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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出降


钟禅夫妇离京前,  卫府正在修缮,卫琇在钟家住了些时日,  钟夫人怜他失怙,钟禅则因他心性坚韧颇为器重。

        夫妇俩对于卫琇这个女婿再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唯一的遗憾大约是,乘龙快婿并不知道有他们这对岳父岳母。

        女儿不能从自己家出阁,  且他们做父母的困在这瘴疠之乡,连昏礼都不能出席,  两人心中都有些酸楚。

        又过了月余,  司徒钧的旨意到了,夫夫人喜出望外:“这么说咱们能看着阿毛出嫁了?”

        钟禅觉得夫人这心未免有些太偏,  即便儿子出世时他就在房门外候着,  有时候仍然忍不住怀疑他是捡来的:“阿彡尚常山长公主,你没什么意见?你不是不喜欢那长公主么?”

        “长公主同阿毛不是很亲近么?”钟夫人毫无原则地道,“我女儿看上的人还能有错?不过你这么一说倒提醒了我,  回了京咱们得请阿姮来家里坐坐,若是心里留下疙瘩就不好了。”

        这还没怎么着呢,  已经阿姮长阿姮短叫那么亲热了!当然钟禅只敢腹诽,  宣之于口是决计不敢的。

        “哎,”钟夫人又担忧道,“本朝没有驸马被休弃的先例吧?”

        “这倒是没有……”钟禅皱着眉头想了想,  不过难保他那惊才绝艳的儿子不会独树一帜开个先河。

        钟禅接了旨,将广州的事务交接完毕,夫妇俩便打点行装回京。他们要赶着回去走六礼,  便只带了几个仆从一队部曲,轻车简行一路北上,剩下的几大车行李、器物和土仪则由管事安排着分批押运回京。

        钟荟自打知道父母要回京,日日翘首以盼,生怕山长水远,一路上遇到什么难以预料的风波。

        如此惴惴不安地等到八月头上,钟禅夫妇终于安然无恙地抵达了洛京,夫妇俩下了车,尚且来不及栉沐,掸一掸尘襟,匆匆洗把脸,喝了碗酪浆,便急着叫人去姜府请女儿,用的还是侄女十五娘的名义。

        本来是自己的女儿,如今要见上一面都名不正言不顺的,钟夫人心酸难言,钟禅轻轻拍她的手安慰道:“女儿能回来已经是万幸了,莫要担心,待她同阿晏成了亲便能时常走动了。”

        钟夫人拿帕子掖了掖眼角,点点头:“是我贪心不足。”

        两夫妇羁旅岭南多年,算起来钟荟已经七八年没见着耶娘,上回见面已是上辈子的事了。钟家人大多华发早生,钟禅鬓边已染白霜,她阿娘眼角也生出了细密的皱纹,加之岭南气候酷热,日头毒辣,夫妇俩的肤色比离京时暗了不少,钟荟心里一酸,眼泪不由自主盈满了眼眶。

        钟老太爷将孙女认回后,每年都着画工描摹下她的画像寄往番禺。钟夫人对她如今的长相并不陌生,可是乍然见到换了形貌的女儿,仍然不由自主地生出怪异之感。

        “阿毛?”她望着跪在面前泪眼朦胧的小女郎,小心翼翼地轻轻唤了一声。

        钟荟再也忍不住,膝行几步,伏在母亲膝头嚎啕大哭起来。

        钟夫人仍旧怔怔的难以置信,试探着摸了摸她的头发:“头发这么密,真是我的阿毛么?”

        钟禅哭笑不得:“你是摸头发认女儿的么?”话音甫落就被钟夫人扔过来的金簪砸中了脑门。

        女儿大了,钟禅不好再像小时候那样摸她的头捏她的脸,且又换了副别家小娘子的身躯,连靠得近些都有些不自在,可怜钟大人一向胸有成竹坦然自若,到了不惑之年却困惑起来,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钟夫人将女儿揽在怀中,母女俩说了会儿体己话,钟荟的音容虽然都变了,可神气仍旧是当年的模样,那种疏离感慢慢褪去,钟夫人渐入佳境,委屈和不忿便从心底翻涌上来,突然扳住她双肩负起将她望外一推,恨恨数落道:“你这小白眼狼!也不知道来找阿娘!还不自量力地替人挡箭!”

        “阿纨,好容易见着女儿,有话好好说,骂她做什么呢……”钟禅赶紧劝解道。

        “就你惯会做好人!”钟夫人顺手就将手边的绘扇朝夫君扔去,左右张望一番,没找着什么趁手的家伙什,便徒手照着钟荟身上重重拍了两下:“我还打呢!”

        钟荟赶紧捂着左肩哎哟哎哟地呼痛:“阿娘,女儿知错了,可那支箭我要是不挡,你女婿就没啦!”

        钟禅看看夫人又看看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最要紧是,她眼下在气头上打了个痛快,事后回想起来少不得要心疼,到时候遭殃的不还是自己?连忙舍身忘死地挡住夫人凌厉的掌风:“夫人要打就打……阿彡吧!”

        “有我什么事啊!”在一旁袖着手看好戏的钟蔚懵了,连坐也要讲点王法吧,池鱼被殃及也就算了,他一只过路的仙鹤,只不过在空中探着脖子看一眼热闹,竟然也会被牵连,这是什么世道!

        钟禅巧舌如簧:“阿纨,阿毛没良心,活该受教训,可今时不同往日,她这身体发肤皆非受之你我,实在是打不得,阿彡是做兄长的,理当代妹妹受过。”

        钟夫人深以为然,便就坡下驴,朝儿子招招手道,深明大义地道:“大郎啊,既你阿耶发话了,那就只好委屈你了,来吧。”

        钟禅又进谗言:“阿彡这孩子皮糙肉厚,夫人且等着,我去取笞杖来,免得打疼了手。”

        不一时钟禅便取了笞杖双手奉上:“不过阿彡身子骨弱,眼看着就要成亲了,夫人看在儿媳妇的面上,打五杖小惩大戒也就是了。”若是不小心打坏了可就砸在手里了。

        钟夫人打了儿子几下,气差不多消了,便把父子俩晾在一旁,自己亲亲热热地扯着女儿去房中说体己话。

        她摞了摞钟荟的鬓发道:“这位姜家小娘子着实可怜,你要替她好好孝顺祖母和阿耶,友爱兄弟姊妹。”

        这些话钟老太爷每回见了她都要叮咛一遍,钟荟郑重地点点头:“阿娘我省得。”

        “姜娘子那后母着实可恨!”钟夫人义愤填膺,“亏她也是个做人阿娘的,对着一个七八岁的孩童也下得去手!”

        钟荟叹了口气,并不是天底下每个母亲都能做到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

        “对了,你的身世……还没同阿晏提起过吧?”钟夫人沉吟片刻道,“你打算同他说么?”

        “若是他问起,我自然会把实情告诉他,”钟荟低下头为难道,“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钟夫人也觉得甚是苦恼,她为人坦荡磊落,自然觉着夫妻之间应开诚布公,可女儿借尸还魂之事实在过于离奇,她左思右想,最后还是道:“要不然叫你阿耶或者阿翁同他说?存心隐瞒总是……阿娘不是要苛责你,你和阿晏很快就是一家人了,往后他就是你最亲近的人,即便能瞒他一辈子,你过得去自己这关么?”

        钟荟蹙着眉思忖了半晌,最后还是摇摇头道:“还是我自个儿同他说吧。您说得对,若是隐瞒真相嫁了他,我会心虚一辈子的。”

        ***

        钟蔚莫名其妙挨了一通笞杖,有冤无处诉,他阿耶待妻女走远了,这才拍拍儿子的肩膀深表同情:“大郎啊,你别怪阿耶,方才阿耶是现身说法,教导你夫妻相处之道,再说你不日便要成昏,拜阁之日妇家亲宾杖打新聓,再疼也只能受着,这回全当是演练了。”

        “什么杖打新聓?”钟蔚一听慌了神,几个姑姑出嫁时他年岁还小,已经记不太清了。

        “原来你还不知道?当年我娶你阿娘,啧……”钟禅苦着一张脸,露出往事不堪回首的神情,“总而言之你经过一遭便知道了,这滋味保管你永生难忘。”

        钟蔚后来才知道又叫他阿耶给诓骗了,长公主下降自有一套礼仪,并无杖打新聓这种陋习,拜阁之日非但没有捱打,还得了岳母崔太妃不少赏赐。

        长公主出降,一应舆服和礼制都由宗正和礼部商议拟定,这几年天灾不断,民生多艰,连帝后自己也节衣缩食,长公主的婚事也不好糜费纵奢,宗正准备的嫁妆对一个天家公主而言简直能说寒碜,好在司徒姮有食邑八千户,良田庄园无算,不在乎公中的那点杯水车薪。

        天子不愿花钱,又不想叫人以为他怠慢了阿姊,便吩咐礼部在仪礼上下功夫,舍简就繁,在先帝二公主的成例上增添了一倍之多,自昼至曛没个消停。

        常山长公主只想好好嫁个人,本就对这些繁文缛节深恶痛绝,更生怕将她那身娇体弱的驸马累坏了,在心里将礼部那些尸位素餐的老东西骂了数百遍。

        好在驸马这些时日早晚舞剑射御不辍,临时抱佛脚卓有成效,一整日下来并未累垮,骑着高头大马,顺顺当当将她迎入青庐。

        钟驸马身着玄色婚服,头戴进贤冠簪,腰束白玉带,比之平日更显丰神俊朗,司徒姮不由看呆了,忍不住将覆面的轻纱一摘,倒把宫中派来的女官吓了一跳。

        她这张脸驸马不知看过几回了,着实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常山长公主自己是这么想的。不过驸马似乎有不同意见,司徒姮惯常见他总是扮作男子模样,这还是他第一回见长公主作女郎装扮,竟半晌说不出话来。

        司徒姮今日着了从里到外一身白的婚服,金印紫绶,腰间佩着山玄玉,如云墨发梳成太平髻,簪金凤明珠步摇,一双含笑的美目在华灯下流光溢彩,玲珑双唇点了朱红口脂,钟蔚想起前些时日这张嘴对他所做之事,不由口干舌燥起来。

        在青庐中行了礼,钟蔚便被一群堂、表兄弟和狐朋狗友拖去饮宴,到底顾念他一把年纪终于娶得如花美眷,新婚之夜没忍心将他灌趴下,早早将他推入洞房。

        司徒姮早已经沐浴完毕,换上了妃色越罗中衣,外头披了件轻纱帔子,洗去了脸上的胡粉和口脂,因晚宴时饮过酒,双颊透着浅浅红晕,见他回屋,便张罗着同牢合卺。

        两人饮过合卺酒,钟蔚借口沐浴,躲到净室中,掩上门,这才抚着心口长舒了一口气,他成婚前特地下了一番苦功,可到了真刀明枪上阵之时,却发现都是纸上谈兵,全无用处,光是与司徒姮肩并肩坐在一处,他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这新婚之夜露了怯,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钟蔚磨磨蹭蹭洗了半日,水都快冷了,再待下去怕要着凉,只好用巾帕将身子擦干,惴惴不安地朝下望了一眼,心一横,披上中衣,一丝不苟地系好腰带,走回房中一看,长公主却已经倒在床上睡着了。

        钟蔚有些失落,旋即又松了一口气,轻轻将她抱起,端端正正放在床上,把手脚都摆整齐,盖上衾被,然后自己小心翼翼地钻进被子里与她并排仰天躺好,闭上了眼睛。

        驸马操劳了一天,又饮了不少酒,不久便酣睡过去。

        常山长公主睡至半夜,想颠个身,却动弹不得,皱着眉头紧闭着双眼挣扎两下未果,朦朦胧胧间突然想起自己仿佛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未办,睡意一扫而空,抬手揉揉眼睛,又往腰腹间一摸,原来是驸马睡相不佳,将一条腿搁在了她肚子上。

        常山长公主用手抬起他的腿,慢慢将身子挪了出去,揉揉酸疼的腰背,轻轻抚了抚驸马的脸,见他一动不动,显是睡熟了,胆儿便肥起来,附身在他唇上触了触,尤觉不过瘾,又伸舌头舔了舔,往下摸索到他的腰带,将活结解开,试探着摸了摸他的胸膛,不由奇道:“咦?”又顺势往下滑动,驸马的腰肢精瘦,裤腰有些松,长公主的纤纤玉手不费吹灰之力便得了逞。

        “噫!”常山长公主不由感叹。

        驸马忍无可忍,再也装不下去了,此时若再不奋起,这辈子休想振起夫纲了!遂伸手揽住长公主的纤腰往下一带,顺势翻身将她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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