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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解围


长朔来静园送东西,结果扑了个空,横竖要到宗人府拿封号,便又去往东府街。六部五寺四司三监两厂,基本都分布在东府街两侧的胡同巷里,而东厂的爪牙遍布各个府衙,负责监视朝臣。

        长朔在刑部大门前下了马,番役将方才刑部公堂内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呈报给他。

        大概在方侍郎说那句“宁可错杀三千,也不能放过一个”时,长朔已经走到照壁且听到了。

        “听闻有人想掳劫本座?猜猜看,本座会不会将他的脑袋给拧下来。”长朔说着跨过仪门给如意请安,“刑部里腌臜,郡主千金之躯怎好随意涉足,没得污了郡主的眼。”见如意面色担忧,未等她开口,他已轻声宽慰,“交给臣来处理。”能让如意亲自过来问询的,定是不想那人有事,再者方才她维护魏扶川的话,长朔全都一字不差的听见,定不会忤逆她的意思,不过多少有些奇怪,她为何对一个锦衣卫如此上心。

        如意看着垂眸而立的陆西墨,欲言又止,俄而退出公堂。

        长朔旋即面色染霜道:“刑部的人好生狂妄,方侍郎说说看,这脑袋是挂在东厂门前好,还是挂在你们六扇门的地方妙?”

        方侍郎吓得直接跪在地上:“下官从未说过那些无稽之言……”

        “是么?”长朔眼里闪过一丝狠戾,“若是本座说你说了,那便是说了,东厂诏狱里一套酷刑下来,招还是不招,可由不得你。”

        方侍郎浑身抖如筛糠,声音跟着打颤:“督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长朔稍稍收敛戾气:“你们刑部的勾当,本座不屑知道,望侍郎和尚书——好自为之。”长朔看着仍旧跪在地上的魏扶川,身材不算魁梧,样貌也是平平,昨日含元殿广场之事他也有所耳闻,总归是魏扶川挺身护主,还算尽忠,“人本座带走了,若是你们还想拿他,尽管来东厂。”

        话已至此,哪敢不识趣。

        三人一同离开公堂时,无视前院两边的差役,长朔似笑非笑道:“亏得侯爷是正直之人,怎能想出那样的法子?假如哪日我上街真的被人套了麻袋掳走,可如何是好?”

        陆西墨嘴角含笑道:“倘若真有那么一日,我定会第一个前来搭救,这等加官进爵的好事可不能便宜旁人。”他又拍拍魏扶川的肩,煞有介事道,“哎?不如我承担掳劫,魏兄负责营救,总归肥水不流外人田。”

        魏扶川汗颜道:“二公子真是……”

        “足智多谋是吧?”陆西墨笑出声来。

        差役们自惭形秽,恭敬地送他们出了刑部大门。

        到了刑部门口,魏扶川先对长朔抱拳:“卑职谢过督主,魏某定当知恩图报。”

        长朔风淡云轻道:“往后保护好郡主的安危,便是你最大的回报,也不枉郡主亲自过来不惜用谎话维护你。”他顿了顿又道,“若是你不愿去到静园,我也可以替你回绝郡主。”

        魏扶川已经深思熟虑过:“郡主心善,卑职定会尽忠职守。”

        长朔抿唇微笑:“你是没见过郡主行为乖张时的样子,总之郡主品性不坏,你护在她身边,凡事也需规劝些。”

        一只白猫和一只黑猫从他们身边经过,陆西墨看到那只白猫,嘴角噙着淡淡的笑。

        “谢督主提点。”魏扶川又拱手面向陆西墨,“多谢侯爷。”

        陆西墨这才收回目光,若无其事道:“想当初令尊舍命救我母亲那会子,可是折了一条腿,今日之事不足挂齿。”

        长朔微微侧目:“何时发生的事?”

        陆西墨随口道:“好些年了,母亲刚任职太上皇的御侍那年。”

        长朔若有所思,没有说话。

        有只绿色的凤尾蝶飞到如意的马舆前,如意探出身子伸手去逗引,蝴蝶扇动着翅膀躲避,而后翩翩飞舞落到那两只猫跟前,猫咪像是看到有趣的东西,争相去追逐,蝴蝶好似戏耍它们,时高时低却又始终离得不远,忽而听得几声犬吠,两只猫逃之夭夭,蝴蝶也不知飞哪去了。

        如意见到他们走出来,下了马舆:“事情解决了?”

        长朔将一直拿在手中用绢帕包好的《布政司分布图》递给她:“郡主早些回去。”

        如意不明就里想打开:“什么东西?”

        长朔出言阻止她:“回去再看,总归是好东西。”

        如意摸了个轮廓,猜测道:“是琴谱么?”

        长朔面带微笑道:“回去默记于心,再弹筝时定会怡然自得些。”

        如意又问:“厂臣不送我回静园么?”

        长朔只简单解释道:“臣还有事要前往宗人府,魏扶川可护郡主回去。”

        如意有些好奇:“是什么事?”

        长朔笑着摇了摇头表示不可说,又对魏扶川道:“骑我的马护送郡主回静园。”

        魏扶川拱手道:“卑职可以步行跟随。”

        长朔还算中意他的回答。

        如意悄悄睨了陆西墨一眼,她不明白,为何他同样在意魏扶川的安危,暗爽着是不是因为自己,不禁偷笑:“魏扶川是我的护卫,多谢侯爷……”

        “魏兄已经道过谢。”有长朔在,陆西墨稍微会顾及如意的心情,而后他看向魏扶川,“劳烦魏兄回去转告花姨,我母亲很是想念她。若是得空,还望花姨多来喻府走动。”

        听闻此言,如意笑不出来了。

        陆西墨口中的花姨全名花影,与雪影一样,曾是德阳郡主的贴身婢女,后来同德阳的近身守卫魏佐成了亲。

        陆西墨父母那辈的事,能说的,都被喻公爷偶尔翻出来抚今追昔一番,不能说的,只能长埋于地下,待到某日沧海桑田,不知会震出怎样地动山摇。

        ·

        如意回到静园的时候,还未来得及打开长朔给的东西,门口的罗长史已递上一张烫金请柬:“启禀郡主,这是奉国公府的仆役方才送过来的。还有,宫里来人传旨:后日辰正时,在含凉殿做御侍选考。”

        如意嘴角勾笑:“知晓了。”

        不用看她也知晓,帖子里说——明日下午于奉国公府后花园举办海棠花宴,邀请安阳郡主大驾光临。

        上辈子她如约而至,和几个世家贵女在水榭里品茗,突然有只狗冲出来,吓得韩佳莹站到鹅项椅上躲避,众女子皆是惊慌失措,自然同样都往高处站,以为会安全些。狗扑过来的时候,如意身边的喻东陶花容失色,尖叫一声避让,却是倒向身后的池塘,身子没站稳挥舞着手臂抓到什么便是什么,那时如意也未能幸免,被喻东陶拉着一同掉入水中,喻东陶没事,她有事。

        如意忽而想了个馊主意。

        到了锦瑟华年的院中,她问魏扶川:“有什么狗特别凶猛?”

        魏扶川道:“回郡主,獒犬生性凶猛,可抵御豺狼。”

        如意很感兴趣:“知道长安哪里有獒犬么?听主人话且不乱咬人的那种。”

        “西厂有,放在门前用来震慑旁人。”魏扶川忽而低头笑了下,又正色道,“皇宫左银台门也有,原本是成都王豢养的,后来可能京都膳食好些,那畜生不愿意走了,便放在边门处一同守门。”

        如意出入皇宫从不走东面的边门,不知晓也很正常:“你方才笑什么?”

        魏扶川顿了顿,面露难堪却不敢隐瞒:“郡主应该知晓,禁军和东厂的关系一言难尽,卫所里都称东厂安插在各府衙的番役为‘走狗’,西厂门前也有狗,所以……”他不好再继续说那些下职后和同僚之间的打浑话。

        如意惊讶道:“也就是说西厂门前的狗,是为了咬东厂里的人?”

        魏扶川未做解释,只问询道:“郡主问及獒犬意欲何为?”

        如意轻笑:“你待会去左银台门借他们的獒犬来,将喂食敖犬的侍卫一并带来静园,告诉他们要将此事保密,若是有人胆敢泄露出去,我定会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总归是主子的交代的事,魏扶川也不好细问:“属下领命。”

        如意提醒他:“你去罗长史那取我的玉牌带在身上,办事也方便些。”

        “诺。”魏扶川拱手道,“属下告退。”

        ·

        如意这才打开绢帕,看到里头的《布政司分布图》,好像有些印象,上辈子长朔也给她送了份,却一直不知他的用意。

        虽然那时没能去应试,如意也从别人口中得知御侍考题,问的是“若是你为守城将军,拥兵三万,城内百姓皆为老弱妇孺近十万人,城内有粮食可供全城人果腹三日,敌军十万大军压境,距城池十里处扎营伺机攻城,友方援军需六日后方能抵达,你将如何抗衡。并附加限定:城门只有一个出入口,便是面向敌军的那方,其他三面不能做为逃亡路线。”

        只知晓最后脱颖而出的是杨艳,她的回答挺丧心病狂的:众百姓喝粥两日,第三日吃顿饱饭,而后开城门,让貌美的女人往敌对军营方向跑,妇孺孩童呈扇形往左右两边逃命,若是娇娘们能安抚敌军便是拖延了时间,若是安抚不成,便在敌军攻城时放火烧城,而后抵死抗衡。

        其实这个问题无论怎么回答都不会是正确答案,原本就是搁在寻常情况下不可能实现的场景,用来做试题无非是想考量她们的辨别能力。

        一想到会是这样的考题,如意只觉得头疼,若真要她回答,大概会交白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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