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亡国皇太后（二）

秋天的黄叶从树上掉落,  在空中、在风中打了几个圈,  飘飘洒洒地落在地上。偌大的京城街上看不到一个人影,  满街的商铺都紧闭着门,  老百姓躲在家里,  偷偷在门缝后面往外看。一些大户人家也都关着大门，各家老爷安排家丁拿着各种武器紧守在大门后面。

        被司马嫣暗恨在心的，大齐五大蛀臣之家，五家老爷却老神在在，他们手上的兵虽然不多,  但是足够守护自己家门,  而且他们也已打听清楚，裴琸并不是滥杀无辜之人,  只要他们到时候献上一些钱财，想来就能保住性命。

        司马太傅府,  所有家丁都拿着武器守卫着后门，前门院子里站着五百士兵，这是司马家的家兵，当然他们都是从军中调过来的，所以皇宫没有任何一个守卫,  大齐所有的士兵要么之前在与起义军对抗时成为起义军的俘虏，要么都在各大大臣家中。

        司马姜稳坐在前厅,  他长着一张圆脸，年轻的时候没少给人留下小白脸的印象，这也是他对自己长相不满意的一点,  年过三十之后，司马姜就蓄了胡须，这让他看起来威严不少。当然就算他现在不蓄胡须，满天下人士也不敢小瞧他了。

        此时他板着脸，心里在谋算着，如何在起义军进城之后保住司马家，给司马家一点过度的时间，司马家迟早会在新朝起复。

        从始至终，他就没有想起过宫里还有他的女儿和外孙。

        小罗氏在正院，拘着自己几个儿媳妇和孙子孙女，她的小儿子在正院安抚她们这些女眷，大儿子二儿子都在前厅，与司马姜待在一起。

        她对外面的形式不清楚，但是她只需要相信自己的相公就行了，她的相公在她心里是无上的天神，他爱她护她，她所有的荣耀都来自于他。

        想到宫里的继女皇太后，小罗氏嗤笑一声，若是只是司马嫣一人，叛军首领还可能留下她，但是有燕丰那个小崽子，叛军敢留下前朝的末代皇帝么？而一个母亲会舍得让自己的儿子去死么？所以她们母子死定了，但是那又关她何事？

        司马辉和司马耀，现在司马家的实际的嫡长子和嫡次子，他们谁都忘了八年前去世的司马晃，那才是司马家真正的嫡长子。

        “大哥，宫里....”司马耀戳了戳大哥，探头在大哥耳边附语。

        司马辉眼神暗了暗，拍了拍司马耀，“咱家自身难保，就别去操心皇家的事情了。”停顿了一下，他压低了声音，“我知道你怜悯大姐，但是大姐现在是燕家皇太后，她已经不是我们司马家的人，叛军不会放过她们母子。”

        “我们不可能为了一个出嫁女和外甥赔上司马家，二弟，我知道你心善，但是也得分什么时候。”司马辉话未落音，司马耀就已沉默了。

        院子里其实很安静，兄弟俩的说话声虽然小，但是司马姜都听在耳朵里。

        司马姜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他这辈子掌握过挟持帝王的权柄，司马家风光无限，现在就是司马家最危险的时候了。

        想到之前的考量，他松了口气，司马家的大部分家财是保不住了，但是没关系，他早已转移了一部分，司马家迟早会东山再起。

        新朝成立之后，一二十年过去，司马家就会被人遗忘，那时候正好是他孙子立起来的时候了，司马家迟早会恢复荣光。

        想到司马晃和司马嫣，司马姜的心更硬了，人心都是偏的，为了司马家，牺牲一两个子孙是他们的福分。

        崔家、娄家等四家更是无所谓，宫里的太后和皇帝又不是他们家的人，他们自家的女儿早在半年前启元帝去世之后，就已被接了回来，现在正打算另嫁。不过赶上这个非常时期，嫁人也要延后了，正好新朝建立，他们还可以送上自家的女儿，以求不被清算。

        不过娄昌是大将军，大齐兵权在他手上，是以娄家兵马最多，占据了娄家外面一整条街。

        京城西城门五里远，一队大军快速朝京城的方向奔袭，打头的是一位年过三十的男子，他长得还异常的俊秀，他骑着一匹棕色的大马，左右斥后他一步的两个副将马头上都插着一只旗帜，旗帜上有一个鲜明的大字—裴。

        不到一刻钟，大军来到西城门口，裴琸扬鞭驭马停下。

        城门大开，城楼上面和城门口空无一人。

        “主帅，待末将进去一探究竟。”副将一的话被裴琸打断了，“等会，不着急。”裴琸摸着下巴兴致勃勃地看着城门。

        军队中间的几位谋士打马上前来，一人说道：“主帅，恐空城计。”

        一人却道：“不大可能，百姓都躲在屋子里，咱们这一路的名声也不是滥杀百姓之人，而崔明、司马姜等人，只怕高坐家中，等着我们去与他们谈判。”

        裴琸脸色一沉，浑身散发着‘老子不爽’的气息，他对司马姜、崔明等扰乱朝纲的五个蛀臣没有好感，但是有时候为了某些利益，又必须放过某些人。

        “哼，谈判？他们有什么资格？”裴琸沉声道。

        当即副将领着一队人马往城内奔去，确实是空城计，空无一人，不过副将在离着城门最近的街道上转悠了一圈，街上没有人，但是各禁闭的房门后面明显有人偷窥，副将直接走到一间百姓家。

        “开门！”副将嗓门很大：“出来，否则别怪本将不客气。”

        门后的百姓哆哆嗦嗦地打开门，再哆哆嗦嗦地走了出来，浑身都在发抖，“官爷，您，您请说。”

        副将不止询问了这人，联系询问了其他人家，最后离开时说道：“放心，本将军不吃人肉，对你们这点家底也不感兴趣，过几天城里就会恢复如常，你们也就可以正常生活了。”

        副将带了人马回到城门口，举着旗帜挥舞着，“主帅，没有异常，可以进来！”

        裴琸一行人缓缓地骑马进城，不过再来京城之前，裴琸就与谋士等人商量过了，齐国的朝政一直掌握在朝臣手上，所以他们进了城之后，第一时间就派了大军包围五大蛀臣府邸，当然其他官员府上也不会放过。

        大军第一个包围的便是娄昌府上，他们与娄家府外的一千多士兵发生了冲突，但是裴家军更多，娄家抵挡不住。

        最后包围楼家的军队换成了裴家军，此时娄昌才赶紧祭出杀手锏，他向裴琸投诚，诚意便是娄家百分之八十的财产，只求裴琸放过他们娄家一马。

        杀鸡儆猴，有了娄家这只鸡，其他四家蛀臣家很快投诚，鉴于他们态度良好，虽然一样得到了囚禁的待遇，但是士兵并未对他们动手脚。

        料理了城里这些大齐遗留的官员，就剩下皇宫了，而早有士兵往皇宫那边去探过，皇宫宫门大开，空无一人。

        裴琸冷声：“自然空无一人，人都在各大官员府上呢。”

        谋士一和副将一几乎异口同声地道：“这小皇帝也是可怜，皇太后也可怜。不过司马皇太后是司马姜的女儿，司马家方才却没有丝毫提起皇太后。”

        此时，裴琸等人在昔日京城最奢华的酒楼休憩，大军全面接管了京城的防务，裴琸和裴家军都安全了，就等入住皇宫。

        裴琸不说话，谋士三人和副将、还有其他将军展开了对司马皇太后和小皇帝的讨论。

        此时已时过午时，裴琸沉声吩咐道：“让店家呈上午膳，吃饱喝足才好进宫。”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他就不会再出宫了，他的目标不就是成为那座皇宫的主人么？

        皇宫宫门口，城楼上，已等候了一上午的云瑶几人也正在吃午饭，午饭依旧是简单的青菜粥，是王升和高奇几个太监回凤来宫做的，然后端过来的。

        “娘娘，这一上午城中喧闹极了，叛军已经进城，没第一时间进宫，应该就是去料理那些大臣了。您觉得叛军会放过崔丞相等人么？”

        卫幻灵也无处可去，干脆就跟在云瑶后面，她不知道皇太后要做什么，但是她想云瑶作为大齐皇太后，燕丰作为皇帝，又据他们往常听来的消息，叛军首领并不是嗜杀之人，所以他可能不会要她们的性命，总之她跟在皇太后一起，生死与她们一起，总比她一个人落单，到时候遭受到侮辱来得好。

        云瑶撩了撩眼皮，仔细回想了一下崔丞相等人的作为，天下民怨四起，最主要的责任在他们，但是执行人可不是他们，这几人老奸巨猾，只要有足够的条件与裴琸谈判，裴琸定然不会要他们的命，只要命在，留着青山在，哪怕没柴烧！何况裴琸只怕心底也会有种奇怪的想法，那就是没有崔丞相五人作乱，何来他今日攀上皇权之巅？

        “不会，就算裴琸清算，那也只可能收取崔丞相五人的命，至于崔家五家会如何，就看崔丞相等人向裴琸投诚的诚意。”云瑶冷声一笑：“不过放心，我不会放过他们的，我会让他们五人绝后，让他们生不如死。”

        古代人的传承观念只认可自家姓氏子孙，不是崔姓、司马姓、赵姓、蔡姓、娄姓，都不是他们的子孙。

        崔丞相的大儿媳是司马嫣昔日的闺中密友，那是一个聪慧的女子，为了儿子未来的前程，她肯定义无反顾就与崔家大郎和离，带着儿子改姓改嫁又何尝不可？有了人作为代表，很快那五大家族就会分崩离析。更别说还没有娶妻的年轻儿郎。

        王升垂着的眼眸颤动了一下，他不知道娘娘到底要做什么，大齐宝藏的事情，半年前启元帝临死前也告诉了他，不过他不知道藏宝地点。

        难道娘娘要拿宝藏做什么么？若是娘娘真拿宝藏与新朝皇帝交易，他该阻止么？但是他能做什么？难道还能光复大齐么？主子在临死前都已彻悟，大齐是被先帝败落的，责任不在他身上。

        卫幻灵眨了眨眼，太后娘娘似乎格外地有信心，她到底要怎样让那五家绝后？

        王升却不像卫幻灵那般单纯，他心中忧虑极了，娘娘到底要做什么？她能斗得过崔明等人吗？何况司马姜还是娘娘的父亲，娘娘她难道还能弑父不成？他望了望城楼下那条与其它青石板不同的地段，不知道娘娘到底倾倒的是什么？又要做什么？

        云瑶抬头望向城楼之下，五百米后有一队士兵站哨，她的目光收了回来，落在了城楼下一百米外的那条似乎被水湿润了的痕迹，那是上午云瑶让王升等人泼上去的汽油，她需要在短时间内震慑住裴琸，为自己争取时间，等她武力恢复，她才有与别人周旋的资本。

        燕丰吃饱之后就犯困，今天没有以往熟悉的奶嬷嬷和宫女，他就扒着云瑶的裤腿，揉了揉眼睛，“母后，丰儿要午睡。”

        云瑶把他横着抱起来，拍了拍他的后背，“睡吧。”

        小家伙蹭了蹭，揪着云瑶的衣襟，闭上眼开始睡觉。

        卫幻灵羡慕地看着燕丰，又叹了口气，这才是孩子，他对自己的处境一无所知，也丝毫不在乎，只要母亲在身边，他就能安然入睡。

        大地在颤动，马蹄声渐渐靠近。

        云瑶躬着身把燕丰转身递到王升怀里，“抱着他。”然后她站了起来，手里拿着那把弓箭，还有火折子。

        云瑶穿着一身正红色衣服，卫幻灵穿着白衣，两人一红一白站在城楼上，远远地就落在了裴琸等人视线里。

        司马嫣长得很漂亮，她是那种清纯若水的长相，当年她还未及笄，就引得京城诸多少年公子的青睐，惹来她的异母嫡妹的不喜，恰好她嫡妹喜欢上赵尚书的嫡长孙，而赵家大郎不喜欢嫡妹艳若牡丹的长相，偏爱司马嫣这种娇花照月的容颜，恰好燕凌的原配发妻生病亡故，小罗氏就撺掇司马姜把司马嫣嫁入宫中为后，而嫡妹果然成功嫁入了赵家。

        卫幻灵的长相与司马嫣都是清纯一挂的，但是此时因为云瑶的加持，两人在气质上可谓南辕北辙。

        云瑶倾倒汽油的地方在离着宫门口一百米的地方，裴琸等人驾马停在了两百米之外，他们自然也看到了那条很明显的痕迹，不清楚前方情况，他们自然不会贸然前进。

        云瑶弯弓搭箭，箭羽末尾绑着火把，箭离弦而去。

        裴琸身后的副将等人如临大敌，驾马往后，弯弓对准城楼上的人。

        带着火的箭落在了地上，地面上顿时燃起熊熊大火，很快大火变成一条火带。

        裴琸脸色黑沉，后面的副将等人更是怒气勃发。

        “裴琸，你我做个交易如何？”云瑶站在城楼上，手里还拿着弓箭，衣袂随着风飞扬，发丝更是随风飘荡，她临危不惧地站立在城楼上，她的面容在火光中飘忽不定。

        裴琸眯了眯眼，她真漂亮！不，不是因为她漂亮，他后院的女人，无论正妻还是妾侍，都是春花秋月各展风情，但是从未有人如她给他的感觉这般特别！

        “阁下是司马皇太后？”裴琸嘴角上扬，这个女人有趣，胆子还挺大，“你想与我谈什么交易？”

        裴琸身后的副将一咬牙切齿地道：“这女人太异想天开了，她有什么条件可讲？不过是垂死挣扎。”

        副将二伸出手上的剑，拿剑柄打了副将一的手背一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看到主帅眼里别样的神采，那是主帅对一件东西或者人感兴趣时候的情绪，上一次他看到主帅对女人露出这个表情，还是在第一次看到夫人时，后来夫人不就嫁给主帅当正妻了么？

        卫幻灵和王升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城楼下的大火，原来刚才娘娘让倒的黄水竟然能起火！

        云瑶放声一笑：“阁下放心，我这孤儿寡母的，没有能力与你作对。不过，我很讨厌几个人，之前他们掌握着大齐的权柄，嚣张肆意，我与阁下的交易只是报复他们。”

        裴琸和其谋士、副将等人脑子转动得飞快，他们几乎立时想到了云瑶所说的人是谁。

        裴琸这下更感兴趣了，这个女人光明正大地说报复崔明等人，但是他刚刚才接受了崔明等人的投诚，他们交出九成家业，以保家族儿郎的性命。若是这女人的交易是要崔明五人的脑袋，那他岂不是要背信弃义了么？不过得看她交易之物是什么了，若是价值比崔明五人捐出的家业更多，那么他背信弃义一回又如何？

        “司马姜可是阁下的亲生父亲？”裴琸眉毛上扬，戏谑地道。

        云瑶冷笑：“那本宫就大义灭亲一回。我手上有历代大齐帝王留存下来的宝藏，金额达万万以上，以此与阁下做如下交易，阁下成立新朝之后，阁下以及阁下的接任者两百年内不得起用崔明、司马姜、赵锐志、蔡力学、娄昌五姓子孙为阁下所建王朝的官员，违背此交易，阁下所建王朝在位者当接受五雷轰顶之惩罚。”

        裴琸瞳孔一缩，她的话的意思，他听得很明白，她是断绝这五家的后路，只要他裴琸所建的王朝还存在，整个王朝官场是看不到任何一位崔明、司马姜五人的后代，他们将永远堕落于底层。虽然只有两百年，但是裴琸从未奢望过他所开创的王朝能延续两百年，大齐也不过一百八十六年的国祚。

        卫幻灵和王升一呆，两人目光热切地望着云瑶，尤其是王升，他的主子被崔丞相等人害得好苦，活生生在正当壮年之际离世，现在太后娘娘却要崔丞相五人永不超生。

        这、这感觉，真特么好爽！

        裴琸身后的副将和谋士等人瞠目结舌，副将一张了张嘴，半响驭马后退一步，嘀咕道：“我天，这个女人好狠！”

        “她是要崔明、娄昌五人绝后。”

        “她不是也姓司马么？果然最毒妇人心！”

        就在这时，地面上的火带熄灭，裴琸骑在高头大马上依旧要仰视城楼，云瑶冷笑着站立在城楼之上，她高高在上俯视城下。

        “当然空口白话总是没有白纸黑字让人相信，阁下须得立下诏书，并且把诏书上的内容刻在石碑上，石碑就立在这宫门口吧！”

        副将和谋士等人再次瞠目结舌，这个女人比他们想象的更狠，石碑立在宫门口，每一个进出皇宫的大臣都能看到，这不是在时时刻刻提醒着在位皇帝么？也在时刻提醒朝廷，每一次科考都必须排查清楚每一个考生的家世，万万不可让崔明等人的后代混入其中，于是皇帝为了一劳永逸，只怕会把崔家等人圈禁起来，且不会让他们再有子嗣出生。

        裴琸打马上前几步，走到之前的火带后面十米的位置，他沉声一笑：“阁下真是出乎本将军的意料，阁下的请求，本将军答应了。”

        云瑶抿唇一笑：“很好，待阁下新朝成立，诏书和石碑都准备好，本宫就带阁下去取宝藏。”她也不计较裴琸的说法，请求和交易二字对她都没有任何差别。

        她从城墙上下来，把手上的弓箭交给小太监拿着，接过王升怀里的燕丰，说道：“走吧，回凤来宫，回去收拾行囊，待会随同裴家军离宫。”

        裴琸和大队人马进宫，云瑶几人已经走到后宫入口处了。

        回到凤来宫，高奇和另外六个小太监赶紧说道：“娘娘，我们去住处收拾包袱。”

        云瑶点了点头，他们思量了一番，还是跟着太后娘娘比较好，这皇宫也待腻了，何苦还要在宫中挣扎呢？

        卫幻灵这才想起，她身上也就穿了这身衣服，她的东西还在未央宫里，她必须收拾包袱，尤其是钱财必须得拿。

        高奇等太监很快就回来了，他们每个人身上都背着一个包袱，进了凤来宫，都统一放在了正殿旁边的耳房里。

        卫幻灵回来得也很快，她刚进凤来宫，外面就来了一群穿着黑衣的士兵，他们把整个凤来宫都包围了。

        云瑶还以为他们很快就会被裴琸转移到别处圈禁，毕竟这后宫不是她这个前朝皇太后和皇帝能呆的地方，却不想一直没等来裴琸的旨意。

        而云瑶与裴琸的交易在几个时辰之后，已经传了出去，不过因为崔明等五家被大军包围着，他们要接收到新的消息势必就要晚一些，那些之前一直在崔明等人手底下讨生的大齐中层官员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都倒吸一口气。

        这司马嫣也太狠了，她这是有多恨崔明、司马姜五人？何况，司马姜还是她生身父亲，就算司马姜对她这个女儿不好，她也不能这样报复她父亲啊！

        入夜，天上圆月高悬，今日本是中秋节，一家人应该坐在亭子里，吃着瓜果点心，品着茶水、酒水，举目欣赏月色。

        司马家和崔家都有姻亲，姻亲并未受到牵连，于是司马家儿媳妇的娘家纷纷想方设法给自己女儿送来了这道消息，崔家那边也是，都是崔家儿媳妇娘家送来了这道震惊天下的消息。

        司马家，前厅。

        司马姜狠狠地摔了一只茶杯，他嘴上的胡子一翘一翘的，他脑子转得快，但是再快也无济于事，他颓然地坐在椅子上。

        司马辉和司马鹏也是崩溃一般摊在椅子上，司马耀张大着嘴巴，想说的话什么都说不出来。

        小罗氏脸上冷汗直流，她揪着手帕，惶恐地看着司马姜，上午那会他们还在庆幸，他们司马家逃过被清算的这一劫，只要雌伏下来，二三十年后，第三代长成，司马家迟早回到权利顶峰，但是现在被司马嫣给毁了。

        “那个贱人！”她的胸口起伏不平，嘴里开始噼里啪啦地咒骂云瑶。

        “闭嘴！”司马姜厉声呵止，他不会甘心的，现在新朝还没有建立，他还有时间筹谋。

        短时间内，司马姜只想出两个办法，第一个便是派人杀了云瑶，新朝未建立，裴琸还未兑现承诺，云瑶不会告诉裴琸大齐宝藏在哪里，只要云瑶一死，这个还未完成的交易便不会实现，承诺也就永远不会实现。

        第二个办法是他想方设法说服云瑶，看在他这个父亲的份上，别做得那么绝！但是司马姜突然想到了司马晃，他真正的嫡长子，他是如何死亡的，他一清二楚，但是他漠视了他的死亡，现在他的女儿是为兄长报仇么？

        司马姜双手握成拳头，既然明显第二个办法行不通，那么就只能用第一个办法了。

        崔家，崔丞相得知消息之后，立马晕厥过去了，好半响才被儿孙摇醒，他几乎是立即臭骂：“司马嫣那个贱人，她怎敢？怎敢？”

        崔家老大、老二等人如丧考妣，新帝若是颁下这道诏书，那么他们崔家将永坠尘埃。

        崔家大郎、二郎等人第三代男丁皆垂头丧气，女眷们表情飘忽，其中大少奶奶冯氏，她眨了眨眼，心情很复杂，自从她嫁入崔家之后，她与司马嫣的闺蜜情分就已淡掉，现在她为了报复祖父，毁了崔家儿孙们的前程，那她以后怎么办？她的儿子怎么办？

        其他三家赵家、娄家、蔡家每个人脸上都犹如死灰一般沉寂，他们捐献出九成家财保住性命，还以为只要雌伏一段时间，待人们忘掉他们过去的所作所为，他们定然能够东山再起，但是那个胆小如鼠的女人司马嫣，她毁掉了他们的希望！

        这个夜晚，流传在京城所有人口中的一句话便是：千万不要小看女人，兔子急了还咬人，更不要宠妾灭妻。

        司马姜与小罗氏那点破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当年小罗氏是罗家庶女，不够资格嫁入司马家，于是司马姜便求取罗家嫡女，转过一年，司马姜在罗家水池救了落水的小罗氏，小罗氏就此嫁给姐夫为妾侍，在司马姜没有掌握司马家的大权时，他还隐忍着，所以才有司马嫣兄妹的出生，但是待司马姜掌握了司马家大权，大罗氏很快就因病去世，留下才十岁的双胞胎兄妹，而司马姜堂而皇之地扶正小罗氏，其后司马嫣及笄之后，被司马姜送入皇宫嫁给燕凌为后，而司马晃在两年后因病离世，现在司马嫣这么报复自己父亲，看来司马晃的离世有猫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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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近东海的一座城，海城。

        今日海城与京城如出一辙，所有还留在海城的百姓瑟瑟发抖地躲在家中，原本海城的知府和大齐军队早已逃之夭夭。

        以往只在海上横行霸道的巴熊海盗团终于在今日登陆，他们将占据整座城市，作为他们海盗团的据点。

        反正现在天下四分五裂，谁有本事就占地为王。

        此时巴熊海盗团的人并不知道京城已经被占据，这片天下很快将要换一个主人。

        巴熊海盗团的团长便是巴熊，他们本就是没什么文化的普通老百姓，被大齐官府逼良为盗，却不想这两年来取得了这般卓越的成就。

        巴熊本人长的五大三粗，一张国字脸，一脸胡子，典型的大老粗，不过长相再不英俊，一旦有了权力，多得是美人投怀送抱。

        原本昨日巴熊与三个弟弟们定好今日登陆，是以昨夜便没有召唤妾侍伺候，说是妾侍，不过就是自动送上来的女人。

        不过今早，巴熊做了一件让人大跌眼镜的事情。

        早上巴熊醒来，望着这片蓝天，海边的天空总是格外地湛蓝，一朵又一朵白云飘过，天际放晴，秋日的太阳姗姗来迟，总觉得有些不对。

        一个走路摇曳多姿的女人从远处走来，她边走边娇笑：“大当家，该吃早饭了。”并趁势要贴上去，以往巴熊伸出咸猪手就把女人搂在怀里，这次这女人还在他五步远，他一脚就踢了过去。

        “滚！”

        这一动静立即惊动了正在等候吃早饭的一众人，老二高达、老三伍玉树、老四孟买平赶紧从饭堂跑出来，就见到最得大哥宠幸的女人，他们还要称呼一声小嫂子的女人四仰八叉地躺在地方，她捂着腰仿佛痛得起不了身。

        这时其他女人也都跑了出来，她们脸上有幸灾乐祸，有恐惧，只有两个人赶紧搀扶起倒在地上的女人。

        “大哥，你怎么了？”高达三人摸不着头脑，吞咽了一下口水，上前询问。

        巴熊整个人还有点混沌，不过他扫视了一眼整个院子里的人，揉了揉额头说道：“让这些女人都给我滚蛋。”

        伍玉书试探性地问道：“大哥是要遣散小嫂子们么？”

        高达和孟买平瞬间惊悚了，就见巴熊点了点头：“不要再在我屋子里看到她们。”

        伍玉书含笑道：“即是大哥的吩咐，小弟等人自然照办。”

        巴熊满意了，这才大踏步往饭堂而去，“吃饭吧，吃了登陆去海城。”

        在巴熊吃饭的这会，伍玉书已经把他后院的五个女人遣散走了，当然不是送出海盗团，而是派到别处做事，她们现在不是团长的女人了，就没有优待了，以后想要留下来，就必须做事。当然她们习惯了依附别人生存，想必很快就会找到下一个男人。

        鉴于巴熊今早的行为，饭堂很安静，直到离开海岛登上海船，前往海城的路上，海盗团的成员们才活跃起来。

        巴熊的情绪也好了起来，高达三人凑上前，这才互相调侃着说些玩笑话。

        “大哥，你可真是狠心，那么漂亮的美人，你都舍得下手？”高达摸着下巴颇为猥琐地道，当然他只是这样一说，他自己有两个女人，不会对大哥的女人起歹心，就算她们已经被大哥遣散，他们也不会成为对方的入幕之宾。

        伍玉书和孟买平含蓄地笑着，四个兄弟之间，也就这两人长得特别秀气，像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一样。

        事实上，当初伍玉书和孟买平确实是书生，只是家人被官府迫害，他们走投无路之下，遇上巴熊和高达逃命，四个人一路受苦受难，来到海边，意外地占据了一个渔村，而这个渔村就是一个小海盗团的据点，从此之后他们就成为海盗了。

        巴熊看了一眼高达，神情有些恍惚，又看了一眼伍玉书和孟买平，良久才说道：“我想现在开始修身养性，等在海城安定下来之后，我想找个漂亮的女人成亲。”

        “老三老四就很好，他们一直洁身自好，以后定然有一桩美满姻缘。”巴熊这话让高达三人心里犹如热锅里的水一样翻来覆去，就听到大哥斩钉截铁地道：“你们放心，我巴熊一定会让大家过上好日子，封王拜相可能不可能......”

        停顿了一下，巴熊皱眉道：“这个天下说不定很快就会换人，我们就算占据了海城，最后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被招安，要么被赶出来。”

        伍玉书和孟买平一下子沉思起来，他们书读得比巴熊和高达多，按说应该早该想到这个问题，但是今日却从大哥嘴里听到，这不得不让两人思考，大哥似乎不是单纯鲁莽的汉子，但是也不对呀，以前大哥不是这个样子，今天给他们的感觉好有威严。

        十艘海船在海城靠下的码头登陆，紧接着前方就有人举着旗帜往城内的方向跑去。

        “海盗来了，海盗来了啊！”那个人看起来身形瘦小，但是跑起来就像鹿一样奔腾而去。

        高达大眼圆瞪，嘴上就是脏话出口，巴熊厉声呵止道：“老二，闭嘴！”

        高达非常听巴熊的话，叫闭嘴就闭嘴，巴熊说道：“海城的知府和总兵早已逃之夭夭，现在在里面的人都是犹如当初我们一样的无辜百姓，你是不是觉得现在是团里二当家就很了不起？”

        呵斥了高达，巴熊立即举着手上的剑，说道：“待会进城，都给我安分点，不允许去骚扰百姓家，当初我们也是犹如他们这样被人欺负，那时候我们绝望，多想有人能帮我们一把。当我们有能力之后，怎么可以去欺负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呢？这样的我们与当初欺辱我们家人的贪官有何不同？我们要做人，不做畜生！”

        他利眼扫视了一眼后面黑压压的人群，“都听到了吗？”

        “听到了，大当家！”似乎大家的声音很明快，巴熊这话倒是说到他们心坎里去了。

        高达沮丧着脸，眼巴巴地望着巴熊，而伍玉书和孟买平忽视一眼，他们心中现在有种不可思议之感觉，这个沉稳的高大汉子好似换了一个人一样。

        知府和总兵离开，海城就是无主之地，有财有门路的大户早已跟着跑了，现在海城就是一些普通老百姓。

        海盗团顺顺利利进了海城，他们海盗团一共有一千多人，占据了海城最好的五进宅院和府衙，待一切安顿下来之后，巴熊便派了两百人去海岛上接老弱女眷。

        午后，巴熊站在东城门城楼上瞭望京城的方向，他目光热切地望着京城的方向，仿佛那里有黄金千两和绝世美女。

        伍玉书和孟买平两人仰着脖子望着城楼上那个高大的人影，两人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这个人怎么一下子就变了呢？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拾级而上。

        “大哥，你望着京城，是想某一日我们能攻入京城么？”伍玉书笑嘻嘻地道，他重重地拍了巴熊的肩膀一下。

        孟买平也附和笑道：“是啊，反正现在天下四分五裂，为何大哥就不能成为这片天下的主人？”

        巴熊收回视线，眼神很茫然地看着两个弟弟，半响才说道：“你们说什么呢？”他摇晃了一下头，“你们想去京城？”

        伍玉书大笑：“谁不想进京城？那可是大齐的都城，最繁华的地方，有最美味的食物，最漂亮的女人，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这可是每个男人的野望！”

        巴熊低声：“是么？”

        伍玉书和孟买平一人随意坐在巴熊左边的城墙上，一人靠在巴熊右边后面的城墙上，他们两人不动声色地与巴熊谈话，涉及的话题都是以前他们四兄弟逃难时候的情况，那时候他们很困顿，但是现在想想，他们也很快乐，那时候他们的愿望就是安定下来，每天都能吃饱饭，不用担心下一顿在哪里，而伍玉书和孟买平愿望就多一样，那便是他们可以随时读书写字。

        城墙上飘下来欢笑声，楼上楼下守着的侍卫们几乎全都听到三位当家的话，他们心里也暖暖的，四位当家的愿望与他们其实是一样简单。

        随心的谈话结束之后，伍玉书和孟买平郁闷了，大哥似乎还是他们的大哥，但是似乎又不是，他们完全弄不懂了。

        不过他们决定接下来依旧要好好地观察大哥，到底他怎么一夜之间就变化这么大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这卷是架空的哈，不是历史上的。

        糙汉子海盗巴熊就是离邪哈，身份变幻一次，他性格就变一次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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