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结亲冲喜

牧云凉醒来之时，已是三日之后。心口仍然一阵疼似一阵，他正要挣扎着坐起身,这时发现垂放在外侧的一只手被紧紧地攥住了。他家小十一手拉着他，一手枕在额下，侧趴在床沿睡着了。

        她似乎是累了,眉眼间有倦意,脸上带着未干透的泪痕,一张美美的脸蛋变化了小花脸。牧云凉禁不住轻叹了一声。

        这些动作极轻极柔,他在她面前一直都是温温和和的。然而牧小十却蹭地一下抬起头：“师父，你醒了？”

        牧云凉倒是吓了一跳,笑她：“你这丫头，一惊一乍的。”

        她咬唇冲他一笑,十足的羞羞涩涩模样：“师父，你饿不饿？我煮了冰糖莲子粥，给你端过来吧。”

        牧云凉摇了摇头，问：“丫头,我睡多久了？”

        “三日零一夜。”

        牧云凉看着她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知这三日来恐怕都是她守着,道：“小十,辛苦你了。”

        她眯着眼睛笑：“不辛苦。能为师父做事情，我开心还不及呢。”

        牧云凉也笑了，轻轻地抚她的发：“跟宋安之处得怎样了，对他满不满意？”

        她冲着他继续笑：“推掉了。我觉得不太合适，我是只妖，万一有天露了原形，怕吓到他。”

        牧云凉道：“宋家不是迂腐之门，何况你是从牧府出去的，他们不敢对你怎样。”

        她撅了嘴：“反正不喜欢啦。师父，我还不想嫁人，我想多陪你几年。”

        牧云凉笑道：“长成这么大的姑娘了，也该考虑终身大事，老跟在我身边像什么样子。”

        她轻哼一声：“我才不大呢。你想想我化出人形才几年，依着妖的年龄算还是个毛孩子呢。”

        牧云凉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头：“几天不见，变得伶牙俐齿了。”

        她凑上去嘿嘿地笑：“全是师父教导有方。”

        两人正说着话，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守在门旁的侍女轻吟吟道，“见过老太太。”牧小十知是老太君到了，忙退到旁边，乖巧地站好。

        房门打开，丫鬟们簇着一位中年妇人行入房中。但见她虽然面上爬了皱纹，但皮肤细白，妆容精致，气质温和，当年的美人风韵犹存。牧云凉眉眼间倒是跟她有四五分相似。

        牧小十福了福身：“见过老夫人。”

        牧云凉要挣扎着起身行礼，牧老夫人忙按他躺下，嘱他不可乱动，道：“可觉得好些了？”牧云凉点了点头，“孩儿好多了，劳母亲牵挂。”

        牧老夫人在床畔坐下，拿出手帕为他沾去额际的轻汗，叹道：“你这孩子就是太执拗，跟你爹性子一点都不一样，不知哪里养来的牛脾气。”

        牧云凉笑了笑：“孩儿自知不足，尚需向爹爹多学习。”

        顿了半晌，牧老夫人挥手退了一众丫鬟仆从，道：“今日过来，娘有话跟你说。”牧小十闻此，便要跟着丫鬟们一起退出去。老夫人叫住了她，“丫头，你留下。”

        牧小十又停下脚步，退到原来的地方站好。

        房门合上。老夫人将手帕收入袖中，温和的眉眼间露出一丝隐隐的严厉，向牧云凉道：“太医说了，你这伤经年累积，情况恐怕不太好，说是要备后事冲一冲。”

        牧小十瀑汗：“……”老夫人你一本淡定地说这话，我师父真是你亲儿子吗？

        牧老夫人道：“娘想着呢，与其备后事，不如备喜事冲一冲。”牧云凉正要开口，老夫人又道，“娘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娘是在给你说一件事实。这些年，你也好，婉儿也好，小晗也好，都是养在我身边，我从不曾强求你们做过什么事。我觉得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选择，要走自己的路，我这个当娘的只看着不让你们走错了就行。所以，婉儿入宫，小晗嫁人，你这些年迟迟不肯婚娶，我都不曾说过什么。不过这一次，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娘都要你必须做。”

        牧云凉已猜到何事，也听出了老夫人的决心，默了许久，道：“定在什么时候？”

        “十日之后便是黄道吉日，而且太医也说了，十日后你应该能下床走动了。”

        牧云凉：“……依母亲。”

        “有看中的女孩子吗？有的话，娘亲自上门提亲。若没有，娘就自己选了。”

        牧云凉默了一下：“全凭母亲做主。”

        “你这些日子多休息。我们牧家娶亲，无论是出于什么理由，都要让人家女孩儿堂堂正正风风光光地过门。只要还有一口气，那天你就必须出门亲迎。”

        “依母亲。”

        一堂话说完，牧老夫人隐露的一丝严厉慢慢褪去，目光温和起来：“云凉，娘也是没办法了，希望你能体谅一个做母亲的心情。”

        牧云凉点点头：“是孩儿让母亲操心了。”

        老夫人又为他一点点沾去额上微露的汗意，掩了掩被角：“该换药了，太医院的人已在门外等着了。另外，再诊一诊脉。”

        “好。”

        牧老夫人行出房间，候在外面的太医忙进去。牧小十为了不打扰到医伤，也跟着出来。她正要在门外停住，这时老夫人招了招手。牧小十忙跟上去。

        出了院子，沿着府中蜿蜒小道缓缓走着。道旁的桃花开得正盛，映出一溜儿娇艳艳的粉红。老夫人脚步慢了，道：“丫头，你懂我的意思吗？”

        牧小十红了脸，低着头小声道：“不太懂。”从刚才的谈话知，老夫人定是要为儿子娶亲冲喜。时间也定了，那么唯一缺的就是人选。老夫人让她留下听那一番话，意思是……

        牧老夫人道：“我瞧得出，云凉待你跟其他人不一样。他将婚姻大事交给我来定，那么我这个当娘的就要尽量办得让他心里喜欢。丫头，我问你，你可愿嫁云凉为妻？”

        牧小十呼吸滞了，两颊泛起如桃花般的红。

        “不过，他的身体情况你也清楚，或许撑不过这个春天。你嫁了她，万一他不幸走了，到时你就要守寡。”老夫人极为平静，一一道来，“我们牧家虽不是迂腐之家，但有些规矩还是要守一守，看得出很多事情你可能不懂，所以我今天就把话跟你说明白些，你自己想清楚，自己来选。”

        牧小十紧咬了唇，咬出一排浅浅的齿痕。

        “若你嫁了云凉，他好转起来了，那么一切都好说。若你嫁了，他撒手走了，你又没有他的骨肉，到时你为他守三年。三年之后，你可以选择留下来，也可以再嫁。再嫁之后，你与牧家再无干系。”

        “若你嫁了云凉，他撒手走了，而你怀了他的骨肉。那么孩子生下之后归牧家，你也是守三年，三年之后你可以为了云凉或孩子留下来，也可以再嫁。再嫁之后，你无论是与牧家还是跟这个孩子都不再有任何关系。”

        “牧家虽不迂腐，但家风严谨。守孝期间，你不得做出任何有辱牧家门风之事，不然以重罪论处。”

        “丫头，你可要想好了。你现在正是花一样的年岁，不知有多少男子追逐，若嫁了云凉，再守三年，到时身价自然不一样。我知道你对他有意，但你也要清楚女人没有多少年华可挥霍。”

        “太阳下山之前，你给我答复。愿或不愿都由你。”牧老夫人说完，便要转身离开，牧小十愣了一愣，大声道，“我愿意。”

        “应了就不能反悔。丫头，你真的想好了吗？”

        牧小十跪了下来，头叩在地上：“请老夫人成全。”

        牧老夫人将她搀起来，轻轻拭去她额头的泥痕，似喜似叹道：“这一次，他总算没有看错人。”

        牧小十两颊飞红，一颗心扑通通几乎要撑破心口。曾经以为遥不可及的梦突然就实现了，她是他的未婚妻了，十日之后就可成亲，她高兴得简直要哭出来。

        牧老夫人体察到她的情绪，拍了拍她的手背：“太医应该走了，你去看看他吧。”

        她通红着脸，转身就跑，跑了数步又想起来忘了礼节，竟没向老夫人作别，又忙忙返回，因跑得匆忙，一脚踩到地上的桃枝差点跌倒。牧老夫人笑出了声，摆了摆手：“不拘这礼数，快去吧。”

        牧小十点一下头，转身跑了回去。一口气冲到房间，却又在屏风处顿住，对着床上的他傻乎乎地笑。

        伤口已经缠好，牧云凉披了衣裳，正半靠在床头，翻着书打发时间，抬眼看见她这情状，不由也笑了：“什么事这般高兴，人都乐傻了。”

        两颊已烫得没有知觉，牧小十跑过去，扑在他怀里，伸出手臂抱住他，脆生生地喊了一声：“师父！”

        牧云凉笑：“嗯呢。”

        她埋头在他怀中笑个不住，又叫了一声：“师父。”

        手指穿过她如丝缎般柔顺的乌发，牧云凉轻点了点她的小脑袋：“傻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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