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 49 章
这个姿势维持了好一段日子,扶苏若有所思的看着前头的密林,不知是忘了,还是不在意。他的手心温暖,就若有若无的贴着她的嘴唇,宛歌感觉到自己浑身僵硬。
他们离得这么近其实不只这一次,那次在温泉中亦是如此,但是此刻,宛歌感觉到自己心跳声更甚,忍不住就想咬自己的下唇。
可是这个暧昧的距离,让她一咬直接就擦过了扶苏的手心,上,唇齿上传来陌生的触感,宛歌脑子一懵顿时就:“……”
扶苏也显然察觉到了,他微愣了片刻,再轻咳一声,放下手,身体略偏了偏。宛歌这才感觉松了一口气,所幸天色昏暗,扶苏并没有看见她脸上的绯色。
眼前应该是又在交易,少说应该有两个,可是说话的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宛歌背靠着岩石,并不能看见人影,只是觉得这声音略耳熟,像是在哪里听过。
一阵窸窣玉器明珠碰撞声音之后,终于再度响起了那一个声音,听起来很是献媚:“客人眼光不错,这可是宫里头某位小夫人之物,您的妻子定然会喜欢的。”
听到这里,宛歌蓦然反应过来,为什么会觉得耳熟了。这分明就是先前见到的卢生。
意识到这里,她更加警惕了一些,身体也站直了。耳边再传来收拾包裹的声音,卢生声音听着有些遗憾:“阁下不在看看么?这些东西可不多见。”
扶苏看着前头,不知在想什么,显然也听出了声音,然而却也没有出来的意思。
蓦然,前头再传来一阵脚步声,远远的就听见有人叱呵:“谁在那里?!”
听到这个声音,卢生收拾包裹的声音只顿了片刻,接着又是一阵叮叮当当碰撞的声音,他快速的把包裹一收,还是对着另外一个人,声音慌张:“出来匆忙,没带什么锦囊,阁下将就着用。”话音一落,他直接跑到另一边,身子隐没在老林之中。
于此同时,扶苏拂了拂衣袂,施施然的就从岩石后头出来。
看到扶苏安然无恙的出来,前头忽然出现的人便齐齐跪下作揖:“臣下来迟,公子赎罪。”眼前差不多约有七八个,为首是她今早上见过的常升,宛歌琢磨着,这些应该都是扶苏的亲卫。
遇上卢生本来没什么大碍,扶苏摇了摇头,示意他们不必去追,之后又问:“刚刚看见了什么?”
常升不动神色的看了宛歌一眼,但见扶苏没有避开的是意思,也就答了:“那青年离开之后就朝着市集方向去了,之后去了哪里,臣下无能……并未跟上。”
扶苏接到信自然不会真的独身赴约,而是让这些亲卫暗中跟着,想去探一探白衣青年的底,不过也只是一试,他本来并没有抱太多希望。眼下果然失败了,也只是一笑:“他早有准备,自当不会这么容易。”想了想,又问,“可带了马车?”
常升立刻道;“带了,现在就停在山脚。”
扶苏点点头,吩咐道:“先把宛歌带回去,留一半人在她房前,剩一半随我上山。”
扶苏这话明显是让她先回去,自己独自在山里头待着,宛歌不知哪里来的倔强,直接拒绝,喊住了准备上山的扶苏:“我不要!”
宛歌这声音太果断,扶苏有些诧异,回头看来她一眼。宛歌上前几步,看着扶苏,眼声坚定,声音撇了撇嘴:“我才不要回去。”
宛歌这话听起来,简直就是当众违逆扶苏的意思了,常升听着微微一愣,下意识的就看扶苏,一时间有些好奇扶苏会作何反应。扶苏性子寡淡,虽然不苛责人,但是浑身下的气度不怒自威,常升还真没见过有人敢这样和扶苏说话。
可是宛歌却有些特殊,扶苏频频纵容放任,常升倒有些好奇,扶苏听到宛歌这话说话,会说些什么。
扶苏看着宛歌有些诧异,似乎不太明白宛歌这坚持是因为什么,只是她脸上的坚定看着有趣,一门心思想跟着他上山的竟让他觉得有些愉悦,扶苏觉得有些好笑,便问:“为什么?”
宛歌就道:“回去就是我一个人了,行辕这么小,那两个人这么奇怪,我不想和他们呆一处。我才不想回去。”
宛歌没什么自我察觉,但是由其他人听来,宛歌这声音听起竟然有几分撒娇的模样,顿时齐齐吸了一口冷气,不禁琢磨着这种状况下,自己到底要不要留下来。
扶苏不知有没有听出来,默了一会:“……常升会派人看着的。”
宛歌坚持:“……我来都来了,我穿的也不少,不想回去了。”
扶苏再默了一阵,宛歌一副不听劝的模样让他觉得有些头疼,但是她这倔强的模样让他觉得有趣,也不忍心斥责她,声音放轻了一些:“你若想上山游玩,寻个白日再来便是。”
宛歌摇头,声音听起来真切实意,诚恳:“我又不是想去玩,只是觉得山里黑漆漆的,公子你一个人呆一天等天黑,不觉得瘆的慌?”
扶苏自然不可能怕黑,他本想接话,但见宛歌一副认真的表情,他却也忽然失了声音,犹豫了片刻。就这么一个空隙的时间,宛歌捡起灯笼重新把火点上,理所当然的都在扶苏边上:“走吧,走吧,再不去天真的黑了。”
常升实在不知道这个情况应该怎么办了,看了看宛歌,又看了扶苏,不知要不要强行把宛歌带下去,只能再次看向扶苏,寻求指示。扶苏静默了一会,看着宛歌这样坚持,唇角不由的一弯,他摇了摇头,终于放弃,顺了她的意思。想了想,又回头吩咐:“找一个人扮成我的样子回去,再找个身量和宛歌差不多的别让人知道。”
长公子在过夜的事情的确不好被人察觉,常升恭声应是。
扶苏点点头,继续往前头走去。
常升看着两人的背影,宛歌提灯而行,灯火昏黄,身后脱下浅浅的剪影。
那是并排而行的背影。
停了片刻,他回头看了看同样疑惑不定的亲卫,咳嗽一声,板起脸叱呵:“还愣着干什么,公子和姑娘既然要在这里过夜,还不快去取些柴生火?”
越过方才卢生站着的密林,接下来就是相对平坦的地方了,正好可以再次过夜休息。宛歌走了几步,忽然感觉到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立刻就蹲下看了看,发现在落叶丛中藏着藏着一个簪子,那是一个银簪,簪身上有细密的花纹,上头是一颗皎洁透亮的明珠,整个簪子看着简单雅致。
估摸着是卢生方才收拾的匆忙留下的,她有些好奇,就蹲下来把簪子拿起来,用袖子拭去了灰尘,仔细查看了一番。
感觉到宛歌许久都没跟上来,扶苏便回了头,发现她正若有所思的拿着一个簪子瞧着,疑声:“怎么了?”
宛歌把簪子放在手里,摊在手心递给扶苏看;“我捡到了一个簪子,好像是卢生留下的。”
扶苏那过来看了看,眉间的轻蹙一闪而过,之后就把簪子翻转过来,摸索了下簪子的尾部,而后轻轻吐出一口气:“陛下找了这簪子许久,没想到在这里。”
宛歌好奇:“这是什么?”
扶苏沉吟片刻:“陛下为秦王时,曾有一位月夫人,陛下曾为她亲手在一个簪子上雕了一个月字,后来月夫人投井身亡,陛下一直心有愧疚……”顿了顿,他才继续道,“……只是簪子一直没找到,原来竟落在这里。”
宛歌稍稍一思索,立刻就想到了一个可能,小心道:“……就是华阳宫里的那口井?”
扶苏点了点头,顺手把簪子重新还她。
宛歌垂眸看着簪子,忽然既记起当时自己在华阳宫前模糊看见了一个灯火,后来又错把扶苏当成鬼魂,忍不住有些想笑。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平坦的山地,常升也已经让人升起了火,照在扶苏的侧脸,勾勒出更深刻的眉目。扶苏不说话的时候,看着总是更冷淡一些。
宛歌看着有些恍惚,火堆发出的“噼吧”声,在寂静的山色中尤为瞩目,她忍不住就继续问了下去,一副想听故事的表情:“那月夫人怎么会投井呢?”
扶苏看着眼前的火堆,不知想到了什么,并未回答宛歌这个问题,就在她打算放弃的时候,扶苏终于出声,声音听不出态度,仿佛只是在陈述事实:“月夫人性格天真,本不适合宫闱。”
他并未具体说,但是宛歌也听明白了,果然是后宫斗阵的一些事情,忍不住就有些唏嘘,感叹着:“我听过一句话,‘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封侯尚且……”说到一半,宛歌忽然意识到这句话不太对,尤其是在扶苏面前,这话更加不对。只是话说到了一半,她才反应归来,只能亡羊补牢的咽了回去,声音戛然而止。
虽然宛歌即使止住,但是第一句话已经出来,是什么意思昭然若揭,扶苏顿了顿片刻:“……”
宛歌看了看他,脸在火光映照下有些红,同样:“……”
她的眼睛在火光映照下分外明亮,自知失言,对上他目光以后立刻就别了过去,一下一下的拨弄着火堆,白皙的柔荑,摇曳的火堆,扶苏这样看着,忽然有片刻的失神。
宛歌也有几分恍惚,后宫果然会吃人,按皇帝亲手给月夫人雕簪子的举动来看,皇帝还是有几分喜欢她的,可是喜欢有什么用?照样不能好好保护她,从而逼得她投井身亡。想到这里,她微微一愣,目光就落在了扶苏身上。
那时候她和陆离白说,不会喜欢扶苏,想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样一番话。或真或假,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气氛凝滞了好一会,有人送上来两件厚重的披风,才打破了这个寂静的画面。扶苏顺手给发呆的宛歌罩了一件,错开她投来的视线,淡声:“先睡一会吧。”
他的手在她的肩上停了一瞬,带来的温度,让她几乎浑身一颤,感觉到扶苏正要抬手,宛歌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忽然抓住了他的袖子:“等下!”
扶苏一愣,目光落在她拽得袖子上:“怎么了?”
宛歌看了看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拽住的袖子,顿了一会,把原先捏在自己手里的簪子递给他,咳嗽:“我刚刚只是在想,既然是陛下找寻已久,公子便替我交换给陛下吧。”
皇帝的确找了很久,扶苏也想不到居然能在机缘巧合下被他和宛歌发现,也就点点头,把簪子收起来,走到火堆的另一侧。
宛歌把披风往前面一放,就当做睡袋一样,把自己卷在里头,面朝着火光的一侧。她想睡觉的时候无论在哪里都能睡得着,即便在山中也不例外,于是听着火堆噼里啪啦的声音,就此毫无顾虑的睡了下去,呼吸也渐渐绵长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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