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新的一年就在一场润物细无声的小雪中悄然而至。
夏垚自从记事以来，过年就只有他跟妈妈两个人。不必走亲也不用访友,夏垚吃过年夜饭后陪着妈妈一起看了一会春晚。
夏妈妈睡的早，也没有守岁的习惯,九点还没到,她就开始哈欠连天。
“妈，您先去睡吧。”夏垚侧过头看着自己母亲的侧脸说。
夏妈妈站了起来，拍拍夏垚的肩膀对他说：“你也别熬太晚，早点休息。”
“嗯。”
夏妈妈进房间没多久,周渡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夏垚走到自己房间，将房门关上,接通了电话。
“新年好。”周渡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过来。
“新年好。”夏垚小声的回了一句。
“年夜饭吃了吗？”
“吃了。”
夏垚能听到周渡电话那头的说话声。
“你等一下。”周渡对着夏垚说了一句，然后捂着手机跑到了楼上房间。
“今天爷爷奶奶都来过年,家里人比较多。”上楼之后,周渡连忙跟夏垚解释。
夏垚心中艳羡,他没有爷爷奶奶，也没有外公外婆,他好像除了妈妈，就没有别的亲人了。
“那你去陪老人家聊天吧。”夏垚对周渡说道。
“没事,”周渡笑了笑说：“我陪你聊天。”
夏垚心里顿时一暖,他眼眶一酸，忍不住对着电话那头的周渡轻声说道：“谢谢你周渡。”
谢谢你喜欢我，谢谢你愿意接受我。
*
高三永远都是最早开学的那一批，大年初八学校里已经开始正式上课了。
老板娘站在讲台上，居高临下地对他们说：“大家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年已经过完了，你们要开始步入高考倒计时，从这学期起，学校将强制所有高三生上晚自习。”
教室里顿时传来一阵哀嚎。
“安静！”老板娘一拍桌子，“有特殊情况的可以跟我请假，不然，不管你是走读还是住校，都给我老老实实上晚自习。”
学校说到做到，当天晚上就留下了所有高三生上晚自习。
晚上九点放学的时候，学校外面已经围满了来接孩子的家长。夏垚知道学校的习惯，所以提前跟夏妈妈打了招呼。
周渡正准备送夏垚回家，却被夏垚拒绝了。
“这么晚了，你回去吧，以后上晚自习，你不用每天都送我。”他怕周渡不高兴，又补充了一句说：“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考到b市的吗？只有几个月的时间了，一起加油吧。”
“可是这跟我送你回家有什么关系吗？”周渡不满地问。
夏垚红着脸说：“你送我回家以后，我脑子里老是想你，这样回家我就没办法安心学习，所以以后我还是自己回去好了。”
周渡听到他这样说，心里顿时洋洋得意。
“这还差不多。”他嘀咕了一句，然后对夏垚说：“那行，不过你到家了得给我发短信。”
夏垚点头同意。
夏垚知道自己距离大还有一段距离，周渡成绩一直优异，他去s大肯定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可夏垚自己对考大却心里没底，所以，他只能用加倍的努力，才能让自己离大更近一点。
时间越过越快，夏垚跟周渡这段时间像是约定好了，两人都埋头学习，一摸成绩下来，夏垚居然考了班级前五。
夏妈妈高兴的不得了，周六下午老早收了摊，说要带夏垚去下馆子。
夏垚却表示：“妈，下什么馆子，我们自己在家做点不挺好的。”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考的好，妈妈心里高兴。”
夏垚想了想说：“外面的馆子不一定干净，我这快要高考了，要是吃坏了肚子影响学习就不好了。”
夏妈妈觉得自己儿子说的很有道理，于是她想了想说：“对，还是自己做的放心，你晚上想吃什么？妈给你买去。”
夏垚报了几个自己爱吃的菜，夏妈妈高高兴兴地便准备往菜市场那边去。
夏妈妈一离开，夏垚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就嗡嗡响了一声。
他掏出来一看，是周渡发来的消息——
“你在干什么？”
夏垚想了想回复他说：“写卷子。”
过了一会周渡又发过来一条信息说：“我想你了，你有没有想我。”
夏垚盯着那条短信看了一会，才回了一个字：“想。”
周渡马上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有多想。”
夏垚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将手机塞回了口袋，掏出一张数学卷子，想让自己冷静一下。
可是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却嗡嗡嗡震个不停。
“快回答。”
“人呢。”
“夏垚！”
夏垚被手机震动的心烦，他刚准备拿出来回复周渡，周渡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
夏垚手一抖，耳朵却听见家里的门被人打开了。
“垚垚。”夏妈妈站在门口喊了一声。
夏垚连忙将电话挂断，可是还没一秒，它又嗡嗡响了起来。夏垚怕被自己妈妈发现，慌张的将手机电板给抠了下来。
“怎么了？妈。”夏垚站在房门口问
夏妈妈笑着摇头说：“年纪大了，走半路上才发现没带钱包。是不是打扰你学习了？”
“没有。”夏垚目送着自己妈妈出了门，这才重新回到房间。
夏垚重新将电板装了上去，打开手机一看，周渡已经没再打电话了。
他看了一眼桌上的数学卷子，想了想，将手机塞进了抽屉。
周渡一路打着飞的，直到跑到夏垚家门口时他还在气喘吁吁。
夏垚正在跟一道几何题奋斗，门口又传来敲门声。他心中好奇，以为是自己妈妈又忘了什么东西，于是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等他将门打开一看，发现外面站着的居然是周渡。
“你，你怎么来了。”夏垚诧异地看着周渡。
周渡喘着粗气说：“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夏垚连忙将周渡拉了进来。
“我在做作业。”似乎为了让周渡相信自己，他走进自己房间，指着书桌上的卷子对周渡说：“你看。”
周渡三步并作两步的跨进夏垚房间，然后将房门一关，拉着夏垚抵在门后对他说：“快说你想我。”
夏垚被他弄的哭笑不得。
“你就为这个跑我家来了吗？”
周渡见夏垚不说那句话，顿时狠狠地堵在了他的唇，一边凶狠地吻着一边说：“说你喜欢我。”
“周渡。”夏垚含糊地喊了一声，他推了推周渡的胸口说：“别这样。”
周渡委屈着一张脸，就这样瞪着夏垚。
夏垚心里一软，他抬手抚上周渡的脸，痴迷地看着他说：“我喜欢你。”
周渡嘴角忍不住翘了翘，他一边低头在夏垚唇上亲吻，一边哑着声音问：“有多喜欢。”
夏垚脸上挂着绯红，他任由周渡亲着自己，然后低声对周渡说：“很喜欢，特别喜欢。”
“我也是。”周渡说完这句话便将夏垚的舌头含进了自己嘴里。
夏妈妈脸色惨白地站在夏垚房间门口，她手里拎着的塑料袋已经将手指勒的通红。
房间里周渡跟夏垚说的话她听的一清二楚，一开始她听到夏垚跟周渡在房间说话，还想敲门问问周渡要不要留下来一起吃晚饭。
可是走到门口时才听到周渡说了一句：“说你喜欢我。”
夏妈妈听到这话时倒是没有多想，可是自己儿子接下来的回答却让她犹如被雷劈了一般僵在了原地。
他们两个……
夏妈妈慌乱的往后退了一步，一门之隔的周渡更夏垚正吻的忘我。
夏妈妈拎着刚刚买好的菜，重新退出了自己家的门。
她站在门口，脑子里一片空白。
在夏妈妈的印象里，男人喜欢男人这种事是不对的，那是一种病，她儿子得病了。
她害怕的想，怎么办。她的垚垚明明从小到大都很乖，为什么突然学坏了。
肯定是周渡。
夏妈妈眼里闪过一丝愤恨，肯定他带坏了自己的儿子。可是现在她却不能冲进去将他们分开，夏垚马上就要高考了。
对，夏妈妈又放下了心，只要垚垚考上大学，跟周渡分开，肯定就会变正常的。
她像是给自己找了一个盼头，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
夏妈妈整理好自己的心情，站在门外对着里面喊了一声：“垚垚。”
房间里的夏垚慌乱的将周渡推开，连忙应声道：“妈，你回来了。”
他将房门打开，跑到门口将妈妈手上的菜给接了过去。
“干妈。”周渡也凑上来笑着打了声招呼。
夏妈妈强迫自己露出一个客气的笑，对着周渡点点头。
“干妈我帮您洗菜吧。”周渡连忙热情说道。
夏妈妈眼神却一直不放在周渡身上，她看着夏垚说：“你别弄了，快回房间做作业去。”
夏垚只好将菜放了下来，打算回房。
周渡见夏妈妈不搭理自己，一时有些尴尬。
“周渡。”夏妈妈艰难地开口喊了他的名字。
“怎么了干妈？”
“你，先回家吧，你们都快高考了，安心准备考试，等考完你再来找我们家垚垚玩。”
周渡见夏妈妈要赶自己走，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继续笑着说：“干妈说的对，那我先走了。”他故意对着夏垚的房门大声说了一句：“我先回去了夏垚。”
夏垚从房间走出来，对周渡说：“我送你吧。”
“送什么。”夏妈妈脸上虽然挂着笑，但是笑意却没抵达眼底，“你快去做作业去，不要以为这次考好了就可以翘尾巴了。”
“就是，”周渡附和夏妈妈说：“我又不是不认识路，那我先回家了，干妈再见。”
等到周渡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夏妈妈脸上的笑终于绷不住了。
夏垚觉得自己妈妈最近对自己好像过于紧张了，以前夏妈妈从来不会过问他在学校里的情况，现在却会拐弯抹角地来打听。
夏垚后知后觉的品出一点其他的味道，原来自己妈妈是在担心自己早恋的问题。
“妈，您放心。”夏垚对自己妈妈保证说：“我肯定不会早恋影响学习的。”
夏妈妈神色复杂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妈妈其实也不是那么古板的人，你有喜欢的女孩子妈妈也不会反对，只是你现在还小，等你上了大学，妈妈一定不会干涉你谈恋爱的。”
“妈，我知道，您放心，我肯定会把学习放在第一位的。”
夏妈妈怎么可能放心的了，可是有些事情她不想说开，能装糊涂就糊涂吧。她就当是垚垚小，不懂事，等他上了大学，跟周渡分开，肯定就能改过来了。
高考的时间就像是抽纸，不知不觉，黑板后面的倒计时就从三位数变成两位数再变成一位数了。
越临近高考，老板娘反而不再整天压着他们了。
夏垚的精神压力很大，这次三模成绩不理想，导致他最近这段时间都有些精神不振。
周渡趁小胖下课不在，故意坐在他位置上跟夏垚聊天。
“你干嘛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夏垚看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说：“按照三模的成绩，我肯定考不上大。”
让夏垚没想到的是，周渡居然安慰起了他：“没事，考不上就考不上。”他压低声音说：“就算不在一个城市也没关系，大不了我每周都去找你，我不想你每天都不高兴。”
夏垚心中感动，他看着周渡说：“其实，进大一直是我的一个梦想，还没高考呢，一切还是未知。”
周渡此时特别想摸摸夏垚的脸，可是教室里还有人，他只好将手插/进口袋，站了起来说：“你尽管考就是了。”
夏垚对他点点头。
王昊最近情绪也不高，他成绩一直不好，照理说不会因为一两次考的不好而郁闷。
周渡终于良心发现，将放在夏垚身上的关心分了一点点给自己的发小。
“你最近怎么要死不活的。”他站在王昊身后踢了踢他的凳子。
王昊幽怨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叹了口气。
“唉~”
周渡受不了他这样，于是将那还没指甲盖大的关心又给收了回来，独自往自己座位上而去。
“等等。”王昊一把拉住周渡的胳膊对他说：“晚上我们翘课吧。”
“翘课？”周渡眉头一皱。“你想干什么。”
“买醉。”王昊故作深沉的看着窗外，周渡毫不留情地拒绝道：“不去。”
“你还是不是兄弟了。”王昊顿时不依不饶的抱着周渡胳膊不撒手。
周渡原本打算将他甩开，张扬正从教室外面走进来。
“你两这是干什么。”他看了一眼王昊跟周渡，然后将树懒一样扒着周渡不放的王昊给拉开。
“张扬。”王昊将目光放到张扬身上说：“你今晚陪我去买醉不。”
张扬平静地看了他一眼，“你要买什么醉，失恋还是考试考砸。”
“都不是。”王昊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趴在桌上说：“我爸要把我送出国了。”
周渡跟张扬两人这才一愣。
*
此时正是高三晚自习第二节课，一家路边烧烤摊旁，王昊狠狠的咬了一口竹签上的肉，然后灌了一大口啤酒。
“就你这英语水平还出国？”周渡不屑的讽刺了一句。
王昊将那口肉就着啤酒给咽了下去，委屈地看了一眼周渡说：“我也不想去啊，可是我爸非要我去。”
张扬自从听到王昊说要出国的消息后，就一直沉默不言。
王昊用胳膊肘撞了撞张扬对他说：“你平常不是最有办法的吗？快帮我出出主意。”
张扬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王昊，艰涩地开口说道：“你爸爸把你送出国，无非是因为你的成绩在本国只能考个不入流的大学。与其这样，出国倒是一个不错的方法。”
王昊没想到张扬不但不帮自己想法子，还跟自己老爸一个鼻孔出气，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地说：“我出国就能念个好大学了？还不是个不入流的野鸡大学。”
张扬听他这样说，也不反驳，只是拿起桌上的酒喝了一口。
“反正我不想出去，”王昊接着说：“国外有什么好的，你们都呆家里，把我一个人丢国外去，我才不干呢。”
周渡瞥了他一眼说：“当初张扬天天拉着你补课你为什么不珍惜。”
王昊这才转过头看了张扬一眼，趴在他肩膀上假哭道：“我错了，张哥，还是您老英明，我特么后悔死了。”
张扬放在桌上的手蜷成拳头，用力捏紧才克制住自己将王昊抱住的念头。
“你去哪个国家。”他声音干哑的问。
“不知道啊，听我爸的意思是把我送去美国，我英语连古德莫宁都拼不全，去那我可怎么活啊，没你们我可怎么办啊。”王昊这次的哭腔倒真诚了许多。
张扬终于还是忍不住，伸手在王昊头上轻轻拍了拍说：“没事，你在那好好的，说不定以后咱们还有机会见面。”
王昊顿时一喜，高兴道：“你也去美国？”
张扬摇摇头说：“听说大学都有去各个国家做交换生的机会，我只能说有可能，不能保证。”
王昊又跟个烂泥一样趴到了桌上。
周渡看不惯他这幅死狗样子，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说：“不就待个几年就回来么，至于这么要死要活的。”
“你说的轻松，那让夏垚去美国待个几年我看你乐不乐意！”
“王昊！”周渡脸上带了一丝怒色。
王昊这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他心虚的看了一眼张扬，没想到张扬只是淡定地开口道：“你跟夏垚，早就在一起了吧。”
王昊跟周渡两人吃惊的看着张扬，周渡像是反应过来了似得，连忙瞪了一眼王昊。
“我没说，”王昊连忙发誓道：“我真的没说。”
“我自己发现的。”张扬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夏垚性格一直内向，现在突然跟你走的那么近，我想不出来还能有什么原因。而且，”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你每次看夏垚的眼神能不能收敛一点，到时候不止我能发现，我想别人也会怀疑。”
周渡被他说的耳尖一红，他不屑地说道：“要不是夏垚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才懒得搭理别人的看法，老子爱喜欢谁喜欢谁，干他们屁事。”
“就是，干他们屁事！来，干杯！”王昊举起杯子咕咚咕咚又喝了一口。
“啊~爽！”他打了个酒隔说道。
张扬默默的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将对周渡艳羡全部埋在了眼底。
毫无悬念的，王昊喝了个烂醉。
周渡虽然一脸嫌弃，但还是将他搭在自己肩上。
“送他回家？”张扬询问周渡。
“这样回家他爸非得扒了他的皮不可，还是去我家吧。”他顿了一下说：“不行，去我家要是被我爸知道，他爸肯定也会知道的，算了还是去你家吧。”
周渡将王昊的手搭在张扬肩膀上说：“你就收留他一晚，时间也不早了，我也得回去了。”
张扬搂着王昊的腰，对着周渡点点头说：“嗯，行，你路上小心。”
王昊虽然醉了，嘴里却还是不停的嘀咕：“我不去美国，我不要去美国。”
张扬像是哄小孩似得凑到他耳边轻声说：“好，我们哪里都不去，跟我回家。”
夏垚晚上躲在被窝跟周渡发短信才知道王昊要出国的事情，他忍不住唏嘘道：“唉，那张扬有没有说什么？”
周渡奇怪夏垚为何会问张扬的事，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夏垚说：“张扬说他支持王昊去美国啊。”
夏垚听到周渡这样说，心里倒佩服起张扬来了。最起码，要是周渡要去国外呆个几年，他肯定是受不了的。
“反正我不会跟你分开的，我们要一起去b市，知道没。”周渡的短信又跳了出来。
夏垚看着这条短信，心里顿时一暖。给他回了一句——
“知道了。”
他跟周渡，应该不会分开的吧。夏垚将手机放在一边，抬头看着天花板发呆，只是妈妈那边……
夏垚翻了个身，隔着墙壁看向自己妈妈房间的方向。
他绝对不会再像上一世那样跟母亲吵架然后对她不闻不问的，如果妈妈不同意，那他会一直等，他相信，自己的母亲总有一天会理解自己的。
毕竟那是他的妈妈，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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