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一夜长大

世界的确在崩塌，不仅是梦境中的世界，连同现实中的也一同起了震动,山体摇晃，河水倒灌，风起云涌,日月无光。

        妖王赶上前面的归夜光：“是你？”

        归夜光面上泪痕未干,忙按上面孔,让傩神面具于掌下成型遮住所有外泄的情绪,冷声道：“不是我。”刚说完，回头间便见天地之间磅礴的劲气翻涌不止,一些自林间深处盘旋着向外，一些源源不断地注入。她忙用意念感知,正撞见山洞中他灵光炸开散尽修为的那幕，一颗心顿时凉了个通透，她拔腿往回赶，却因为太惊慌太害怕双脚太疼,而跌倒了，倒在冰凉的泥土地上,“洛尘——”

        妖王尚不知出了何事：“喂喂,你自己站得起来吧，我就不扶你了。”

        归夜光趴在地上，泪顺着面具边缘滑下，打湿身下的土地。她仰头，一声凄厉哀嚎，一掌击向自己天灵盖。

        林间山洞之外，风云以极快的速度聚集，风旋如漏斗，覆盖范围一瞬从数米扩展成数千米几近万米之广，源源地聚向山洞外，落在她的身上，带得飞沙走石，树折山崩。

        与此同时，风云磅礴地注入她体内，牧小十承受不住这等巨大的能量，疼得滚倒在地。耳畔，那道声音再次轻语，又陌生又熟悉，“接受真正的自己，才能救他。”

        牧小十顿时不挣扎了，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任几乎能将身体撑裂的风暴灌入体内，冲向四肢百骸。尔后，她猛地睁眼，眼底红光暴起，眉心那道黑色菱花印记再次显现。

        她翻身爬起，本能地胳臂一展，背后黑气骤然大盛，幻化出庞大的黑色翅膀影像。只听“噗噗”之声不绝，一只只巨大黑色羽翅陆续展开，一直到第十二翼才停下来。

        年轻的妖王连连飞跃，刚跳到最高的枝头上正要俯瞰林中情况，一眼瞧见展开的十二只黑翼，顿时脸色大变，足下一滑“嗷”地跌了下去。

        羽翼向天伸开，如同拥抱般合拢，将散入空中的白色灵光重新聚集起，聚成拳头大小的白亮光球，小心翼翼送往洞中，注入云虚子眉心，重新灌入他体内。

        即将虚化的形体渐渐清晰，苍白如纸的面庞又露出红润的血色，云虚子垂着的睫毛微微动了一下，却未能睁开眼，呼吸亦极其微弱，如游丝。

        心念动，羽翼陆续收入身体中，她跌跌撞撞地奔过来，长跪在他面前，抬手轻抚他的脸。他仍未有醒来的迹象。她迟疑须臾，半站起身，覆了他的双目，将唇贴了上去，以口对口哺他生人之气。

        他本能地索取着所缺乏的，唇齿相依，轻轻吸吮。她慢慢地闭上眼睛，一颗心又惆怅又似杂着一丝不可名状的甜蜜。

        掌心下，觉察到他的眼睑轻动了一动，她忙移开唇，转身坐到旁边，将刚才亲密的痕迹掩去。

        云虚子睁开了眼，云虚子正在盯着她看。牧小十不知道刚才自己长出黑翼的一幕他是否有所感知，她很忐忑不安。武林盟之时，她亦有过类似情况，但那之后她便昏迷了，醒来之后已不记得多少画面。这次不同，她目睹了整个过程。说实话，身体突然的变化她自己也被吓到了，只是为了救他，一时顾不得许多。

        不知是否初初醒转，他的眼神很陌生很冷，看她像是看一个全然不识的人。他盯了她许久，方皱着眉低声道：“小十？”

        她欢喜起来，点了点头，下意识地抓他的手：“二师父，你醒了。”

        云虚子手一抽，避了开，以极为笃定的语气道：“你不是小十！”

        她愣住：“啊？”

        云虚子情绪有点失控，一把推开她：“你不是小十，我不认识你。我的事不用你管，谁让你救我的！”说着便起身，大踏步走了出去。

        牧小十不知为什么会这样，眼泪又流出来，哭着叫道：“二师父，我是小十呀，你不要我了吗？”

        云虚子足下微顿，却是捡起地上的太阿神光剑，脚尖一点翻入林间斜道，转眼便消失在密林之中。

        牧小十心中难受极了，跪在那里，伏下身子额头贴在地上，哽咽了。

        “这位姑娘，可是有伤心事？”一道清沉的女子声音从头顶斜上方传来，有些熟悉。牧小十抬眼，却见是方晗，顿时委屈又袭上心头，眼泪哗哗地落，“方将军——”

        方晗露出诧异的神色，打量她半晌，张口结舌：“小……十？”之前，山中忽然起了大震动，光房屋就震塌了一半，又林间黑气遮蔽天日，定是有大变故。待情况稍定，她便提剑出来查看究竟发生了何事，却在半山腰处撞见熟人。

        牧小十泪眼蒙蒙地点头。她不知道为什么方晗认不出自己了，明明昨天天才见过面的。还有二师父也是……

        方晗震惊得合不上嘴：“你怎么长成这样了？”

        牧小十摸不着头脑：“啊？”

        方晗拉起她，一口气奔到清澈的小溪旁，将手一指：“你自己看看。”

        溪水明澈如镜，映照出一个全然陌生的人。个头拔高许多，肉嘟嘟的包子脸不见了，变出了溜尖儿的下巴，眉黛若蹙，明眸含情，一颦一笑皆带着一段难掩的娇媚姿态，而且一直被二师父嘲笑平平如也简直分不出男女的胸脯也有了起伏。

        从青涩的小姑娘一跃长成了富有女人味的大姑娘，牧小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索性把自己整个儿按了一遍，检查是否会再缩水回去。

        她终于明白二师父为什么不认她了，突然变成这样，她自己接受起来也有心理障碍啊。

        不过，事情好像并没有太糟糕。有些人还是非常愿意接受这样的她，比如方家的两个儿子和方家老爷子。酷似牧云凉的大娃一向对外人爱答不理，连看也一眼都觉得浪费感情，然而当牧小十再次踏入院中时，跟着爹爹翻晒药草的彭云帆竟然抬起了头，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在她经过时还主动往旁边让了一让。

        牧小十：“……”受宠若惊。

        小娃子的反应更是有天壤之别，之前只跟着哥哥玩，只让爹娘抱。现在却伸着小小的手臂让她抱，搂她的脖子，还凑上去“啵啵”地亲她，口水蹭了她一脸。

        牧小十：“……”突然受欢迎好慌。

        旁边，彭古意拉了方晗到门外，十分严肃地问：“方将军，你说实话，嫁我之前你轻薄过多少姑娘？”

        方晗立刻摆手：“你别多想，没有的事。”

        彭古意愤慨了：“那儿子见了美人就亲是遗传的谁？我不记得我有这习惯！”

        方晗：“……”

        方老侯爷对于牧小十突然变成大美人一事非常高兴，喜得合不拢嘴：“这眉眼，这身段，这姿态，简直把皇宫里的都比下去了。丫头，若你看得起我这个糟老头子，就跪下来磕三个响头喊一声‘爹爹’，我们就是义父女了。”他热泪盈眶，“终于能儿女双全了，夙愿得偿啊。”

        方晗友情提醒：“侯爷，你真的要收小十当义女吗？她是二哥家的徒弟。”她摊手，“以后你们就是一个辈分了。”

        老爷子吹胡子瞪眼：“我就知道牧家小子不安好心，故意整这局面气我。”

        牧小十：“……”大师父躺着也能中。

        云虚子一走了之不见踪影，最初牧小十每天都会到山洞外等他，期待着他能再回来。一等二等等了十天半月，也不见他的人影。二师父不会回来了，二师父不要她了，牧小十好像知道其中原因，但又不能确定，晚上一个人抱着被子默默地流眼泪。

        “她有两个师父，二师父走了，不是还有大师父吗？”方晗研了墨，叹道，“我给二哥去封信吧，让他看着处理。这丫头一直哭也不是办法。”

        彭古意不由犯愁：“只一天时间人就大变了模样，我总觉得事情不简单。而且这丫头美得也太过了些，我说句坦白的话，感觉不是神仙就是妖魔，反正瞧着不像人。”

        方晗铺开信纸，提了笔：“他们的事自己能处理，二哥和道长又不是小孩子，清楚利害关系，接受她定有充足的理由。我们就不必多过问。”

        彭古意点头：“也是。世上能同时骗到牧云凉和云虚子的人恐怕还没出生。”

        十日之后。

        山谷之外，马蹄声踏，如同惊雷动。皇城骑军气势浩荡而来，踏破山间寂静。一色的铁甲黑衣骑队中，唯有正中那人是一袭白裳，扬鞭打马，一路飒沓而来。

        山间的风吹动衣袍，吹得那衣袂飘飘，仿若谪仙人乘风将归。

        牧小十欢呼一声，提起裙摆，小跑着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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