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谈谈情

罗南想了一下，上了车。

        熟悉的速度，幻影以是凌驾于一切之上的急速在天空中飞驰着。当他们绕着吉他飞了个半圈的时候，来到星球的另外一侧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吉他的冬季终于来临了。这个星球的四季并不分明，一年大概只有两个季节——总是温暖和煦的春季和萧瑟的冬季。后一个季节刚刚到来，但隐约已经有了万物萧杀的气象，田野间一片萧瑟景象。

        布鲁盖斯还是将飞行器停在老地方，他和罗南下了车。眼看群山见绿叶凋零，树木间露出了灰色的岩石。此时即将日出，山顶上的风格外寒冷。

        布鲁盖斯点燃了一支烟，叼在嘴边。

        罗南：“啤酒呢？”

        “没了，冬天了喝太冷。”他看了看罗南，把烟递给了他：“将就着抽一根吧。”

        罗南接过了烟，吸了一口。烟雾很快四散在山间飘荡的晨雾中。

        “你和那个乔尼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那么对你？”布鲁盖斯靠在山巅的围栏上，问道。

        罗南：“昨晚你都看见了？”

        布鲁盖斯点了点头。

        罗南又抽了一口，等那点烟幕消失在胸膛里之后。罗南开始原原本本的给布鲁盖斯讲了他和乔尼之间的事情，从他出身异族，到家园被虫族占领，因为意外误入海盗们的叶塞尼亚号。因为当时随身带走了飞船上的东西，遭到军部追捕。后来和海盗们去萨沃伊星行骗，再辗转到了吉他。除了涉及到他自己的身份以及抑制剂的内容，都给布鲁盖斯说了。

        这个故事并不长。掐头去尾，时间跨度不过半年。罗南以一种置身度外的语气说着，仿佛谈的是别人的故事，因此让人难以捉摸他心里到底对这一切究竟是怎么想的。布鲁盖斯一直安安静静的听着。

        等罗南说完之后，他捏在手里的烟也燃了一半。罗南低下头，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这么长时间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这么长篇大论的给人讲述自己经历。终于感觉有些累了。

        短短的时间内，布鲁盖斯沉吟不语。虽然过去对于罗南的经历有过不少猜测，但是由本人亲自说来，还是相当出乎他的意料。关于他自己的真实身份，罗南显然有所保留。并未告诉自己全部的真相。

        但从罗南透露的信息当中，布鲁盖斯已经猜到了罗南就是那位从殖民地得而复失的雄子。新闻中说，军部在一个新殖民地发现了他，在带回中央星的途中，遭到海盗挟持失踪。至今下落未明。现在看来，一切都对的上了。原来他并不是遭到海盗挟持，而是在意外中被当做了雄子的仆人带到了海盗船，海盗们也一直未发现他的身份，后来甚至将他当做了同伙。恐怕就是在海盗船上，罗南坚定了作为一个常人生活的想法。

        他在异族之中长大，人类文化与虫族多有不同。对于思想已经成熟的人来说，文化深深根植于他的血液之中。突如其来的文化冲击下，对虫族这个种族的家庭观、择偶观一定有颇多不适之处。关于在被发现身份前都经历了什么，罗南只是一语带过。但是从他的态度看来，对这段历史一定无法释怀。他说自己在逃避那些在追捕他的人。那些人应该就是军方。军方在人类殖民地所做的那些事情他也曾有所耳闻，他们的行径恐怕无法不让罗南反感。

        从罗南的立场来说，对人类的归属感恐怕还大于对虫族的归属感。从他平时的表现看来，即使是雄子的身份，在他看来恐怕也不是什么珍视的东西。布鲁盖斯一直知道罗南谨慎，但现在终于知道这份慎重来源自何处。这也是罗南保留身份和自我的唯一依靠。他实在没有办法责怪罗南在这上面过于小心。而且，他愿意等。

        等听完了罗南关于他和乔尼那段过去的自述，布鲁盖斯一方面终于有些理解乔尼昨晚为什么会那么放肆。另外一方面也明白了为什么罗南会容忍他的放肆，而不是一脚把他踹翻在地上。

        他抬头一看，罗南还在闷头抽烟。

        布鲁盖斯：“他既然知道你是假装成雄子，为什么昨天他还要摸你的腿？”

        罗南摇了摇头，“不知道，可能想报复我。毕竟我让他吃了那么大一个亏。”

        布鲁盖斯见他这么不开窍，干脆直接问道：“你不觉得他有点爱上你吗？”

        罗南用看着情场菜鸟的眼神看着布鲁盖斯，“我们性别可一样。就算他在我冒充雄子的时候，对我有点感觉。可是现在时过境迁，他已经知道我不仅不是他想要的那种，还是个把他电了个半死的可恶骗子。我想，乔尼现在的感觉应该和吃了苍蝇差不多。恶心、反胃、无法发泄的不痛快。所以也要给我找点不痛快。”

        布鲁盖斯仔细的观察着罗南的表情。眼前的罗南在说到乔尼的时候不像是在说假话，毕竟，他从没看过一个人在说假话的时候有这么一双清亮的眼睛。罗南是真的认为乔尼只是恼羞成怒吗？恐怕是真的。这个乔尼也挺惨。第一次求婚，可惜就遇到了刚刚从地球来的罗南。相比较罗南，布鲁盖斯更能理解一点乔尼，恐怕他现在的失落当中还有一点失去真心的痛楚，和难以割舍的挣扎。但是，理解归理解。对于一个刚刚和自己打了一架的人，自己还没有好到要替他说话。何况，他和自己争夺的还是同一个人的心。这个真心只能分成一份，给了别人就给不了自己。

        布鲁盖斯伸出手，罗南把烟递给他。布鲁盖斯吸了一口。浓重的夜色中一点亮光渐渐变得明亮了起来。

        “那你后悔吗？”布鲁盖斯转头问道。

        罗南握着栏杆，“后悔什么？乔尼的事情吗？还是所有的一切？”

        布鲁盖斯点点头。

        在烟火那一点亮光的照耀下，他看到了罗南的脸上有一点自嘲的笑容。“我还在那颗小小的星球的时候，就有人这么告诉我：你以后要么是有幸进入国家暴力机构，要不然最后的结局肯定是锒铛入狱。我有今日，固然因为我的选择，但更因为我就是我。再来一次，我恐怕还是会有一样的结局。”

        “试问有谁能做到尽善尽美，不后悔三个字对凡人来说就足够了。”布鲁盖斯揽住了他，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后背。“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入狱了，我一定天天给你送牢饭去。”

        罗南没听懂他的话中的真正含义，但是依然觉得心中一暖。他轻轻的挣脱了布鲁盖斯：“哼，我没那么容易进去。想要把我弄进去，他们也得花点心思。”他没说他们到底是谁。

        布鲁盖斯凝视着罗南：“乔尼那边，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我和萨沃伊家的大少爷说，给我三个月的时间，我会尽快把宝石给他找回来。他答应了。接下来，我可能不会在医院干下去了。这段时间，我会尽快找到叶塞尼亚号和他们当时交易的下家。到时候肯定需要一大笔钱。得联系信用机构准备贷款了。你要是在银行有熟人，可要给我介绍一下。”罗南说：“至于这段时间，他想摸就让他摸吧，反正也少不了一块肉。谁让我欠他的呢。”

        罗南抬手，布鲁盖斯将烟递给他。

        “宝石的下落，我可以帮你打听。我那里还有不少余钱，放在账户里也发霉，可以借给你。肯定比找银行贷款划来。”

        罗南打断了他。“医生的工资我还不知道？不偷不抢不拿外快，就你那点零花钱，还是自己存着做嫁妆吧。放心，我还有别的来钱的路子。大不了再去倒腾点药，很快就能还上了。”实在不行，就继续制作信息素了。来钱快，又没有什么风险。

        布鲁盖斯笑了笑。

        两人之间陷入沉默，罗南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边渐渐亮起一丝金边。过了一会，布鲁盖斯说道：“可惜了乔尼昨晚做的一桌饭，被我们破坏了。你想过未来的生活吗？等乔尼的债也还掉，这一切都结束之后。”

        “暂时想不了未来，走一步算一步吧。最好的情况是过去的事被人忘掉，我重新开始一段新生活。”眼看最后一点烟快要燃尽了。只剩下一点火星明明灭灭。罗南将烟头按死，扔进飞船的回收桶中。暗红色的灰烬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他转过身来：“昨天是我十八岁生日。”

        布鲁盖色的微笑凝住了。他的目光在罗南的脸上挪不了。眼前的人背着光，纤细的发丝在晨光中轻颤，两手插在口袋里，正仰着头看着他，看不清他的表情。布鲁盖斯只觉得有一股说不清的情绪在翻滚。布鲁盖斯的喉结滚动了几下，却说不出话来。最后，他朝罗南缓缓的伸出了双手：“那让我们拥抱一下来庆祝吧。”

        罗南终于笑了，这一笑如春临大地，连正在缓缓升起的太阳都为之失色：“你不是脑子也给打坏了吧？又不是小孩子了，有什么好庆祝的。”

        “再也不会这样了。无论你想做什么。以后，总有我陪在你身边。”布鲁盖斯拥着他，在罗南的耳边低语道。他想：每一个生日，每一天。

        等罗南坐上了副驾驶，布鲁盖斯启动了飞行器。此时此刻，他已经下定决心，王子之心的事情，即使事后被罗南发现、抱怨也要替他解决掉。无论如何，不让罗南因此而陷入身不由己的两难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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