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能否原谅
清瘦的男人在呆愣了三秒后,转身便想往里屋走去。
“高艺!”唐泽彥厉喝一声。
对方止住,静静的背对着他们。而这个背影承认了他就是高艺。
唐泽彥快步上前,走到高艺的面前,看着他,也是足足愣了三秒才问出口:“你的脸是怎么一回事?”
高艺沉默着。
大伙也不催他,静静的等着。
一时间气氛沉静了下来。只有项昕的烟圈在破旧的木屋中升腾。
像是知道了今天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唐泽彥等人是不会善罢甘休,高艺极轻极轻的叹了一声,用一种好了伤疤忘了痛的声音幽幽地说着:“被烧了,已达那种无论如何植皮修复都无法复全的程度。”
唐泽彥的胸口微微一堵,想骂他却又骂不出口。
他的喉咙滑动数下,将视线从高艺的脸上移开,投向那扇古董的木窗,看着外面天空中偶尔掠过的飞鸟,嘴唇翕动着,良久,“你就因为这个舍弃了小语?一拍屁股走人,让她一个人面对一切?”
如果真是这样,那简直比他还窝囊!
提到苏语,高艺的眼睛终于有了波澜,却又瞬间黯淡下来,他垂下眼帘,盯着陈旧的木质地板,仿佛在数着上面到底有几颗铁钉,嘴里低喃着:“她那么完美,没出事之前,我就配不上她,何况现在我又变成了这样,我还凭什么去纠缠着她?没有了我,我想她会过得更幸福,我真心的……”
话还没说完,嘴角就生生的挨了一拳。
众人侧目望去,兰沐星怒目圆睁。
她将拳松开,怒指着高艺,破口大骂:“什么叫会过得更幸福?一个女神级别的女人在一夜之间失去一条腿的同时还要被自己所喜欢的人抛弃,最后还得嫁给自己最为厌恶的男人,你告诉我这哪叫他妈的哪门子幸福!”
她后面的话高艺都没有听清楚,甚至也忘了嘴角处传来刺痛感,他的所有神经都集中在‘失去一条腿’这几个字上面,浑身僵硬为雕像,呆了好久好久,他才讷讷的问:“你刚刚说什么?她失去了一条腿,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回换兰沐星他们发呆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高艺不知道车祸中苏语的左腿高度坏死?他的离开不是因为这事?
唐泽彥:“你难道不知道苏语的左腿在那次车祸中受重创,导致肌肉全部坏死?为了救她,她被迫截去了左下肢。”
“不!这不可能的!”高艺突然转过身,吼叫着,脸上的疤痕因为扭曲而变得更加的狰狞,他扑过来一把扣住兰沐星,使劲的摇晃着,似乎是在摇晃他自己。
“唐总刚刚所说的情况是不可能发生的,你们一定是在骗我!”
兰沐星被他摇得头昏眼花,难受的很,于是她一把摞开他,怒气冲冲的说:“都木已成舟了,我们骗你还有什么意思?难不成我们还指望苏语姐离婚重回你这个负心汉的怀里?我们来只是想让你跟苏语姐当面说清你的离开到底是为什么,从而想让她死心,不要抱着遗恨过这一生,你丫的别把自己太当一回事了!”
吼完,她打开包包,掏出手机,点开自己与苏语的近照,凑近高艺,“你看,你自己看啊,我们骗你做什么!你敢说你不是因为嫌弃苏语姐少了一条腿才悄悄离开她的吗,你敢对着头顶上的神明说这话吗!”
高艺接过她的手机,直勾勾的盯着屏幕里面笑得很美,却不再张扬的面容,盯着她那穿着牛仔裤的腿,不用别人告诉他,专业的本能已然让他看出那里面所装的不是人类的真腿,而是假肢。
兰沐星的手机滑落在木质地板上,高艺呆若木鸡的站着,嘴里喃喃着:“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唐泽彥终于瞧了端倪,这种时候面对着兰沐星指责,他不是更应该说对不起一类的话吗,为什么总是反复着不可能呢?
一个可怕假设在唐泽彥的脑海中浮现,瞬间在他的心底引起了狂风巨浪,他极力的稳住这份狂浪,用一种平稳的声音问:“你总是说不可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高艺呆呆的抬起头,眼底一片痛苦:“因为当时是她在开车,而车子是往右侧倾翻的,所以被卡住腿的人是我,不是她!”
唐泽彥厉问:“往下说!”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有时打开心扉就缺那一丝的勇气。
深吸一口气后,高艺紧握着拳:“我从巨痛中苏醒过来的时候,她还没有醒过来,虽然没有认真仔细的检查,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她只是头总与胸部遭到安全气囊的冲击,她的腿绝对是没有问题的,所以根本就不存在什么肌肉坏死的说法,更没有什么截肢的必要!没有!绝对没有!虽然我不是外科医生,但我是法医!一个人受伤到什么程度,我不可能看不出来的!我发誓,在那场事故中,她的腿绝对没有出事!”
高艺越说越激动,最后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发起抖来。
他的话让唐泽彥等人全部陷入了震惊。
唐泽彥屏住呼吸,仔细的想了想后追问:“你真的都说了实话吗?我记得贺祺与其他参与救助的人都说过,苏语的腿最重要的是由后来的汽车燃烧造成的。而你也是在那次燃烧中离开的。”
高艺叫嚷起来:“他撒谎!”
唐泽彥沉下脸:“说具体点!”
高艺抺去眼角的泪光,陷入了那场可怕的回忆:“我第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只是腿被卡住,胳臂骨折,脸却没有什么问题,最多是被玻璃划了一两道口子。我当时推了推苏语,可她却始终没有反应。疼痛中,我听到了汽油滚落地面的声音,我知道如果一直在这车里呆着话,肯定最后我们两人都会丧生。于是我忍着痛从车顶上爬了出来。”
“我当时茫然的站在道路上,想向往来的车辆求助,可……唐总,你应该知道那条路的,那里很荒郊,所以我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一辆车,于是我跌跌撞撞的走向道路的一边,捡了一根相对坚固的木棍,我想用它撬开车门救出苏语的。”
“当我拿着木棍跌跌撞撞的准备重回到车子前时,一辆奔驰从我的眼前窜过,我当时就失去了知觉。当我再次醒来时,我是躺在冰冷的路面上,眼前是一对中年夫妇。他们告诉我,当时他们开着运猪的车从那条道路上经过的时候,看到一辆小车一点一点的往外冒烟,正在自燃。”
“那女的本来是不想管也不敢管的,可偏偏那男的热血,他不顾老婆的阻止,跳下了车,硬是徒手掰开车门,他说他在浓烟中看到了我,于是便没有多想的把我从车里拖了出来,就在大叔拉着我即将离开车门时,发动机猛得窜出一串火舌罩向我们,将当时我趴在他肩上的脸给蹭到了,连带着他的肩膀。大叔当时根本就顾不上这些,揽着我就地滚出了好几圈。车子在我们身上轰得一声,火光冲天,废了。”
兰沐星等人的冷汗滑了下来,如果当时不是那名热血的养猪大叔救了他,他铁定也是陪着那辆车轰得一声,没了。
难道这就是人们所说的九死一生?
高艺还在继续的回忆着:“后来我的脸变成什么样,你们也看到了。而大叔的胳膊也是包了近半年的药膏才渐渐能用点力。我醒过来后追问着大叔,苏语在哪。可是大叔却告诉我,当时的车里只有我一个人,根本就没有什么女孩。我醒来后也曾想过去找她,可是当我看到镜子中的那张脸时……”
“事隔三个月后,等我脸上的疤基本成形后,我回过一次a市,我想过当面问她,可我却在她的住所外看到了贺律师……我……当时贺律师认出了我,他告诉我他和苏语下个月就要结婚举行婚礼了,希望我不要再打扰他们的幸福,所以……”
“你就以为苏语姐移情别恋或是他俩旧情复燃了?还是说你彻底的自卑了?你知道你的这份想当然把人家害得多惨?你有什么资格通过臆想去决定别人的一生?”兰沐星不禁想起当时徐永美说怀有唐泽彥骨肉一事,如果她当时也像高艺这样单方面的想当然,不给对方一点解释的机会的话,那结局会不会……转念一想,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唐泽彥与徐永美之间就更悲剧了,毕竟乱伦了嘛。
高艺看向窗外,声音更咽:“我有时甚至还会很浑蛋的想着,当时会不会是苏语醒来后自己先走了…”
兰沐星的心猛得一扎,原来世间有些误会不是你想解释就能解释的,那边,苏语一直怨恨着高艺的不辞而别,这边,高艺也在内心深处隐恨着苏语的见死不救……
现在的他是不是在责怪着自己当时的怯弱,责怪自己为什么不去当面问个清楚?
项昕静静的听完蒿艺的回忆后,将手中未抽完的烟往地面上一丢,然后用脚碾了碾,直到火星全灭。
他微扬着眉,阴森浅笑,“我一直以为我做人够绝够毒了,想不到居然有人比我还狠。”
兰沐星一呆,看向他,“什么意思?”
项昕下巴扬了扬,一脸的鄙视,“问你自己的男人去……哦,不对,问我。过来过来,我来告诉你……”
江风一脸黑线,原来近墨者黑这句话是真的,跟兰沐星这种二货处久了,连带着他那一向威严霸气的老大都不可避免的被同化,变得有点二了!
兰沐星瞪了项昕一眼,蹭蹭蹭的跑到唐泽彥身后,眨巴着眼睛,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
那边,项昕懊悔的险些吐血。
唐泽彥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直直的看向高艺,“你的意思是说,苏语在汽车燃烧之前就离开了,且以她当时的受伤程度来看,她也根本就没有截肢的必要性?”
高艺点头:“是的。”
唐泽彥的脸渐沉,薄唇紧抿,过了好一会儿才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好毒!”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兰沐星有点急了,每个人都说毒,可到底是谁毒了,毒在哪?
唐泽彥将视线转向她,眉头紧锁,扯了好几下嘴角才说:“我们都被人给耍了,都被假象给蒙蔽了。”说着说着,他的眼睛里流露出了一阵懊悔,“事情刚刚发生的时候我明明有怀疑的,为什么我当时就没有去深究呢?如果我当时……”他用力的拍上自己的额头,陷入自责中。
都被假象给蒙蔽了?兰沐星怔怔的看着处于懊悔中的唐泽彥,再看向对着陈旧的木窗默默流泪的高艺,最后看向一脸自叹不如的项昕,电光石火间,她明白了。
原来高艺与苏语走到今天的这一步都是贺祺幕后操纵的。
他肯定是先在苏语的车上动了手脚,致使那次车祸的发生。可是那场车祸并没有夺走两人的生命,于是他再一次将高艺撞昏丢进汽油滴落的车子里,打算彻底的来个车毁人亡!
可是就像老天存心与他作对般,高艺又一次的死里逃生了,为了不让苏语醒来后寻得高艺,他居然硬生生的让苏语变成了残疾!
毁了苏语后,他又大献关怀,甚至不断的求婚让苏语嫁给他。
他这么做到底都是为了什么?是为见不得苏语好,还是因爱生恨,还是仅仅只为了报复……尼玛,她就说嘛,那个姓贺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现在再看,根本就是恶魔!
看向唐泽彥,她问:“那个姓贺的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总不会是为了苏家的钱吗?”
唐泽彥倍感无力的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从他一开始对车子动手脚这一举动来看,我觉得他其实让想小语和小高死的,只是天不遂他愿,至于他后面的举动,我现在一时想不透。”
项昕瞥了他一眼,讥讽道:“这有什么好想不透的?一开始他觉得苏小姐宁愿选择高法医这种小毛孩也不选择被誉为金牌律师的他,心里不平衡不舒服,所以他就想毁了他们。他是草根出生,爬到了那种位置自然是更在乎世人的眼光,更容不得别人对自己视若无睹。”
“结果呢,就像你刚刚说的天不遂他愿。所以他不得不考虑着事情败露所带来的后果,为了不让这些后果在现实中发生,他当然就得继续灭口了。他是律师,也就是说他的脑子比平常人好使,于是很自然的就一计再来一计。所以他又再一次的将高法医给撞晕丢进了随时会爆炸的车子里。呵呵,可惜他的运气实在是太不好了,高法医又没死成。”
“至于苏小姐嘛,我想那个律师是打了两个算盘,一是将她变成残废,让她生不如死,算是彻底的报复了当初苏小姐耍掉他的耻辱。二是娶她,让她在自己的身边痛苦着,顺便再侵蚀苏家的产业,让自己成为真正的人生赢家。不是我心黑,我想没准那个贺律师在没人的时候还会经常动手打老婆呢。”
兰沐星如遭雷击般僵立着,好黑的心啊!
她慢慢的抬眼看向项昕:“果然还是恶人懂恶人心……”
项昕:“……”死女人!
没有过多的追究她的言辞,项昕冲着唐泽彥扬了扬下巴:“你觉得那个贺律师跟当初算计你的人有可能会是一伙的吗?”
唐泽彥长睫轻眨,摇头:“不确定,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之间有联系!要不然他不会选择那么脆弱的时机下手。”如果他当时没有身陷四面楚歌之境,他想贺祺是不敢这么嚣张的公然报复。
对方敢动手,就意味着已经吃定了他分身乏术,吃定了苏语和高艺求助无门。
项昕一边拍打着身上的烟味,一边事不关已的问:“现在知道了真相,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要不要我帮你找人做了他?”
兰沐星打了个激灵,杀人灭口这么血腥的事情,这家伙怎么可以说得如此风轻云淡。
唐泽彥摇了摇头:“那是行不通的,贺祺在侵入苏氏集团时就已经申请了人身保护令,想动他很难。而且现在苏氏有近半的股权操纵在他的手里,最重要的是,我得知他已经暗地里将这些股权委托保管,所以说除非他自愿交出,否则弄个不好惊动了他,那么苏氏的近百年基业极有可能将在一夜之间易主,那么小语到时肯定就是家族联合讨伐的对象,最后吃亏的还是小语。”
豪门之间的亲情本来就淡漠,更别提在面临生死存时候。
项昕撇了撇嘴,脸上浮现的神情让人触目惊心:“既然阴的不行,那就来硬的啊,先直接当面针对他,逼他将出苏氏的股权,然后再找人做了他!”
唐泽彥侧脸看他:“怎么说?”
项昕狠狠的抽了一口烟,然后吐出一个浓烈的烟圈,漆黑的眼睛在浓烟中阴沉变幻,嘴角在不自觉中勾起一个嗜血无情的笑容,笑得兰沐星冷汗涔涔。
“先找个财力浓厚的家伙当面针对苏氏,最好能让苏氏陷入死局,这么一来,身为总经理的贺祺自然就得全力死撑,因为他说什么都不会让到嘴的肥肉落入他人之口。一旦苏氏破了产,那他就成了一只没牙的老虎,到时想怎么收拾他就看我的心情了。”
唐泽彥想了想又一次的摇头:“你的说方法表面上看是可行的,但真正实行起来会很难很难,你别忘了,贺祺跟背后算计我的人极有可能是盟友,如果苏氏突然间遭遇劲敌,以贺祺的聪慧,他是不可能不怀疑到我们的,既然确定了我参与其中,你觉得算计我的那人还会坐视不管?你又觉得谁有那个能力以一抵二的对付苏唐两家的联手?”
项昕抽烟的动作微微一僵,是啊,这事极有可能会将唐氏给牵扯进来,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残局还真不好收。
冷笑在他的嘴角聚敛,生成一朵既娇艳又残酷的花:“那你打算怎么办,睁一眼闭一眼,任其奸计得逞?”
唐泽彥的眼睛黑如泥沼,隐隐的暗焰在眼前灿动,终于他像是下了决心般,冷冷的吐出一句:“还是先用你刚刚所说的方法吧,即使不能保证让贺祺一败涂地,但至少可以牵制住,趁此机会我们找出他的致命点,一个人坏事做多了,总会有破绽的!”
兰沐星插嘴:“你们说的这个方法听起来挺好的,可问题是到底去找这个财力雄厚的帮手啊,对方又凭什么帮我们啊?”这可不是小忙,而是一场实力的较量,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
项昕看了她一眼,没有表态。
就算他有这个实力,他也不想帮,毕竟此次身陷泥潭的人是苏语,而他对苏语没交情,更没感情,说句难听点的,对方的死活与他没有多大的关系。
不想,兰沐星竟将视线落到了自己的身上,他将手中的烟一抛,直接很干脆的说:“如果这事是发生在你身上,就是砸锅卖铁我也帮,然而事实上,我对那名苏小姐一点兴趣都没有,我提个意见出个主意,甚至是要我找人做了贺祺,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但要我冒着倾家荡产的风险去做这个好人,我办不到!而且,我也从来没想过要当什么好人。你对我来说,是个例外。不是每个人都会在我的身上得到你那份好运。所以,别太指望我。”
兰沐星扁了扁嘴,她没想过要他冒着倾家荡产的风险啊,她看他只是觉得他除了下手狠毒外,原来也这么有心机!他太可怕了!
她当然知道,这事从一开始就不关他什么事,他自始至终都只是一个局外人。
她是有心想帮,可是她兰家没那个实力呀,说难听的,真拗上了,她兰家那点钱还不够人家消遣练手呢。
懊恼着拨着额前的刘海,她悻悻的说着:“那怎么办?找不到有这个实力的人不就等于收拾不了那个姓贺的了?呃,这件事要如实告诉苏语姐吗?”
“要!”
“不要!”
两种不同的答案在屋内响起。
兰沐星一怔,首先看向说不要的唐泽彥和高艺,困惑的问:“为什么?”
唐泽彥:“小语一旦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肯定会情绪再次崩溃,那么也一定会让贺祺有所警觉,这对我们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接下来,高艺所说的话却让兰沐星有种将他一脚踹飞的冲动,“如果她现在真的过很好的话,就让她继续幸福下去吧,不要再去……”
“不要你妹啊!”兰沐星怒喝,“你没听刚刚昕哥所说的,贺祺娶苏语姐为得是报复,为得是苏家的产业!还继续幸福,幸福你个头啊!”
高艺的嘴角微微一抽,晦暗沙哑的说:“早知道你还是这个性格,去年那次偶遇,我就不该对你笑的。”
如果他不笑的话,她就不会认出他,今天也就不会找到他。那么所有的事情也就会一直沉封着,苏语也就继续过着平静的生活。
他当时遇到她,想着她与自己一样,都是爱情中的失败者,遂不由的产生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想,想到她已经失忆记不得自己了,所以便放心大胆的对她打了声招呼,算是对故友的一种问候。想不到她居然会重拾记忆,想起这件事……
顿了一下,他忍不住的开口问:“你是从什么时候恢复记忆和唐总重归于好的?”
“呃,这、这个……”兰沐星显得有点尴尬。
“她装的。”项昕很是干脆利落的替她做出了回答。
兰沐星狠狠的瞪向他,就你嘴多!
高艺的嘴角猛地一抽,事故后他都躲到了这个小城市里,想不到在茫茫人海芸芸众生中,他居然还会遇见曾经的故友…这该算是他的失误还是算天意?
项昕的声音仿佛天鹅绒般轻柔,却宛如利刀般划过在场所有人的心:“以我搏杀多年的经验来看,我觉得这事应该要告诉那名苏小姐,只有得到她本人的帮忙,我们才好真正的帮她。打个比方,你们知道做我这一行的人最怕什么?所谓的严打,高压,整顿对我们来说无非就多输送点利益的事,毕竟在这个世道,金钱决定着势力,利益的输送决定了谁是博弈中的棋子。只要有钱,这些我都不怕……我怕的是里应外合。所以不是绝对信任的人,我是不会留在身边的。”
一旁的江风不由打了个寒颤,哆嗦的看向他,“老大,我绝对是衷心的。”
项昕瞟了他一眼,语气微恼的说:“我没说你怎样,我只是打个比方。”
里应外合四个字让唐泽彥等人静了下来。
兰沐星想了好一会儿,轻声的问:“你刚刚说的就是你为恶多年的经验与心得?”
项昕倒抽一口冷气,这就是她皱眉沉思了半天的结果?看她思考的那么认真,他还以为她会想出什么惊人的方法呢,结果事实证明,她的脑子,果然是…愚不可及!
将丢人现眼的兰沐星拉到了一边,唐泽彥站到了项昕的面前,这是他俩继争风吃醋后第一次和气的面对面站着。
唐泽彥眼神清冷的看着项昕,语气也清冷:“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将真相告诉小语,然后在小语的暗中帮助下,借助一切可借助的力量整垮贺祺?”
项昕耸了耸肩,“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了。”
兰沐星又跳了出来,忧心忡忡的问:“要是苏语姐在得知真相后接受不了怎么办?她只是一个女人,没有你们男人所想像的那么坚强。”连续数次的致命打击不是每个女人都能承受的了的。
项昕摊了摊手:“那就没办法了,如果连她自己都不想救自己,谁出手救她都白搭。”
“你!”兰沐星气结,用眼神指控着:你这人就不能热情一点,非得表现的这么冷血无情吗?
“我同意!”一道毫无温度的声音从身后的木门处传来。
霎间点住了所有人的血液。
她怎么来了,什么时候来的?
兰沐星僵硬着脖子转过头,门被彻底的推开,一个人走了进来。
冰冷的金属叩击木质地板的声音在众人的耳边响起,一下一下的击叩着他们的心。
高艺脸上的血液瞬间尽失,一片惨白,惨白的令人不能直视。
“想不到,有生之年我还能见到你,你说这是幸与不幸?”对方的声音很轻很浅,却句句刀锋,每一切都切在了高艺的心口上,让他的心溃烂流血。
他不敢看对方的眼神,却又不得不看。
那里满是清澄,有如万里无云的穹苍,又如海天中最神秘的星空,幽静的让人看不清摸不透。
就是这样清澄静谧的眼睛,却让他不由的浮出‘哀莫大于心死’的悲凉。
“苏语。”他终于开了口,却言不成句,“我……”
像是知道了他要说什么般,苏语淡淡一笑,那样美丽又遥远的笑,她说:“不要说什么对不起,我已经放弃你了,我早就放弃等你来换回我的心的念想。”她的声音是斩金断玉般的冷绝。
天地寂静,那些曾经无数次想说的话全部在这一刻撞击成碎片,每一块碎片都折射着已成烟尘的她,她已然心如死灰。
高艺唯一能做的,就是看着她。
对方容颜依旧,心却伤残神碎,他知道她不会原谅自己。
怎么原谅,凭什么原谅?
再不得已,也是伤害。伤害既成,又怎会不疼?
谁说一声对不起就非得换来对方一句没关系?
难道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只要求别人遵守世间法则,而自己却可以跳出三界,冷眼看着别人痛苦,然后再假惺惺的说一句对不起?
高艺的心里宛如在下一场大雪的冰寒,又似无法抑制的洪流涌入心窝,将他沸腾融化,冷热交击,此时已分不清窜流在血脉和神经末梢里的感觉是什么!
在这片寂静中,却清晰的不能再清晰的回荡着她的声音:“我等你了近六百个日夜,发了数千条信息,就是为了想知道你为什么离开,可是你一条都没有回复过我。如果不是沐星他们执意要来找你,你是真的打算今生老死不相往来了吧。放心,我如你所愿。”
她淡漠的口吻,她的容颜间是一种宁愿从未相识的决绝,她的双眼深沉如海,困于这破旧的木屋之间,竟不能消减她的半分美丽,
深深的看了高艺一眼,苏语费力的转过身,看向唐泽彥,她的脸色同样苍白,“我同意在暗中帮助你们对付贺祺。”
唐泽彥看着她那白如纸的脸,说:“我觉得以你现在的情况还是不再要掺与进来……”
苏语抬起了脸,她的唇边有一丝凄楚,“对不起,我不能认输!我的人生从来就由不得别人来作主,没有谁可以在不经过我的允许擅自决定我的未来。”说完,她闭上眼,硬是生生的将眼底的泪给逼了回去,如今她的人生赢是输,败依然是输,但她却不死心的还想再赌一把。
高艺的心猛烈的一抽,他终于知道了苏语的恨与痛苦都在哪了。原来,他从一开始就做了一个最荒唐的决定,他不该在没有经过她的同意就从她的世界里消失,就像当初没有经过她的同意贸然的走进她的世界一般,她在恨自己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唐泽彥的眼睛深如黑洞,他死死的盯着苏语的脸,终于,他开口了:“好,但你必须保证不能让贺祺知道你已经知道了真相。他是一个很危险的男人。”
“想让他不知道,恐怕是不可能的了。”兰沐星突然语气凉凉的冒出一句丧气的话。
唐泽彥剑眉一拧,扭头想瞪她,却见她正用一根手指头悻悻的指着木窗外。
唐泽彥脸色一僵,随即奔了过去。
透过木窗,他清楚的看到楼下鹅卵石小巷尽头并连的那条水泥道路的路边,一辆豪车悠闲的停放着,一名身形修长的男人静静倚靠着,脸带微笑的看向这边。
贺祺!
唐泽彥脸色一变,回头看向苏语。
后者的脸先是震惊,旋即化成愤怒,他居然暗中跟踪她!
项昕风凉的吹了声口哨,倚在窗边低笑着说:“这叫什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下好了,什么都帮到台面上来了。说吧,怎么办?”
唐泽彥的眼神沉了下来,闷声道:“不知道,暂时没想好。”想好的全打乱了!
兰沐星愤愤的搓着拳头,“有什么好想的,直接下去把他给打死了,然后拖到那边的垃圾堆往里一丢,解决了!”
“滚,别在这搞乱!”唐泽彥终于对她的智商表示忍无可忍了。
“他嫌你我不嫌,来,滚到我的怀里来吧。”项昕双眼眯眯的张开双臂,像是在随时迎接着她的投怀送抱。
唐泽彥见状,闷哼一声,一口血险些吐出。
靠,他居然被气得忘了还有一只狐狸在树底下等着他嘴里的肉掉落,气愤果然可以让人丧失理智。
兰沐星并没有真如项昕所想的那般,而是讪讪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两颊鼓鼓的往楼下走去。
“你去哪?”唐泽彥急忙出声,她不会真的蠢到现在就跑下去揍贺祺吧。
“你不是叫我我滚吗?既然要滚当然就滚远点啰。”她边走边呛。
项昕嘿嘿一笑,快步追上:“我跟你一起滚吧,我知道有个地方滚起来更带劲更……”
“滚!”兰沐星气愤的声音从楼梯处传来,紧接着是肉体撞击木板的声音。
江风急忙不忍的闭上眼睛,嘴里嘀咕着:“老大,早点听我的用药不得行了,何苦遭这罪啊。”
“你刚说什么?”唐泽彥危险的眯起眼睛。
江风头皮一麻,干笑着:“没,没什么。”
稳下情绪后,唐泽彥说:“走吧,我们也下去,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苏语闭了下眼又睁开,轻点下头。
跟在唐泽彥与苏语后面,准备跟着下楼的江风回头见高艺还杵在原地,回来一脚踢到他的膝盖处,痛得他险些跌倒,江风对他啐了一声,“都到这一步了,你这小子还想继续装缩头乌龟啊?我就怪了,就你这怂样当初是怎么把那么漂亮的女人骗到手?而我这么不怕死的人到现在还打着光棍,真他娘的没天理。”
见高艺抬眼看自己,江风接着又啐了一声,脸上的横肉微颤,“怎么,还不服啊!在我看来,你还没那个女人勇敢呢,废物!”说完还不解气的做了个鄙视的手势。
高艺的喉咙动了动,猛得一把推开江风,跌跌撞撞的往楼下冲去。
瞥了眼他踉跄的背影,江风冲天翻了个白眼,轻啐着:“拨火棒一个,不拨不动,一点都不自觉。娘的,像我这么自觉的人,怎么就没女人喜欢呢?”
看着苏语和唐泽彥一行人一起走过来,贺祺的脸上居然不见一丝惊慌,他依旧笑得温柔,笑得刻意。
从车门上直起身子,他缓步走向苏语,笑意宴宴的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温柔的说:“既然想来看他,为什么不事先跟我说一声呢,一个人跑这么远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恶!兰沐星感到一股恶寒从胸膛涌上喉间。这个男人简直比变态时候的项昕还变态。
她本以为苏语会生气,没想却苏语却是一脸温驯的点了点头,轻声说着:“我下次会注意点的,尽量不再让你担心。”
这种没骨气没气节的话听得兰沐星怪难受的,她想出声却在唐泽彥与项昕两人同时的瞪视下,识相的缄口。
贺祺轻揽着苏语的肩,抬眼看向唐泽彥,微笑着,却笑意未达眼底:“唐总,我虽然很感谢你对小语的关心与照顾,但有些事情我觉得我这个当丈夫的比你这个异性哥哥更有知情权吧。我不希望因为一点小事坏了我俩之间的和气,唐总,我想以你的聪明,应该会明白我话里的意思。”
唐泽彥闪动灿如星辉的目光,还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我这行做久了,多我少少都会落下点职业病,看到可疑的地方总会忍不住的想探个明白,如果有在什么地方不小心……”
“凡事有个度,你说是不是这个理?”贺祺微愠的截断了唐泽彥的话,眼睛里射出警告,气氛僵凝。
唐泽彥丝毫不受他影响,他直视贺祺,眼睛里迸出不容忽视的光芒:“贺律师,有一种鸟天生就不适合被关进笼子里的,如果你势必要毁了她,那么就该看看她的身边还有谁。世界这么大,谁也不可能会是最强的那一个。”
贺祺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般,呵呵一笑,口吻中隐带着胸有成竹与不可一世:“世事如棋局局新,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能盖棺定论,唐总,各人自扫门前雪,你如果真的闲着没事,还是多花点时间守护好自己心爱的女人吧,别一错再错了。好了,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了,不好意思哈。”
搂过苏语的腰,带着她走向停靠在路边的豪车,全程没有看高艺一眼,仿佛对方的存在对他来说已无任何危险可言。
唐泽彥的心微微下沉,几点冰寒从内心深处冒出,渐渐扩成一片,贺祺刚刚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如果把事情弄大了,他们还会继续对星星下手的!
“你们刚刚干嘛瞪我啊,如果不瞪我的话,我早就把他打得满地找眼镜了!哪还能让他那么拽!”兰沐星气呼呼的叫嚷着。
“兰小姐,不是我说你,有的时候我真的觉得其实……”江风露出一副想说又不好说的表情,最后一咬牙还是给说了出来:“其实你有的时候真的很没有脑子,人家夫妻俩的事,你明目张胆的掺和个什么劲啊?非得逼的那男的当着你的面扇苏小姐的耳光骂她不守妇道私会前男友才行?”说完,深深的鄙视了兰沐星一眼。
兰沐星张大嘴,是啊,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些呢?
猛得脑门一拍,她拉住唐泽彥的袖子,一脸担忧的问:“泽彥,你说那个姓贺的现在不动手,那他会不会等回去了再动手啊?现在的苏语姐根本就没有任何还手的能力。”
所有人一愣,这个问题……真不好回答!
唐泽彥的瞳眸燃烧着厉红的光,他的神情似要噬人,却最终还是忍下了:“他俩现在是夫妻,不到万不得已,我们是没有权利干涉太多的。你给你忍着,别添乱!”
兰沐星重重的呼吸一下,银牙紧咬:“只要他敢真的动手打苏语姐,我就让他死!反正这种男人留在世间也是害人!”
蓦地,唐泽彥与项昕等人浑身血液一滞,同时惊骇的看向她,刚刚那句是她说的?她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但重点不是这句话自身有多大威力,而他们刚刚在她的身上清楚的感到了一股名为杀气的气息,没错,杀气!
压下心底的惊骇,唐泽彥再一次强调:“你别给我冲动!”
兰沐星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放心吧,只要他不再继续为难苏语姐,我是不会动手的,只要他……”
“就算他真的动手打了苏小姐,你也得给我们忍着!真要动手也轮不到你来动!”向来纵容她胡作非为的项昕与绷着脸冷声警告。
不是他不同意让贺祺那种男人从这个世上消失,而是他对兰沐星的智商根本就不抱什么希望,对方是谁?律师!专门玩心眼的人!别到时偷鸡不着蚀把米!
而她是谁?二货,蠢货一个!她能引以为傲的除了那张漂亮的脸孔和过得去的身手外,就剩那过于常人的运气了。
兰沐星狠狠的瞪了他俩一眼,脖子一昂,下巴一扬,冷傲的说:“只要他敢动手欺负苏语姐,我一定会让他死的。你们谁也阻止不了我!放心,我不会拖累你们的。”
说完,走向车子所在方向。
望着她的背影,唐泽彥的心猛地咯噔一跳,她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回想起刚刚贺祺所说的那番话,一层冷汗从他的额头上渗出,这丫头,她到底知不知道她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竟然还想着去收拾别人,是不是太天真了?!
项昕也同样以一种忧心的眼神看着兰沐星的背影,她不会来真的吧?!她行吗?
直到后来,他与唐泽彥才真正的明白什么叫做最毒妇人心,女人一旦一心想让一个人死的时候,这个人通常就没有什么生存的希望了。
将视线从她的背影收回,他看向唐泽彥,居心叵测的说:“为了不重蹈覆辙,我觉得我还是把她带到我地盘由我保护比较好一点,等你把这边的时候都处理解决干净了,再来找我们,来喝我们的喜酒吧。”
唐泽彥横了他一眼,淡淡的说:“你想得太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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