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94章
两人走在青石铺就的小路上，路两边都种了高大的树木，树底下还栽种着花草和灌木，郁郁葱葱。六月骄阳照下来，被层层树叶遮挡，只落得斑驳光影打在两人身上。
“本宫曾经以为，恒儿这一辈子，只会喜欢他表妹一人。”淑妃声音淡静，徐徐说道：“你倒是好大的本事，不仅让恒儿改变了心意，还屡次为你涉险，差点丢了性命。”
叶贞韵没说话，这种时候，她只要听就可以。
淑妃脚步不停，背对叶贞韵问道：“你在床前所说的，可是真话？”
这话题跳得太大，叶贞韵愣了一下才答：“我不想承认，可我骗不了自己的心。”
“不错。”淑妃转身看向叶贞韵，冷肃的脸上露出一点欣慰：“恒儿自小没什么大的野心和志向，这辈子，他只想守着喜欢的人，安安稳稳过一生。”
“若放在寻常百姓家，这愿望倒也没什么，可生在皇室，他不觑觎那位子，别人未必会放过他。”她又开始往前走：“本宫也愿他做个闲散王爷，但有些事，也不得不防。”
这似乎是要谈心的节奏，叶贞韵心里疑惑，不明白前面恶声恶气说要自己给燕恒殉葬的淑妃娘娘，此时为何竟说得上和颜悦色。
淑妃脚步慢了些，叶贞韵没注意，由一前一后变成与她并肩。淑妃拉过她的手道：“若要我选，本宫更满意你来做宁王妃。”
叶贞韵颇为惊讶。这不怪她，因为淑妃若是满意她甚于霍曼凝，那为何当初连儿媳敬的茶都不喝？原主作为宁王妃的那两年，她对原主也是很明显地厌恶，哪里有半点喜欢的样子？总不可能是越喜欢就表现得越嫌弃吧？那也太扯了。
“这两年来委屈你了。”淑妃觑她神色，便知叶贞韵在想些什么。她微微一笑，复而又脸色凝重：“皇上将你赐婚给恒儿，既是想以此试探镇北侯的忠心亦也是想知道，恒儿是否真的只爱美人，不要江山。”
淑妃轻轻叹气：“都说伴君如伴虎，本宫虽喜欢你，可不能表现出半点，不然皇上连我们母子也要猜忌，因此，恒儿抗旨不娶，不得不娶后又离府两年去找他表妹，本宫都没有拦阻。只有如此，皇上才会相信恒儿对那位置毫无兴趣。”
叶贞韵问：“照娘娘这么说，燕恒……额，王爷他喜欢霍曼凝是假的？是做戏给皇上看？”
“那倒不是。”淑妃认真道：“恒儿与凝儿青梅竹马，是真心喜欢她，也是真心想娶她为妃的。不过本宫早就看出来，凝儿心中虽有恒儿，可她更有野心。她想要的，乃是后宫之主的位置。恒儿不知道，本宫却清楚，她在皇上赐婚前，就与靖王有了暧昧，恒儿因为拒婚被皇上打得半死之时，她与靖王却在商议如何让恒儿退出太子之争。”
叶贞韵边思考边道：“照这么说，若燕、王爷他一直在外找霍曼凝，不回京城，那就不会有后面这么多事端？”
淑妃看着叶贞韵的目光之中带着欣赏：“恒儿若没有喜欢你，你也不会屡屡受伤。”
这倒不用淑妃提醒，叶贞韵早就知道，自己被暗杀都是因为霍曼凝的妒忌之心在作祟。
“若能选择，本宫不愿恒儿去争那位置。”淑妃坦诚道：“那位置看着至高无上，可恒儿不喜欢。本宫就恒儿这一个孩子，只愿他一辈子平安无忧，结一良缘，儿孙绕膝。”
叶贞韵相信淑妃说的话，因为她相信淑妃爱护孩子的真心。这或许有些赌徒的心态，毕竟在宫斗和权谋类电视剧与小说里，后宫妃嫔们嘴上说着为了让自己的皇儿登上那至高之位，实则还是为了自己。
但淑妃终究是有些不一样的，宫中曾有传言，宁王小时候每次无论生病还是受伤，都是淑妃亲自照顾的；宁王无甚远大志向，又不擅经营，淑妃早早就给他盘了店面，又花重金给他请了得力的助手帮他管理封地，像叶贞韵租的店面就是淑妃给宁王准备的。
可她也不是一味地宠溺和纵容。宁王若犯了错，她也会罚会打。她的孩儿可以胸无大志，却不能是一个为祸人间的人，因为他身为皇室子弟，手中握有权柄，一旦犯错，说不定就伤害到万千百姓。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叶贞韵想起读书时候在课本上学过的这句话。淑妃或许有野心，但她首先是一位母亲，同这世界上千千万万爱护孩子的母亲一个样。
“是如此。”淑妃笑着点头，转头看叶贞韵：“没想到，你竟能说出这话来。”
叶贞韵道：“我只是借用前人的话。”
两人边走边说，已经到了侯府门口，淑妃道：“本宫出宫不便，这些时日，需得你顾着些恒儿，若有何需要，你可差遣云浅入宫找我。”
叶贞韵点头，目送她上了马车。
她抬手轻揉着后颈走回去，前面因为担心燕恒安危，后面又要集中精神应对淑妃，忘了疼痛，此时一松懈，又痛得皱起了脸，于是一路上都是僵着脖子走，等进了院子，才又松弛了下来。
她不想在这种时候，还要让燕恒担心她。
可到了床前，她发现自己纯属多余，因为燕恒仍在昏睡。被留下来的太医们给他做过细致的检查和诊治后，只留下一个医术最好的孙太医，其余都告辞回了太医院。
觅儿发现，那些太医们称呼小姐为“王妃”，小姐并未有任何不悦，更未曾反驳。
想到小姐对王爷说的那些话，以及答应嫁给他，小丫鬟心想：或许再过不久，自己又要跟着小姐住进宁王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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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妃来得快，走得也快，于氏在叶贞韵过来隔壁屋后，先去了老夫人那里告了声平安，安抚好老人，又去了后厨亲自给叶贞韵熬粥，竟没人来通知她去前去迎接。等她要去和淑妃请罪时，淑妃的人告诉她是淑妃娘娘不愿声张，便依旧在后厨看着她的粥。
此时淑妃走了，她端着熬得粘稠的肉粥进来，站到叶贞韵身边了都没被发觉。
于氏看一眼床上躺着的人，头一次有种女儿将离开自己的忧愁感，她声音温柔道：“你昏睡了两个时辰，喝点粥垫垫肚子吧，娘亲自熬的。”
叶贞韵没觉得饿，不想吃，下意识要拒绝，可后面那句话让她接过了粥碗，到桌前去吃了起来。
于氏在她对面坐下，看她拿着瓷勺心不在焉地喝粥，安抚道：“王爷醒了过来，就不会有事的，只是身体太虚，得多调养调养。”
“我不是在想这个。”叶贞韵抬头，目光冷然：“我想报仇！”
她之前就跟霍曼凝互相下战书，回京的一路上也没少找霍曼凝和靖王的麻烦。可那些大大小小的麻烦没让他们收敛不说，反而变本加厉地报复回来。
叶贞韵承认自己没霍曼凝恶毒心狠，她作为现代人的某些规则还无法打破，所以下手总留有一点余地，没到杀人夺命的地步。
霍曼凝却是真要她的命，这一次若不是燕恒来得及时，说不定她已成火堆里的一具枯骨。
不，枯骨都不是，她会被大火烧成灰，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而且，他们还把燕恒伤的那么重，差一点就没了性命。
叶贞韵感觉到了久违的愤怒，这愤怒让她有种杀了霍曼凝的冲动。她也是在此刻，才真正融入这个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是有所谓的成王败寇的。靖王哪怕真杀了燕恒，只要他登上那个位置，那他将不会因为杀人而受到任何惩罚。同样的，霍曼凝也不用。
“我想报仇。”叶贞韵又说了一遍。
于氏目光沉静地看着她，缓慢道：“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叶贞韵点头，目光坚定：“我想明白了，就算我不要霍曼凝的命，她也会要我的命，既然如此，那就看谁更有本事吧。”
她可以善良，但不是圣母。她以前以为惩戒坏人要讲证据，还遵循着现代世界的那一套道德规范和法律准则，可世界不一样了，有些事情不必太遵守规矩。
只是，她若与霍曼凝为敌，便是与靖王为敌，也是镇北侯府与靖王为敌，如此一来……
她看向于氏。
知女莫若母，于氏知道她在顾虑什么，心中欣慰的同时，又有一点气恼：“蕴儿，你要知道，在你嫁入宁王府的那一刻，靖王就会将我们镇北侯府归入宁王一党了，甚至连你外祖也如此，因此，你心中不必有所顾忌。”
镇北侯府被归为宁王党羽这能理解：“为什么外祖父也……”
外祖可是为了撇清与侯府的关系，在父亲被皇上赶去宿城，都没出来帮忙说一句话的。
“你刚从雍州回来，并不知道在你离开京城的这段时间，皇上又病倒了。”于氏脸上浮现忧虑：“朝中如今立太子的呼声一日高于一日，唯一可能与靖王抗衡的，只有宁王了。”
“韵儿……”叶贞韵正待说什么，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却微弱的声音。她愣了一下，回头看向床上，见燕恒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正挣扎着似乎想坐起身。
手中的瓷勺掉了下去，撞到碗沿发出清脆的声响，叶贞韵起身，几乎是扑到床前，却在到了床前的那一刻又变得稳重端庄起来。
“你醒了？”她能控制自己的动作，可脸上的高兴却控制不住：“你不要动，需要什么和我说。”
燕恒被她扶着又躺了回去。他看着那笑容，犹豫了一瞬，慢慢开口：“杀我的人，是邵承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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