一眼扫去，笑道：“这不是邨花庄的张老爷吗？你家儿子的病情可有好转？”

        “云观主竟还记得小老儿！”那老者又惊又喜又感动，深深一揖，“上次幸有观主指点，小儿才能化险为夷。今日我特来上香还愿。”

        云虚子忙将他搀起：“老人家不必多礼，驱病祟邪障乃在下职责所在。”

        双方又寒暄几句，那些香客方赞着叹着道着云观主的诸多善举，一路下山而去。

        牧小十惊愕：“二师父，原来你是好人啊。”

        云虚子丝毫不谦虚：“我当然是好人，小十，你要相信，我比你大师父好得多。”

        牧小十皱起小小的鼻头，深表怀疑。

        云虚子掩口，压低声音：“待有机会你打听打听就知道了。他牧云凉什么名声，本观主什么名声。”

        牧小十将头一扭：“我才不信呢，二师父，你别想诓我。”说着转了身，蹭蹭蹭跑到后面的牧云凉身边，扶着他一步步踩台阶行来，关切道，“师父，你心口的伤还疼不疼，你小心些。”

        “已经不妨事。”牧云凉走了两步，向徒儿道，“小十，你看看小灵跟上来了吗？”

        牧小十探着身子后望，见隔着十数步远之处，那婢女畏畏缩缩，挨着台阶左沿，一小步一小步地向上挪，见有香客从身旁经过，立刻吓得不敢动弹，缩起身子直往旁边躲，一双眼睛垂下，只盯着脚尖。

        牧小十招手叫她：“小灵，前面就是清虚观了，你快些过来。”

        小灵低低应了一声，待香客行过，方才提着裙摆加快脚步，孰料未抬头看路，一脚踢上前面凸出的石块，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

        牧云凉见此，道：“小十，你接她上来。”

        牧小十点点头，蹦蹦跳跳地沿着台阶下去，挽了对方的胳膊，慰道：“小灵莫怕，我师父既带了你出来，就能保护好你。”

        小灵怯怯地觑眼看牧云凉，见他轻颔首，方才跟着牧小十快步跟上来。

        云虚子一脸无语：“本观主捉妖这么多年，还是头次见到这么胆小的妖，真是比小十丫头还没用。”

        小灵听闻“捉妖”二字，立刻吓得又缩起身子，不肯向前多走半步。

        小灵是雪玉儿的贴身婢女，雪玉儿是只妖，小灵也是只妖。想来那次雪玉儿外出遇到这流落街头的孤女，将她带回韩府并不是偶然。

        雪玉儿死后，小灵虽然未暴露自己的身份，但因她与雪玉儿的关系，府中人连带着对她疏远许多。有平日与她不善的婢女还执了剪刀，言辞凿凿地怀疑她是妖，要在她身上刺一下验证。

        小灵本来就胆小怕人，当即吓得瘫倒在地，脸色惨白。

        这时牧云凉和牧小十正要出府，恰好撞见此幕。牧小十心有不忍，央求师父带小灵一同离开。不料，他们带小灵上车后，云虚子姗姗而来，一眼瞧见这小婢女，嘴角立刻轻翘起来：“好友，你这是养妖养上瘾了，要多养几只？”

        牧云凉轻皱眉，不明所以。

        云虚子笑了笑，左手捏诀，右手甩去两张符箓。只闻小灵惊叫一声，不多时，身子便迅速缩下去，缩成了一株小小的赤色灵芝，蜷于马车一角，抖着身子如同小老鼠般“吱吱”地哀声叫着，

        云虚子探身将她自车中拎出来，迎着光打量一番，不觉扬了眉：“好友，这次赚了。是株修成人形未久的千年赤芝，炼丹药的绝佳材料啊。”

        二师父真是三句不离捉妖炼妖。牧小十忙向前抢过来，护在身后：“二师父，小灵又没做坏事，不许你伤她。”

        云虚子哼了一声，斜睨向自家徒儿：“你还是先顾自己吧。一块大补的昆仑石，你知不知道，本观主想将你投入炼丹炉很久了，说不定能炼出助人成仙的长生不老丹。”

        牧小十吓得花颜失色，忙躲向大师父身后：“师父师父，二师父他又要吃我。”

        牧云凉扶额：“好友，小十胆小，你就别故意吓她了。”

        带一只妖是带，带两只妖也是带，何况小灵的确未曾伤过人，所以经过一番商议，牧云凉也带上她，随云虚子一同向清虚观而来。为了避免这两只小妖被观中道士识出，云虚子烧了两张符箓化水，让她们饮下，以暂时掩起身上的妖气。

        一路上，云虚子满脸的不情不愿：“本观主是捉妖的，不是养妖的，一只也就忍了，为什么还要再多一只？他日若传出去，本观主还有何脸面立于人前？本观主的一世清名，一世清名毁于一旦啊。”

        牧小十转了一圈眼珠，笑嘻嘻道：“二师父，到时你就说把我们养起来是为了养肥点更好地炼药。小灵姐姐能大补，我也能大补嘛。”

        云虚子怨念：“不管了，要我带她可以，你们一人抠下一点真身让我炼药试试。”

        牧小十：“……”

        末了，小灵忍痛搓了点灵芝皮，小十蹭下一层石头粉。云虚子小心翼翼地用符箓包起来，喜滋滋地纳入怀中。

        牧小十远望即将到达的清虚观，忍住怒摔的心情：有师如此，道观中的日子还怎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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