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陈年往事

听着薛二婶一字一句的述说，宋夕颜渐渐了解到了那段尘封的历史真相，也明白了薛青一直闭口不提过去的原因。

        原来当年薛青娘的身体不好，所以他们夫妻拢共也就生了两个孩子,一个是薛平,一个是薛青,薛平年长薛青三岁。

        本来他们一家四口人,虽然家境不太宽裕,但薛青爹能干,薛青娘慈爱,薛平老实憨厚,薛青调皮捣蛋，日子过的还算幸福美满。

        可那天突如其来的征兵令却打破了这种美满的假象，让那个家顷刻间变得面目全非。

        那还是八年前,当时北方境内爆发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大旱，地里的庄稼颗粒无收,百姓艰难度日，渴死饿死的人不知凡几。

        与大厉朝毗邻的蛮族也受灾严重，牧草大片大片枯萎,牛马吃不到食物,成批成批的死亡，于是蛮族便大举入侵中原，在边境肆意掠夺财富，□□掳掠，无恶不作。

        朝廷起兵反抗，在各地百姓人心惶惶间，发布了征兵令，规定所以年纪在十六到四十五岁间，家里不止一个男丁的家庭都要出一名壮丁，当然如果不想出也可以，只需要缴纳二十两银子，充作军饷就行。

        当时以薛青家的家境自是交不起这二十两银子的，无法只有出一个壮丁去战场。

        可是家里男丁有三个，其中薛青刚过十五岁，年岁尚且不足；薛青父亲却已经四十有二，年迈体衰，被长年的劳累掏空了身体。于是最后重担就落到了长子薛平的身上。

        薛平未吭一声，村民们也都当他已经默认了自己的命运，薛青娘更是哭的眼泪都快干了，但当征兵的队伍出发时，众人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因为去充当壮丁的居然不是薛平，而是薛青。

        一同前去参军的村门们问过才知道，原来当时征兵令发布时，正好距离薛平跟他的未婚妻柳冰冰完婚就只差一个月的时间，薛平本来绝望的以为自己没有归来的可能了，就跑去找她告别，让她不要再等自己了。

        可见面后柳冰冰却拍着胸脯表示，自己一定能帮他解决这件事，让他不要担心。于是薛平就信以为真，不再想这件事。

        后来薛平解释，说自己以为柳冰冰所谓的解决方法，是帮他凑够银子免除名额，但村里人却没有一个人相信他这种鬼话。

        毕竟谁都知道当时柳冰冰的家境条件甚至还不如薛青家的，而柳冰冰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她自己家都没办法出钱免名额，又上哪能弄到二十两银子帮薛平免名额呢？

        毕竟那可是二十两，不是两两啊！

        而柳冰冰自然是有法子的，这法子当然也不是凑银子免名额，而是一个比较损的法子。

        那天她背着所有人，悄悄来到了薛家村找到了在外面晃荡的薛青，说要跟他谈心。

        再说那时候的薛青还是一个跟孩子一样只知道调皮捣蛋，每天上树下河，抓鸟摸鱼，猴的让人根本管不了的小少年，也根本不懂得什么叫人情世故，还单纯的以为柳冰冰跟她表现的一样是个温柔又善良的未来大嫂呢。

        柳冰冰见了薛青后，只是哭得可怜兮兮的表示了自己对薛平的不舍，薛青就一脸豪气十足的表示要替兄长上战场，那时还是很敬重自己的兄长的，怎么忍心因为战场的事就让自家兄长大嫂生死别离呢。

        再说当时还是少年的他心里一直有一个英雄梦，能够上战场杀敌，那么英勇正义的事正是他一直所幻想的。

        柳冰冰假意犹豫的推拒了几句就算默认了他要代兄出征的想法，接下来又开始哭说是怕薛青娘知道了这事，到时候会责怪与她。

        薛青自然不会让大嫂为难，便隐瞒了自己母亲，偷偷的跟着出征的队伍上了战场，薛平也适时的没有出现。

        虽然朝廷规定了壮丁必须是十六到四十五的青壮年，但也没有谁会真的去核对实际年龄符不符合这回事儿。

        薛青娘在之后才知道这件事，着急之下直接气急攻心晕倒了，薛青爹更是把薛平吊起来抽了一顿，可是一切也都已经于事无补。

        再说薛青，他到了战场后才知道战场这两个字究竟意味着什么。

        军中条件非常艰苦，军粮总是不能及时到达，士兵们经常吃不饱穿不暖还要上阵杀敌，在边境滴水成冰的冬天，有些士兵甚至连棉衣都穿不上，被活活冻死，其他大部分士兵也手脚都生了冻疮。

        眼见身边的战友一个个倒下，那些早上还一起吃饭说说笑笑的活生生的人，转眼就变成了一具具冰冷冷的尸体。

        他自己也是好几次险象环生，差一点就折在敌人的砍刀之下。

        杀人或者被杀，对于所有上了战场的士兵来讲，就只有这两个选择，若要想活下去，那就只有踩着敌人的尸体一路前行。

        在冰与血的洗礼下，当年那个小少年迅速的成长起来，一颗心也变得无比冷硬。

        只是终究他还是在心底最深处保留了一丝柔软，那就是他的家与亲人，为了不让爹娘撑着年迈的身体，还要感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他一直努力拼杀，从不放任自己倒下。

        这样痛苦的昏天暗地的日子一直过了五年，当这场战争终于告一段落时，他满怀希望与解脱的回到家，然而却只得到了自己父母已经在一年前过世的消息。

        满腔的热血在一瞬间冷却，在知道是所谓的善良大嫂把母亲气得吐血而亡。

        后来父亲病重，大哥却还不愿拿钱医治，让父亲病重而死时，鲜血染红了薛青的眸子。

        手持长棍冲到了大哥家的他，彻底失了理智，摁着薛平直接把他打到差点死掉，连柳冰冰都被他狠狠踹了几脚，倒在地上起不来，他才终于停下自己的动作。

        那之后他就宣布跟他大哥断绝兄弟关系，以后再见面就是仇人，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那次回家薛青在家待了不到一个月，他们刚回来时看到的茅草屋就是他在那时候盖得。

        薛青在家里待了差不多一个月，为自己的父母守了晚来的孝，就直接离开了薛家村，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听完这段陈年往事，宋夕颜心一下下痛的难以忍受。

        她简直无法想像，那时候当薛青回到家却发现父母都已经不再了的心情，那种心中唯一的寄托，牵挂也都被泯灭，感觉将是何等的绝望与万念俱灰。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薛二婶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每次只要一想起这事，她都觉得心里难过的无法抑制，所以就一直控制自己不去想。

        “我去看看兰兰。”满室沉默中薛二婶再也待不下去，丢下这么一句就转身离开了。

        宋夕颜两眼空洞的看着天花板，心中又涌起了一阵难以摆脱的无力感，这种世事无常，命运无法被阻止的感觉每每让她想要狂躁。

        突然很想见见薛青呢！她摸了摸那颗空寂疼痛的心。

        因为这次的事，兰兰被吓得不轻，整个人跟丢了魂一样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脸上总是浮现出不安，薛二婶就一直很担心她。

        为此她还专门找了镇上跳大神的张半仙，要帮忙给她招魂。

        要是放在以前，宋夕颜对这种所谓的招魂算命的都是从心底不信的，但自从她穿越之后她就发现，也许冥冥之中真的有命运这回事儿。

        起码在张半仙跳过大神之后，兰兰人就恢复了正常，每天仍旧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笑个不停。

        “三嫂子”这天，吃完药的宋夕颜正在屋里坐着发呆，才躺了两天她就感到自己全身的骨头都要生锈了。

        “阿红啊……”宋夕颜转过头看见孙红就笑了笑。

        “你今天看起来气色好多了！”孙红将手里的篮子放下来，淡笑着说了句，又从篮子里拿出一把新鲜的梅子递给宋夕颜，“喏，昨天刚从凉山上摘下来的梅子，好吃的狠呢。”

        “谢谢！”宋夕颜沉默了一下，才无比真诚的道了句谢，因为要到县城里的凉山上去找这些梅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这有啥好谢的，只要你喜欢吃，快点把身上养好，跑一趟县城也没啥。”孙红有些爽快的笑了笑，那清淡的笑容，秀气的五官，在并不算明亮的室内，显得尤其温柔美好。

        “你也吃……”宋夕颜劝说道，她现在是非常喜欢这个至情至性的乡村妹子。

        一个家境贫寒的女孩，能在下着大雨的时候跑去镇上照顾她，能就为了让她开心，有点吃饭的胃口就不远千里的跑到县城的山上去摘梅子。

        而这一切都只是因为当时她一时心软的解围，怎能不让她感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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