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半夜三更，苍云展被旭日急急地叫醒。
临起身前，他爱怜地在小舞儿的额前落下一吻。替她拉高了厚被，这塞外天寒地冻的，稍一不小心便会染上风寒，他可不希望他的小舞儿成天与汤药为伍，搞坏了她本就不强健的身子。
至于他自己，简单的兜了件厚衣穿上，再披件袍子，去会见在他穹庐外叫得震天响的旭日。
旭日最好是有非常重要的事，不然扰他清梦的下场，绝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才出了穹庐，旭日马上奉上一记轰天雷－－－
“苍将军，聂将军逃出辽营了。”
苍云展下意识地将旭日拉力他的穹庐。“怎么发生的？”在他们严密的看守下，大宋那边的人马很难渗透进来营救聂将军的。
“我们过滤过来，这些时日没有可疑的汉人进入咱们的营区内。”当然除了一个月前的舞姑娘例外。
听到这儿，明白人都晓得旭日话中透露着谁才是这样事情都主谋。
苍云展的脸色变得深沉，冰冷的问话迸出了牙缝。“看守聂将军的士兵呢？”
“随行大夫诊断的结果，说他们的病症像是被下了毒，但属下盘问两名士兵，他们俩异口同声地指出，除了今晚的膳食意外，他们没吃过任何的东西。”由此可见这下毒的手法相当的特别。而这种特别中毒的手法在一年前也上演过，自导自演的人正是躺在苍云展帐下的舞姑娘。
愈听，苍云展的脸便愈深沉。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他低声斥退了旭日，而自己猛然转身回到了穹庐内，一凌厉的眼眸死死地盯住了那安睡的面容。
会是她吗？
她又故技重施，再次借由他对她的爱，而加以利用了是吗？
他很傻是不是？同样的美人计陷了两回，让她如愿地救了吕将军与她爹，而他简直就像她的囊中物，取拿由她，任她将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中。
“起来－－－”他粗暴地从帐子里拖起聂影舞。
他的粗暴惊醒了她，惊惶的眼中有着明显的不明所以。
“该死的。”苍云展的大手钳制住了她的下颚：“你怎么能够在那样的欺瞒下，还能有如此无辜的目光？”
聂影舞听不懂他的咆哮所为何来，只知道他生着莫名的气，而这把怒火蔓延烧尽了稍早的恩爱。
忍着下颚的疼痛，她努力地不让自己的泪水流下，不去窃取他的怜爱。
而他几乎就要相信了她的无辜，只是罪证确凿，是如此明白地指向了小舞儿才是有那个企图营救聂将军的人。
他该拿她怎么办？
他伸手搂住了她，燃烧着他对她的爱意。
他知道这次再放手，小舞儿是永永远远都不可能再属于他了。
他恋恋不舍的放开了她，双眸固定在她清丽的面庞上。
他知道为今之计只有放走小舞儿，才救得了她。至于谁是她的帮凶，他已经无多余的时间去计较了，毕竟这事若真要查个水落石出，恐怕会把事情闹大，极有可能传回可汗的耳中，到时候，有罪的若真是小舞儿，就算他有什么通天的本事怕也难救得了她了。
替她着好衣，趁夜，他送走了她。
默默无语的聂影舞一直沉静地看着苍云展替她张罗一切，她不明白这苍云展的狂怒所为何来？是他眼中的柔情迷乱了她的思绪，她不断地在猜测，苍云展眸中的那抹不舍是冲着她来的？直到他打包了一切，送她到关外，聂影舞才知道原来他是要她离开。
“为什么？”
为什么心存报复的他，这时候肯放手让她走？
“因为你的目的已经达成，你爹在昨天夜里如你所愿地逃走了。”而她就快要被抓去问审。这全都是她做的好事，现下她怎能用如此无辜的目光来询问他‘为什么’？
爹逃走了－－－所以他放她走？
这实在是说不过去啊，不是吗？因为苍云展当初之所以掳走她爹，为的不就是逼她留下，以达到凌辱她的目的，如今她爹逃走了，苍云展他该做的是尽量将消息封锁下来，不让她知道－－－怎么，他反而迫不及待的想送走她？
这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得理清。
聂影舞的疑惑浮上眼眸，直勾勾地盯住苍云展，然而他却用玩世不恭的态度回应她。
“怎么你恋上我了，舍不得离开了是吗？”他依旧冷言冷语地想伤她最深，但在冷言讽刺的背后，也唯有他自个儿心里才明白，纵使她已为救她爹做了最坏的准备，然而他却怎么也无法眼睁睁地看她自寻死路。
他能为她做的，就是尽快的送走她，将一切的过错一肩扛起。当然，他再怎么痴傻，也不会将自己的心赤裸裸地摊在她面前，让她有机会再次肩头他的真心。
“你走还是不走？”难道她真的一心求死，也不愿接受他的援手？
苍云展言语之中的嫌弃都已经如此明显了，她怎会有那个颜面再留下。
策着马匹，聂影舞循黑一路奔去。
回不了头了，这一别，他们俩便再无相见的机会了。
－－－
可图公主夜探地牢。
地牢里关着她心仪的英雄，而今他却为了一个大宋的女人锒铛入狱。
当初她利用食物相克的法子，毒晕了看守聂将军的两名士兵，原来是打算嫁祸给聂影舞的，让苍大哥认为聂影舞再次背叛了他，然后从此对那个女人心灰意冷，继而转向她的怀抱。
然而她的如意算盘怎么拨，怎么打，却怎么也没料到苍大哥竟然会为了那个女人一肩扛起所有的罪过。
他放走了原该被问审的聂影舞，独自回到辽国，向可汗请罪，然后一个‘战前通敌’的大帽子便这样扣在了苍大哥的身上，苍大哥没做任何的解释，他的沉默等于是默认了所有的事。
可汗卸去了苍大哥的官阶，而他面无表情的接受了！
那样地面无表情代表了某种程度的无怨无悔，她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是聂影舞？为什么会是那个将他一片真心践踏得体无完肤的大宋女人掳获了他所有的爱意？为什么－－－不是她？
她喜欢苍云展已有十年之久，难道苍大哥对于她的爱就这么无动于衷？
她的眼凄楚地望向被关在地牢内的苍云展。此时此刻，他遗忘的英姿焕发不复存在，牢内的他记落魄又狼狈，让人看了好心疼。
“苍大哥。”
可图公主细长的手指紧紧攀住地牢，隔着铁牢看着那个为爱受苦的男人。
闭目养神的苍云展睁开了眼，迎面对上的是可图公主泫然欲泣的脸。他急急地从铺着稻草的床榻上一跃而起，走近可图公主！
“公主！你怎么会来这里的？”以公主这样尊贵的千金之躯，实在不该来此。
可图公主不在乎她的身份适不适合来这个地方，她在乎的是他。
她的手透过铁牢，碰触他消瘦的脸颊。“你过得好不好？”
“好，这个地方既能遮风又能避雨，三餐不愁的，怎么会不好。”
可图公主的眉紧紧锁上。“你胡说，这儿既脏又潮湿的，怎么会好！”
苍云展的脸泛出一抹苦笑。
是的，这样的地方是不比他从前住的地方来得好，但他一想来这儿受苦受罪的人是他，而不是小舞儿，他便觉得值得。
“为什么？为什么要放走她？为什么要替她承担起一切的罪名？”可图公主隔着铁牢看着苍云展，“难道你记不得一年前她是怎么伤害你的？像她那样的女人根本就不值得你为她牺牲一切，甚至于丢了性命－－－”
苍云展噤口不语。
可图公主说道，他都明白，为了一个弃他如敝履的女人而牺牲大好前程，这实属不智，但他怎么也无法眼睁睁地见死不救，任他爱的她死于非命。
他对小舞儿有恨，但他心里清楚这份恨源于他对她的爱，因为自己是如此挖心掏肺地爱她，所以才会恨她不懂得珍惜。
倘若他真的要为这份感情找出一个罪魁祸首来，那么首先该怪的是他自己，是他不该爱上一个不该爱的女人，是他将心沦陷给了一个敌国的将领。这一切是他咎由自取，如今自食恶果，是他的报应。
“苍大哥，让我救你。”可图公主的眼盈满了似水柔情的情意。
苍云展苦笑：“这战前通敌之罪是不可赦的死罪一条，公主如何能救得了？”
“娶我！可图只要和可汗说，可图已经是你苍云展的人了，那么可汗一定会看着可图的面子上－－－”
“公主，这万万不可。”苍云展急急地打断了可图的提议。“苍云展宁可死，也不能玷污了公主的清白。”
可图公主的眼蒙上了一层水光：“你不是不能，而是不愿意吧？为了守住对聂影舞的那份情，所以你才宁可死，也不愿意娶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傻？聂影舞她根本就不爱你，不然她也不会不惜牺牲你对她的爱意而利用你，施毒救出她爹，苍大哥－－－”她的眼眸朦胧地，盈满的泪水一眨眼便落下。“给可图一个机会，让可图爱你，可图发誓，会倾注一生的心力来珍惜你这份感情。”
苍云展却无福承受这样的爱意，因为他的心早在一年前就全给了小舞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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