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妘姒说完这话便见常嘉赐眉头紧蹙, 眸光虽有闪烁, 然其内也闪过深深的不以为然。
妘姒明白了:“你不信他, ”
常嘉赐似还沉浸在妘姒的话中,可嘴角依旧勾起惯常的冷笑:“我为什么要信他?他就是一个骗子。”
妘姒回忆着这些年自己见过的东青鹤,二人虽未有过太多的交往, 可仅有的几回已是让妘姒觉得,这修真界中若真有人能当得起“半天朱霞, 云中白鹤”这八个字,也只有青鹤门的东门主了, 东青鹤含仁怀义刻己自责,不知有多少修真异士曾蒙其恩惠, 又怎么会是嘉赐口中的欺世盗名之辈呢?
妘姒对上常嘉赐眼中的坚定和执着,一时也有些分不清了,不过思虑片刻,她还是握住了对方的手。
“我不知道他以前是不是真的骗了你什么,可是这一辈子, 你不信他,是因为心不信他, 还是因为九世的执念让你不敢信他了?”
妘姒看见常嘉赐脸上露出茫然的表情,又继续道。
“嘉赐,我们有时眼睛看到的东西,未必就是真的,若真如你所说,你陷在那来来去去的轮回中太久了, 我并不是要让你放弃什么,而是,如果有一天,只是如果……当你的心想去相信什么的时候,别让你的执念变成阻碍,你的身边已经没有人帮衬了,难道自己还要和自己作对吗?”
妘姒说完便认真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她以往待人多半疏离冷冽,此刻看过来的眼神虽也不见多少火热柔软,但却像点在荒芜寂夜中的一道烛光,即便再微小,却也是常嘉赐整个生命中仅有的亮色了,让人如何去漠视。
就算艰难,就算心内不愿,但常嘉赐在妘姒殷切的注视下,终于点了点头。
妘姒露出了一个宽怀的微笑。
未免花见冬发现多疑,妘姒不能久留,眼看着太阳有些西斜,她便起身告辞了。
走前望着常嘉赐依依不舍的脸,妘姒答应若有机会还来看他。
姐姐走后,常嘉赐便一直站在窗栏边发怔,待回神才发现天都已经黑了,然而东青鹤却依然没有回来。
听着外头隐约传来青琅的声音,常嘉赐推开了窗。
青琅正在同青仪说话,见了他果然迎了上来。
“门主还有事儿要忙,他让我先回来给你熬药。”
常嘉赐瞥了眼他手里端着的碗,这回竟未啰嗦,直接拿过一口灌到了嘴里。
喝完后,常嘉赐说:“我要出去一趟。”
天色已是不早,常嘉赐还要离居,青琅自然要问。
常嘉赐说:“我想去日部,有事同金长老相询。”不管妘姒在不在意自己的容貌,常嘉赐在意,若是那方子真有生肌塑骨的奇效,常嘉赐不介意多费一些功夫为姐姐去讨来,哪怕要让他做低伏小也没干系,至于她乐不乐意用,那便随她。
结果话说出去却见青琅容色一抽,支吾了一下道:“嗯,日部现下……有些忙。”
常嘉赐一眼就觉出他眼里的繁复,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青琅似还想隐瞒,然而常嘉赐的下两句便让他没了话说。
“你不告诉我,我不会自己去看么?是,我的修为许是到不了日部,但这高耸入云的山道又没有装栅栏,我想下去还不容易?”
东门主千叮万嘱要青琅看顾好这位祖宗,就怕他出了什么岔子,眼下这话说得,青琅还真怕常嘉赐闹起来直接往山道上一跳,自己拿什么赔给门主。
青琅只有无奈道:“是金长老……他、他遭了暗算。”
“什么?”这倒让常嘉赐十分意外了,想到昨儿个才出的事,忙问,“也是被人割了脑袋?”
青琅连忙摇头:“不不不,金长老还活着,但是他中了毒,正昏睡不醒,由弟子救治呢,门主也赶了过去。”
想也知道,前一阵青鹤门这又是走水又是死了前长老,那防御已是固若金汤了,加之这两天非常时刻,几位掌门还都在门内未走,这外头要想来人下手,该是十分不容易的,而金雪里就这么被不声不响的毒倒了,与其说外敌强悍,不如说内贼反而更可疑。
而门里还有两个现成的恶人关着,一魔一妖,若真要怀疑,想必他们自是首当其冲。
想着那些掌门围聚在一块儿暗忖要怎么审问自己和沈苑休,常嘉赐的笑容就凉了下来。
“不如我现下过去,也省的你们门主一会儿还要亲自来一趟?”
不过这一次常嘉赐却猜错了,听着青琅的话常嘉赐还有些不敢置信。
“你说什么,人已经抓到了?是谁?”
青琅顿了下,又将那人重复了一遍:“是鱼邈,是他给金长老下的毒。”
常嘉赐一呆。
……
常嘉赐到得星部刑堂的时候,那里可热闹了。
东青鹤同秋暮望坐在高位上,几位掌门则坐在下首,正中鱼邈被符川压着跪在地上,两旁还立了不少星部和日部的弟子,那位宋师兄也在其中。
常嘉赐站在最外头,明明不甚起眼,然而他一出现,堂上的东青鹤一眼就看了过来。
东门主有些意外,似要起身,却被常嘉赐狠狠瞪了一眼。
那么多人在场,他要是赶过来,是想让自己跟堂内那嫌疑人一般遭人注意么。
明明隔着纱帽,但这一眼东青鹤还是察觉了,身子一动,又慢慢坐了回去。
此时外头又走进了一个人,是个穿着浅蓝弟子服的,远处的秋暮望见了他,便问:“可是查验清楚了?你们长老所中何毒?”
那弟子应该是金长老的徒儿,昨儿个金雪里来给东青鹤诊治的时候常嘉赐还见过他跟在金长老身边。
对方道:“弟子堪阅多方医书,终于有所眉目,这毒名为‘风沙’,无色无味,乃由符咒所下,点起之后一里内嗅闻其烟便可中招,中毒之后起先眼下发黑,浑身虚软无力,紧接着便内力溃散,骨血凝结,四肢僵化,待到最后……”
见弟子游移,东青鹤将目光从常嘉赐身上转了回来,催促了一句:“说。”
那人咬了咬牙才道:“待到最后,整个人浑身变至极硬极脆,稍有不慎便会……碎成齑粉,就像风过沙扬,故而得名。”
此话一出堂内不少人都变了脸色。
东青鹤又问:“此毒到毒发有多少时间?可有解药?”
那弟子苦着脸摇了摇头:“十、十二时辰……解药许是有,但这毒本就罕见,弟子找遍典籍只能查到其征兆,却没有发现解药的踪迹。”
“问他要,毒是他下得,他一定有解药!”
听罢那弟子的话,日部其他人便喊了起来,一个个瞪向符川手下的鱼邈,眼神都要喷出火来。
“休得喧哗!”符川低喝一声,看向堂上的秋暮望,“听我师父问话。”
秋暮望待四处静下后才开口对日部另一弟子道:“你进门的时候看见了什么?”
“看见……看见我师父倒在炼丹房中,一个黑影自偏门逃走,我追了过去,然后就把人抓住了!就是他给师父下的毒!”那弟子边说边指向鱼邈恶狠狠道。
“我……我没有……我没有……”面对两旁射来的怨愤目光,鱼邈害怕的辩驳显得如此无力,他一张小脸忽红忽白,眼睛都肿成了核桃,“我没有害金长老……我是听见他的叫声才进门的……”
“你说你没有害他,那你之前去到日部是为何?”东青鹤声音还算温和的问,“据日部弟子所言,当时无人同你有约。”
鱼邈抿着嘴巴,大大的眼睛在人群里掠了一圈后,欲言又止的低下头去,没有说话。
“若在我九凝宫,这般嘴硬的弟子,只有用刑了。”座下的花见冬开口道。
“去他住处搜一搜也可,若还有那毒符在,便可抓他个人赃并获。”一边才死了掌门的羊山派长老也开口道。
这二人话才落便收到了秋暮望冷冷的一眼。
下头的符川又道:“我师父早派人去搜了。”
人群外的常嘉赐听了皱起了眉。
此时东青鹤又问:“搜得如何?”
符川摇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物。”
只是没有发现并不代表这毒就不是他下的,人在那儿被抓了个正着,他又不肯开口,若想就这么逃脱罪名也实在牵强。
秋暮望的手在桌案上轻轻敲着,远处的符川紧盯着师父的动作,只待他一声令下,这该用的刑还是得用。
少顷,秋暮望道:“哲隆长老已查探了门内各处,并无外人入内的迹象,我再问你一次,鱼邈,你去日部做什么了?或者,谁让你去的?”
鱼邈怕得肩膀都缩了起来,整个人抖若筛糠,嘴里发出小狗一样的呜咽声,然而等了片刻,他却还是不说话。
东青鹤望向他:“其他事我们可慢慢再议,若你知道这‘风沙’的来历,或者有旁的消息,哪怕一点点也可先告诉我们,你难道想看着金长老就这么药石无医吗?”
“我不想,我不想……”鱼邈连忙摇头,“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说着说着他又哭了起来。
听着那可怜的抽噎声,堂内沉寂半晌,响起秋暮望冰冷的声音。
“拉下去,先打五十鞭,他若不说,再加二十鞭,要还是不说……”
秋暮望转向符川,符川了然的点头,一把将鱼邈拖了出去。
远处的青琅看看那个挣动的瘦弱少年,又看看常嘉赐。就他所知,嘉赐和这小弟子的关系还算不错,也许会出手相救?
结果对上的却是无动于衷的一派模样,常嘉赐连姿势都未变一个。
青琅低声道:“星部的鞭子可不一般,打不死人,但是能活活把人疼死,以那小弟子的修为,二十鞭就足够他在床上躺一个月了。”更莫说五十鞭,七十鞭了。
常嘉赐没说话,只默默看向了堂上的东青鹤。
东青鹤的脸上似有些犹豫,但他既然将星部交由秋暮望所管,便是信由秋长老的铁面无私,他以前不会指摘,现下在那么多人面前,自然也不会。
不一会儿果然听见鱼邈的哭声响亮了起来,伴随着噼里啪啦地抽打声,在静谧的殿内幽幽转荡。
十下、二十下、三十下……待抽到四十下的时候,鱼邈的嘤咛已经渐弱了下去,时有时无的,空气中则飘散出淡淡的血腥气,
常嘉赐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时那羊山派的长老又忍不住道:“虽然金长老中毒的手法同我们福掌门还有游天教的万教主有所不同,可事发时间如此蹊跷,我们也不得不防。要我看,他若不说,我们也不该如此耗着,或许查查那小子近日和门内其他人是否有甚过近的往来会有些旁的消息。”
这话一出,殿内人的视线都止不住往座上的东青鹤瞟了过去,前几日常嘉赐和鱼邈一道在路上闲逛的姿态可是不少弟子都看见的,真要查的话,常嘉赐自然难逃干系。
东青鹤在各方注视下不动如山的坐在那里,他之前对常嘉赐多方照顾,因为混沌巨兽之事在前,救人的是他俩,旁人也轮不到说话,然眼下事关金长老性命,他们又没有旁的线索,能抓到一点自不该放过,所以众人若有怀疑,招常嘉赐来问问也算理所应当,东青鹤要在此时要说个“不”字,这庇护之心就显得太过突兀了。
常嘉赐看着远处那人,东青鹤也在看他,两人对视片刻,常嘉赐在对方的眼里看见了一瞬的温软之色。
就在东青鹤要开口时,殿外忽然传来一声冷喝。
“……我辰部的弟子自然是彼此亲近,按你的意思,难道要让我部内的人一一过来受这鞭打盘问才算作数?!”
话落,一道白影倏忽飘至,负手而立,倨傲地看向那先头说话的羊山派长老,看得对方脖子都缩了回去。
慕容骄阳冷哼一声,继而转向那头的秋暮望,不快道:“让符川住手!”
秋暮望冷冽的回视,未几,他低唤了一声弟子,下一刻符川便提了一个满身是血的人回来了,啪嗒一下,仍在殿前。
秋暮望道:“慕容长老,你可是能从他身上问出话来?还是你知道是谁害的金长老?”
慕容骄阳抬了抬下巴:“我不用问他,我也不知道是谁害的,我只晓得不是我辰部弟子做的。。”
秋暮望皱眉:“单凭你这一句话可不行。”
慕容骄阳向前走了一步,来到了鱼邈身边,淡淡瞥了他一眼,点头:“行,我替他作证,我找金长老要些草药,所以是我派鱼邈去的日部,至于他为何会撞上别人下毒,这我可就不知了。”
“骄阳……”
东青鹤忍不住出声提点了对方一句,慕容骄阳挡在鱼邈跟前的步伐却不闪不避。
秋暮望顿了一下,又道:“好,即便此事与鱼邈无关,那么前两日,我星部被人无端闯入,我一直在查到底是谁,直到我察到堂下人的气息,发现竟与他一般无二,慕容长老对于此事,可有何解释?难道也是你派他去的?”
秋暮望话是问慕容骄阳的,然而视线却直直转向了殿外的常嘉赐。
慕容骄阳狭长的眉头一蹙,悄悄瞪了一眼地上的人,然抬起头的时候已是回复了傲然。
“不错,也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小攻们的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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