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招聘伙计和掌柜的事情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尤其是这种药铺，还要找那些略微懂得一些医理和药理的人，更是不能着急，所以买下了铺子,董其然就暂且将这事儿放在一边了。
难得出门，索性就带着董文华往书铺去了,看看有没有新上市的书本,或者是以前没注意到的医书什么的。
也不知道是凑巧还是怎么回事儿，他们这边刚转了个弯,出了街口，那边正面就遇上了董华才和黎旭昌两个人。黎旭昌一瞬间是露出个大大的笑容，董其然则是有些无语了,这都能碰上！
她敢保证，董华才是肯定不会主动带着黎旭昌过来堵他们的。再者,买铺子的事情，虽然大家都知道,到到底是哪个地段的,就是董华才也是不知道的,怎么可能会将黎旭昌给带到这边来？
所以,或许，还真是凑巧了？
这样在心里想着，面上还要露出笑容：“黎世子，你们也往书市那边去？”
说完恨不能时间倒转回去，让自己改个口——万一只是凑巧遇上了，自己这不是不打自招，特意给了借口让人家跟上去的吗？黎旭昌这人，初初看是有些阴晴不定的，后来是觉得面冷心热的，现在再看，就是有些，额，不要脸的，顺杆子爬的特别快，自己这嘴，也实在是太快了点儿。
然而没等董其然想办法将这话转过去，就见黎旭昌点头，笑着问道：“你们也是？那可真是凑巧了，不如咱们一起去？反正也是顺路，正好我有些事情想要请教董姑娘呢。”
董其然嘴角抽了抽，有些无语的看黎世子，黎世子眼睛里带着几分狡黠，浑不在意董其然看出了自己的居心，只笑着说道：“董姑娘，媛姐儿前段时间有些不太舒服，总是咳嗽，可看了大夫又没有别的问题，只说让吃冰糖炖梨，你可有什么更好的治疗办法？”
“若是并无其他问题，只咳嗽的话，大约是天气乍暖还寒，她有些受不住，并不是大问题，只尽量少出门，衣服穿厚一些即可。”董其然笑着说道，顿了顿，补充：“冰糖炖梨经常吃对身体也有好处，又不用她费心思去做，还是得空就吃一些吧，若是吃腻了这个味道，就换成盐炖桔子。最好是连橘子皮也一起吃了，若是不习惯这味儿，也别用盐煮了，换成红汤，或者姜末，都行。”
黎旭昌忙点头：“那我回头就写信告诉她，对了，我来之前，媛姐儿还说要给你准备礼物，董姑娘若是得空了，就给媛姐儿写一封信，也不知道她是要准备什么，竟是不许我带过来。”
董其然点头应了，这说话的功夫，几个人已经朝着书市那边走了一段路了，董其然若是再转回去，就有些太刻意了，有些无奈，只好跟着继续往前走了。
黎旭昌只要自己愿意，那说话绝对是能讨人喜欢的，他也不独独和董其然聊天，连董华文两兄弟都没有落下来，偶尔询问董华文功课，偶尔和董华才说几句别的，一路上言笑晏晏。
董家两兄弟没多久就被绕进去了，只觉得黎世子为人十分风趣和善，又懂的多，学识丰富，好相处，心里那点儿警惕，差点儿就全消失了。
若不是看见他时常偷看自家姐姐，怕是就要将黎旭昌当成知己了。
只是，心里也是有些感叹，这样好的人，按说也是能配得上自家姐姐了，就是这出身，实在是太好了些，他们董家是高攀不上，若真是姐姐嫁给了这人，怕是日后他们也没办法给自家大姐撑腰了。
兄弟俩对视了一眼，又觉得有些啼笑皆非，寻常婚姻大事，都是看门第的，若是能高攀，那换了别人，怕是睡觉都要笑醒过来的，他们却还在这儿嫌弃人家门第太高，说出去，估计被笑话的，定是自家。
大约会被人说，不识好歹？
“董姑娘除了医术，还喜欢什么书？”黎旭昌那边又和董其然搭话了，董其然沉思了一番，老老实实摇头：“并不喜欢其他，唯独医书或者药书。”
“若是得空，董姑娘去了京城，定要找我才是，我带董姑娘到太医院转一圈，太医院那藏书，保管你三五年都看不完。”黎旭昌笑眯眯的说道：“我忘了，董姑娘和宋太医，也是相熟的，不知道宋太医可曾说过太医院的事情？”
董其然摇头：“师父并未曾说过，太医院毕竟是朝廷机构，说的多了，怕是不好。”
朝中大事，岂是能随随便便打听的？
黎旭昌摇头：“若是看诊之类的事情，自然是不能说的，可若是医书之类的，还是能提几句的。太医院也并非是固步自封的老顽固，每过几年，朝廷都要从民间招收太医，为的就是防止太医院的大夫们，被眼前的那一片地给困住了。”
有比较才能有进步嘛，知道外面有比他们更好的，还能随时取代他们，谁还敢不用心的钻研医术？若是比不过别人，说不得就要被派到下面的州府做官医去了，那和在太医院的待遇，可就差远了。
朝中比较看重大夫，州府衙门，也都有朝廷派过来的官医。有些官医呢，品性比较好，就可能帮着百姓们看诊什么的，有些就是不太愿意自降身价了，只会给官员什么的看诊。官医也是有俸禄的。
并州也是有官医的，不过，乔知州在的时候，并不是很看重官医，再加上宋大夫的医术比官医还好，所以高门大户，几乎请的都是宋大夫。
宋大夫这一走，官医们就想出头了。
董其然之所以被回春堂的大夫们排挤，一来确实是有回春堂的大夫们看她不顺眼，二来，也有官医从中作梗的原因。不过，董其然不明白这里面的缘由，她不管是哪辈子，都不曾接触过官场上的事情，最多了也就是在内宅和董夫人斗斗，剩下的精力，就几乎全放在了学医上面，哪儿有什么心情去管别人排挤不排挤自己。
再者，这种事情，还是看谁更有实力的。她就算是被人排挤，也能被镇国公府的人接到京城去给黎世子看病，所以，也就没必要正面和那些人对上了。
“不过，太医院的藏书，目前还只有太医院的人才能看，董姑娘若是想看，就得找人作保了。”黎旭昌笑的很有深意，就差直白的说，你来求我，我就给你作保这句话了。
董其然抿唇看看他，挑眉：“那我找宋大夫问问，好歹宋大夫也是我半个师父，若是我愿意用楚神医送给我的医书来换，宋大夫应该是能给我做个担保的。”
黎旭昌有些无语，看着董其然好一会儿，忍不住哈哈笑起来：“我可真是小看了你，好吧好吧，我输了，你就是不找宋大夫，我也是愿意帮你作担保的，你进京之后只管找我，我带你去看书。”
董其然笑眯眯的点头，黎旭昌又问道：“你日后还想行医的话，有没有想过，进太医院当差？”
董其然愣了一下，皱了皱眉，这事儿她还真没想过。她就是想学医，行医，然后有朝一日，能让自己和楚神医一样，一被人提起来，就是那种尊敬和追捧，而不是整天有人追在她后面唧唧歪歪的说什么女孩子就是应该嫁人，应该相夫教子，应该在后宅不出门之类的话。
古有吕母当将军，又有班昭完成《汉书》，还有上官婉儿临朝当官，哪个不是青史留名？她不敢说自己能和这些人比肩，但至少，也能做出点儿属于自己的成就吧？
“怕是太医院，不会要个女太医的。”董其然沉默了一下说道，黎旭昌摇头笑道：“这可不一定，若是你的医书，连太医院的院判都甘拜下风呢？当今皇上，可是个不拘一格降人才的人，最是喜欢有本事的。”
董其然摇头：“到时候再说，若是进了太医院，万一以后……”只能给后妃们看病，那她还不如不去。她可不想从后宅出来，再混到后宫那一堆争斗里面去。
见董其然放下了这话题，黎旭昌也就跟着换了话题：“你什么时候再去京城？上次你去，很是匆忙，好多好的风景你都未曾看过，还有好吃的好玩儿的，你也未曾见过，下次再去，我亲自带你和媛姐儿出门转转、”
“最好吃的和最好玩儿的，我已经见识过了。”董其然笑着说道，“还要多谢黎世子那段时间的照料呢。”
“若是要说谢谢，是不是应该由我来说？若不是你，我这双腿，这辈子说不定就没什么机会站起来了，还有我这条命，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忽然没了。”
黎旭昌面上带着几分认真，仰头看董其然：“自打我好转，我还没没有正儿八经的给你道谢，不如，今儿我坐庄，请董姑娘用饭？今儿若是不行，那就明天？明天若是不行，那就后天？”
董其然忍不住笑：“怎么能说是没有好好谢过我呢？之前的那些谢礼，难不成都是不存在的？好了好了，这些话，你和老夫人已经说的我耳朵里面都生出来茧子了，以后可不要再说，你就是说的不烦，我也听烦了。”
黎旭昌也笑？：“那好，我以后就不说了，但你以后，也不要再对我说什么谢谢了，咱们好歹也相识一场，也能算得上是朋友了，你也别那么客气的叫我黎世子了，我现在还没加冠，也没表字，不如你叫我旭昌？”
这话说出来，董其然还没怎么样呢，董华文就赶紧过来岔开了话题：“黎世子不是要买些书吗？书市到了，你看咱们是一家家书铺逛过去啊，还是直接挑了最大的过去看看？”
黎旭昌眨眨眼，又看董华文：“董兄也是，以后叫我旭昌就行了，不用叫什么黎世子，出门在外，这叫法，太显眼了些。”
董华文不能真叫他旭昌啊，犹豫了一下，选了折中的办法：“你比我略大，不如，我叫你黎兄？”
“也好，那我也就不客气了，叫你一声……”黎旭昌微微侧头，想了一会儿，忽然冒出来一句：“大弟弟？”
董其然脸色就僵了，她就知道，黎世子绝不是个温温和和的人，能憋到现在才出招，也真是难为他能忍得住了。董华文那表情也有点儿难以言说，看黎旭昌的表情就像是在看傻子，大弟弟也是能随便叫的？
“是不是太突然了点儿？那我退一步，就叫华文吧。”黎旭昌眼里闪过促狭，笑眯眯的看口，顺便喊了一声：“华文弟弟？”
董华文脸色僵硬的点头：“黎兄。”
黎旭昌满意点头，转头看董华才：“华才弟弟。”董华才看看自家大姐，再看看自家大哥，大姐没出声，连大哥都屈服了，他好像也没对着干的本事啊，只能跟着点头：“黎兄。”
“好，我也不白让你们叫一声黎兄，这是见面礼，快些收着吧。”黎旭昌从腰上拽下来两块儿玉佩，也不知道是不是早就准备好的，要不然谁没事儿在身上带三四块儿玉佩啊？
董其然无奈，再次出声催促：“别堵在人家书铺的门口，你到底进不进去？”
黎旭昌挑眉，点头，一边让小厮将自己推进去，一边低声嘟囔道：“还是这样看着顺眼，之前客客气气的样子，可真是……”
董其然在后面没听清楚，扬声问道：“什么？”
“无事，我让和三慢着些，你也不用着急，天色还早，咱们慢慢逛着，说不定就能淘到自己喜欢的书呢？”黎旭昌转头笑着说道，能晚点儿回去还是晚点儿回去好，不然，董其然就又要变成那个客客气气的姑娘了。
不怕她使性子不怕她不高兴，就怕她客客气气拿你当外人。
董华文和董华才这年纪，一看就是读书人，那掌柜的相当机灵，就忙先给他们两个推荐了：“我们店里刚进了徐大家的注解的《中庸》，您二位要不要看看？”
又有小伙计来招呼黎旭昌和董其然两个，时下女子比较自由，也比较推崇才女，女孩子肚子出门买书的也很常见，更何况董其然这明显是有人陪着来的。
“姑娘是想看看诗词歌赋还是看看别的？”小伙计很是热情，引着董其然往另一边走：“京城有一位叫若柳的才女，今年刚出了一本诗集，姑娘要看看吗？”
董其然摆手：“我不看诗集，你们铺子里可有医书？”
小伙计愣了一下，但平素招待客人也是习惯了，迅速就将表情换过来了：“也是有的，不过都是一些普通书本，并无珍本孤本，姑娘请随我来。”
董其然转头看黎旭昌：“你自己随意走走？”
看又有小伙计过来招呼，董其然就又说道：“让他给你带路？”
“不用，我跟着你转转。”黎旭昌摇头，示意和三推着自己跟上去，董其然原本想说什么，但张张嘴，又不说了，转头跟着那小伙计往前走。
这书铺挺大，小伙计领着董其然到了一个书架前，搬了凳子费劲儿的将最上面的书给拿下来，一本本展示给董其然看。确实都是家里已有的，董其然看完也不觉得失望，放下这边，就往另一边转去。
到了杂谈那一片，正停下来打算抽一本看看，就听见外面有吵嚷的声音，不过片刻，就有人高声喊道：“不好了，出人命了！快些去请大夫来！”
董其然迅速往外跑去，就见不远处围着一圈人。董华文和董华才兄弟俩原本想跟着出来，但手里抱着书，还没结账，就被伙计给拦下来了。
等他们两个终于弄妥当赶过去，黎旭昌已经被和三推着轮椅跟在董其然身后带了人群后面去了。
“让一让，让一让，我就是大夫。”董其然拎着裙子在后面喊道，有几个年轻人转头看她一眼，摆手l：“小姑娘别在这儿捣乱了，真是出了大事儿了，再不找大夫过来，人说不定就没救了，你别在这儿碍事儿了，没什么好看的，一地的血，快些走吧。”
那些人也是好意，想着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手指头破一点点儿就疼的掉泪珠子呢，这看见满地的血，不得吓着了？所以才赶了董其然走，至于她之前说的她是大夫什么的，那些人只当是小姑娘好奇心重，想了借口想进去看看的，并没人当回事儿。
还是黎旭昌在后面帮忙说道：“她真是大夫，我的命就是她救的，我保证她是个医术很好的大夫。”
有人不太信，但都这时候了，不信也没办法了，就都让开了道路，让董其然和黎旭昌顺利的进了人群，挤到了最前面。
路面中间，躺着个十七八的少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这会儿满嘴的泡沫，四肢一抽一抽的，脸色发青，看着确实是十分危急。
“请端一些热水来。”董其然一边说着，一边迅速的从袖子里拽出自己的金针来，得亏她这两天看的是针灸的书，闲着无聊，就将金针都带在身上了，要不然这会儿再去找，可就来不及了。
人群倒也热心，听见董其然要热水，立马一声声传出去。没多久，两边的店铺就都送了热水过来，董其然转头看了看，招手叫和三：“过来帮忙。”
和三看一眼黎旭昌，见黎旭昌点头应了，就忙上前。
“将他衣服扯开，用热水拍他额头，力气不要太大，就这样。”董其然做了个示范，然后拿着金针就往那少年身上扎。
扎完，又用热水拍那少年的心口。好一会儿，那少年的脸色，终于舒缓了下来，眼睛动了动，也总算是挣开了眼睛。
“哎呀，真的睁开眼睛了。”
“这小姑娘医术挺好的啊。”
“好了好了，大家都别围在这儿了，人已经没事儿了。”
“能说话吗？家住在哪儿？”董华文兄弟俩总算是赶过来了，一边帮着董其然收拾金针，一边问道，那少年嘴巴动了动，说了一句什么，声音太低，董华文不得不将耳朵凑到他嘴边。
“他刚醒过来，估计没力气说话，你也别问了，先将人送到回春堂养两天吧。”董其然见他听了一会儿还是皱眉，就提醒道：“身上带着有银子吗？”
董华文忙点头：“带着有，大姐就不用操心了，华才，你去找个马车或者牛车过来，我先送人去医馆，然后你和大姐回家。”
黎旭昌忙说道：“你们将人送去医馆就行了，我陪着董姑娘回去。”
董华才有些不放心：“我大哥一个人就行……”
“一个人哪儿能行，你们手里还拎着东西呢。”黎旭昌笑着说道，非得要董华才跟着去。董华文一个人，也着实是忙不过来，董其然就先点头应了：“你们两个一起去吧，我和黎公子一起回去。”
黎旭昌得偿所愿，笑的眼睛都快看不见了，跟着董其然出了书市这条街，没话找话说：“董姑娘的医术，好像是更加精进了，那少年，刚才是什么病症？”
“不是什么大病，大约是家族遗传的。”董其然随口说道，见黎旭昌一路上一直是笑眯眯的侧头看她，就微微皱了皱眉：“你也看见了，我以后是一定要当医者的，行医救人一辈子，这生病的人，可是不分男女的，今儿是女子，明天就是男子，若是普通的病症，那把脉看面色就行，可若是不寻常的病症，或许跟这个少年一样，或许，还有跟你一样的。”
黎旭昌愣了一下：“还有和我一样的？”
董其然点头：“自然是有的，说不定有比你更严重的。”
黎旭昌眨眨眼：“那可真是不幸了。”顿了顿，收了脸上的笑容，先是四处张望了一下，转头指挥和三：“那边有个茶馆，将我推到那边去，董姑娘，我请你喝杯茶？”
这事儿总是要解决的，早解决比晚解决好，免得再出一个陈聪贤，所以，董其然就很痛快的点头应了：“好，那咱们就去喝杯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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