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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攻城(中)


即便是王徽心中早有所料,但看到连天弩展现出这样的毁灭性和破坏力,  多少还是有点意外。

        这才只是第一波,  二十支箭而已,就几乎轰塌了半边城墙……

        看来她在东南角河道那里做的安排——好像重要性就要降低一些了呀。

        连天弩虽然威力巨大,  然而到底笨重,射一轮巨箭之后,绞盘上儿臂粗的绳索也尽数崩断,轴承处也要重新上油,  弩弦乃是金丝所制,虽然不会崩断,  但承受了那么大的力道,一轮射过之后已然隐隐红,  触手滚烫,必须浇上几桶冷水降温之后才能继续使用。

        如此一来,  换绳索、上油、泼水冷却,就要耗去小半个时辰的工夫,再加上重新固定、升降折叠柱的用时,  这床弩两轮射的间隔,  少说也得半个时辰。

        无法短时间内连续攻击,  正是连天弩最大的弊端。

        但即便如此,一次进攻所造成的伤害也已足够庞大了,  眼看城头上一片兵荒马乱鬼哭狼嚎,  剩下的柔然守军死的死伤的伤,  连额尔赤也不知去向,  短时间内也难以组织起有效的反击。

        地面楚军则趁势猛攻,城墙坍塌太半,高度自然也有所下降,即便是普通骑兵,不像王徽那样精通骑射,此时连珠箭射上去,最少也能带走几条人命。

        此时不攻,更待何时?

        王徽长|枪一摆,盘马踱了几步,大声道:“传我军令,云梯上前,准备登城!”

        传讯兵再不迟疑,飞马奔至各云梯处传令,不过须臾,就听地面隆隆之声响起,比床弩车还要大上一圈的云梯车从后方缓缓开来,一共四架,梯头全部直直冲着城墙,兵士在后头拉开绳索,折叠起来的云梯就缓缓伸展开来。

        而后找了几处勉强算是完好的城墙,云梯顶端的铁钩就牢牢卡在了城头砖缝里。

        全副武装的重装兵先行,轻装兵紧随其后,就这样一波一波登上了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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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守军最多的西北城墙已是如此,其他三处就更不用提了。

        虽然兵力、床弩和云梯的数量要少一些,但守军自然也少,一波巨箭射下来,各处城墙差不多都塌了小半边。

        白蕖和濮阳荑领东南路的戈兵和车兵,观望一阵之后,就有斥候前来回禀。

        “报——鄂尔浑河北岸坡地现数道暗渠,地面有孔,暗渠一直延伸至城内!”

        濮阳荑和白蕖对视一眼,一时有些犹豫。

        “主子所料果然不错,鞑子确是有独创的引水之法,”白蕖就沉吟,“然而眼下形势大好——”他抬头看向塌了一半的城墙,“原先的法子真的还要继续用吗?”

        濮阳荑脸色沉凝,心念电转,不过思索一瞬就果决道:“用,当然要用!主上深谋远虑,决策千里,若要改变计划的话,早该派人传令过来才对。更何况那法子也并非是用于攻城,乃是为之后的巷战所做的准备……梦莲,你快去河边看看吧,此处有我守着!”

        “好。”白蕖一点头,再不多话,同身边亲卫嘱咐几句,就在一片喊杀之中拨转马头,带了十数名亲卫离开了城下。

        鄂尔浑河滩涂距离王庭城郭其实也不远,跑出去大概不到十里也就到了,纵是深秋枯水期,河滩邻近的地表也是一片湿软泥泞。

        不同于城下如火如荼的嘈杂,河滩这里倒是一片寂静,临水而居的候鸟也大都南飞,除去其他一些小动物之外,这里只余泛黄的秋草和芦苇,再无其他。

        斥候就引着路,白蕖翻身下马走到河边,果然见到那里挖开了数条尺来宽的小型河渠,一直朝王庭的方向延伸出来。

        大约伸出去一丈左右,地表就再也见不着了,柔然人似乎是专门修了地下的暗渠,把裸|露于地表的河水引到地下,而后经由暗渠送往城内。

        滩涂所在的地势虽然平整,但暗渠却是向下的坡道,河水倒也能源源不断地流进去。

        暗渠与河床接口处倒是颇为平整,还有大石镇压,能明显看出人工雕琢的痕迹,下方还有小小的闸门,看来是防着夏季汛期水量过大所用。

        “……草原之上地下水埋藏很深,凿井不易,王庭虽然世代于此,但凿井取水到底不是游牧之族的习惯。主要取水用水,除了天降的无根之水外,自然还是取自鄂尔浑河。”

        这是今晨早些时候,王徽暗中嘱咐濮阳荑和白蕖的话。

        “沿丝绸之路往西,出了玉门关,西域哈密卫为直至葱岭的广袤土地,比漠北更为干旱炎热,取水更难,故而西域人明了个有趣的法子,”王徽就饶有兴致地说着,“在高山坡地上凿开竖井,直直向下,直到接触了地下水为止,而后就在此地开挖地下暗渠,同时在地表相应之处,每隔一段距离继续凿出竖井用来通风,如此一来,地下雪水自可被引流至农田,施以灌溉之用,亦能引流到村镇人家之中,以备日常饮水用水。”

        “这样的法子,有个土名,叫‘坎儿井’。”

        “漠北气候干燥又风大,鄂尔浑河也不是地下雪水,若在地表开挖运河通入城墙,一来不安全,二来不卫生,三来——鞑子也没有那么多的人力做这样的事情。所以若要取水,想来还是会挖一些地下暗渠,若运气好能挖到地下水,就更是便宜了。”

        围城期间,一众探子斥候也只是打探城内守军的情况,并未仔细勘探周遭环境,这暗渠又挖得隐蔽,自然就没被现。

        而主子竟仅凭一面沙盘,就如同未卜先知般预测到鄂尔浑河必有暗渠通向城内,还在那样短的时间里就……

        白蕖深吸口气,努力把心神安定下来。

        当年初见之时,还妄想与主子玩心机,只因她是个后宅女子就瞧不起人,事事处处还想着压她一头。

        如今看来,实为可笑。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轻轻摇摇头。

        所幸如今事事皆已步上正轨,只要跟定了主上的脚步,自然再无后顾之忧。

        他就翻身上马,又沿着滩涂往东西两头各走了一段距离,直到走出去好几里,已出了城墙的范围,这才确定暗渠就那么几条,再没有多的了。

        “把东西抬过来。”他就吩咐随护的亲卫。

        就有几个身形健壮的抬了几条扁担过来,每根扁担两头都坠了个陶土坛子,上面严严实实盖了泥封,不知道里头是什么东西。

        白蕖就让亲卫们远远三开,而后用汗巾系在脸上捂住口鼻,解下一口坛子,小心翼翼把泥封拍开一个小口,里头黑压压一片,好像有什么东西密密麻麻,还在蠕动,打眼望过去颇为瘆人。

        白蕖就着那个口子,把里头的东西倒进了暗渠里。

        却是一大群黑色的小鱼,每条只有寸许长,小拇指粗细。

        剩下的几个坛子里装的自然也都是这些鱼儿,白蕖完全不敢假手他人,只慢吞吞亲自捧了坛子,把所有鱼儿都分散开倒进了各条暗渠里。

        做完这一切,他终于直起身子,深秋时节天气寒凉,他脑门上却已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过来些人,拿布条包了手,把坛子都砸碎。”他就吩咐道,“再挖个坑,把碎片都埋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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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边白蕖还领着人鬼鬼祟祟地放鱼,另一边西北城战局已然呈现一边倒的态势。

        除了一些留守的兵士看守连天弩和摩云梯之外,其余几乎所有兵士都已攀上了城墙,城楼上鲜血满地,处处可见破碎的人体和尸骸,放眼望去,到底还是鞑子多,汉人少。

        王徽自己也登上了城楼,看着手底下儿郎们杀得热闹,自己也不由兴起,跟着砍杀了好些敌人,而后环顾一圈,大声道:“所有人搜寻鞑子大将额尔赤,不必生擒,斩下级者赏!”

        众兵齐声应喏,更是杀红了眼,然而王徽寻了好一阵,却并没看到额尔赤的影子,想来是连天弩破城之时就趁乱逃走了。

        眼见周围喊杀减弱,西北城头差不多已被肃清,王徽就挥手叫了停,整顿一下军容,就叫人下城去开城门。

        西北城门附近的街道一片凌乱,早就不见人影,随处可见尸和血迹,翻倒的毡房哈那、洒落一地的货物,失了缰绳惊慌逃窜的牲畜,某几处还有不知如何烧起来的烈火浓烟,放眼望去,只能隐约看到城中大片人群涌去,想来该是左右贤王金帐所在的方位。

        王徽倒也不急着打进内城,只吩咐手下兵士就地休整,不许偷拿百姓财物,更不许杀伤无辜,如有违反军令者,则就地格杀。

        其实这也都是一贯的规矩了,平朔将军手下的兵一向纪律严明,三年来不知攻破了多少柔然部族,也从来不会对手无寸铁的平民下手。

        王徽摘下玄盔,轻轻吐出一口气,赵玉棠递上水囊,方喝了一口,就又有传讯兵前来回禀。

        “报——将军!白副将那边已经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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