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叶贞韵微低着头，看向牵住自己的那只手想：我怎么就真伸手了，现在抽出来，他会伤心吗？

        当时点头答应燕恒，晚上陪她去看花灯后，面前伸过来一只手，头顶有声音道：“走吧，你此时最想见的，定是你二哥。”

        叶贞韵看着那手，掌心宽大有力，手指白皙修长，指肚圆润饱满，是一只既不失美感又让人觉得可靠的手，这只手曾两次在她病入膏肓之际抱着她，喂她喝水喝药，也替她换过被烫热的毛巾，细致地掖过被角。

        这只手的主人，给过她从没有过的安心感。她鬼使神差一般，在这手伸过来的时候，握住了它。只因那一刻，她脑中忽然想到：若自己无视它，燕恒又要伤心了吧，刚刚我还说要报答他的。

        于是，一时心软换来的，就是她此刻的后悔。她在心里骂自己道：叶贞韵，你在做什么？你不是决定好要在燕恒刚有苗头的时候就把它给掐死么？

        她抬头，看着燕恒的侧脸。初见时，于生死沉浮之间瞧见此人，就觉得他样貌生得好，在灯光之下，更是给她一种温柔似水的感觉。

        她最不能抵抗的，便是这似水的温柔，因为这是她年少时候所获得最多，却也最渴望拥有的东西。

        此时此刻的燕恒，唇角微弯，眼中含笑，更衬得他温润俊秀，宛若被阳光照耀的美玉一般。她不禁又想，这人虽生在皇家，可身上却没一点皇家子弟的骄纵与跋扈，无论是对霍曼凝，还是对原主，其实都已尽到了他最大的努力与责任。

        这或许也是原主在他允诺帮助她之后，能放心离开的原因吧。她曾在愧意最深之时，搜寻过原主留给她的记忆，发现原主虽然对两人的这段姻缘心存怨恨，可怨恨的人并不是燕恒。

        原主与燕恒少时在秋猎上争过一头野猪，两人虽看对方不顺眼，那也只是少年人不服对方，想要超越对方的意气在作怪，而且最终是原主胜了。燕恒作为皇子，输了之后也是心服口服，被人笑话他不如女子，他也浑不在意，还替她扬名道：“各位之中若有觉得骑射之术比得过叶小姐的，不妨同她比试比试，等赢过她了，再来笑话本宫也不迟。”

        原主欣赏燕恒的就是这一点，输了便是输了，不会因为自己是皇子就觉得高人一等，拒不承认，更不因为输给一个女子，就觉得屈辱。他尊重游戏规则，也认可他人的成就，却又不受规矩条框所缚，活得洒脱又恣意。若不是他喜欢的人是自己的天敌，两人说不定还能成为好友。大哥叶鸿祯就曾说过，他们性格相合，应该是能处得来的。再则，燕恒算得坦诚，没有欺骗她，依旧是她年少时欣赏的那个少年。

        想着这些，叶贞韵终究没把手挣脱出来。她想：反正便宜都已经允他占了，我也不损失什么，就让他开心一下好了，毕竟，他算是救了二哥的命。

        而燕恒，他虽然牵着叶贞韵的手，却没怎么用上力，叶贞韵若想挣脱，都不需用什么力气。

        事实上，他在伸手的时候，都没想过叶贞韵会握上来。他以为会被她打开，或者无视。所以当感觉到手心里多了一抹温暖和柔软时，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将其握住。

        此时牵了一路，眼角余光也一直注意着叶贞韵的燕恒见她虽然纠结，但始终没挣开，嘴角上弯的弧度又大了些。

        可他又想：叶祯蕴对我，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呢？若说有意，她要和离的心又那么坚决，拒绝得更是干脆。可若说无意，有时候她又在看着自己时，又会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些柔软和疼惜来，好像自己的喜怒哀乐，也会影响到她一样。

        他在心中叹息道：原来男追女，真的隔着一重山啊，这心思太难猜了。

        猜不到，他都不知该如何进行下一步动作，生怕过了，会惹她厌烦；又怕少了，显得他诚意不够。

        燕恒稍稍加了点力气，握紧了牵着的那只手，道：“我给二哥在翰林院找了个差事。”

        叶贞韵目光上移，与燕恒四目相对。

        燕恒望着她的双眼不自觉地变得柔和起来，笑道：“可能你会怪我，二哥以后需得天天出门，到翰林院去当差了。父皇之所以同意他回来，还给他安排了这么个没任何权利的职位，就是因为我同父皇说，二哥身体不好，不能劳累。”

        叶贞韵明白他的意思。皇上这是想着要拖垮二哥的身体，想让他劳累而死，或者病死。若果真如此，他们不仅找不到任何借口，还要感谢皇上给了他这份差事。

        “这如何能怪你，二哥若是去了宿城，性命之忧还更大些。”叶贞韵分得清是非。

        燕恒牵着她穿过月洞门，进了叶老夫人所居的院子：“我已经替二哥打点好了，让翰林院的人到时多照应他些。”

        叶贞韵道：“多谢王爷。”

        燕恒“嗯”了一声，唇角微扬：“你又欠了我一件事。”

        “欠的何止一件。”叶贞韵想起燕恒送的那些东西，心想着到时候回赠点什么好：要不把他打扮得帅帅的，帮他找个女朋友？

        她偷偷看燕恒一眼，不敢把这想法说出来，不然燕恒脾气再好，也会生气动怒。

        在喜欢着一个人的人时候，你让他去爱另一个人，任谁都是要生气的。

        想想别的方式吧。叶贞韵叹息一声，走进堂内，见到祖母一手拉着二哥叶明祯的手，一手在抹眼泪，显然是哭过了。

        不过，这是高兴的眼泪，叶贞韵没怎么担心。她抽出被握的手跑过去，一声“二哥”喊出来时，人已经拉着叶明祯的另一只手，上上下下地打量起人来：“这才多久，二哥怎瘦了这么多？”

        叶明祯许久没见到妹妹了，此时看到她，眼中笑意多得要溢出来。他温柔地看着叶贞韵，道：“我穿着斗篷，你是如何判断出我瘦了的？”

        是脸。叶明祯大约是病着，或者病刚好没多久，面容显而易见地苍白憔悴，脸颊都微微凹陷下去了，若说之前在霖城见他是弱不禁风，此时的他，则可以说是风吹就倒了。那斗篷穿着，跟挂在他身上的一样，晃一晃，里面说不定还有风。

        “怎么还哭了？见着兄长回来不是该高兴？”叶明祯伸手想给她擦眼角的泪，可伸到一半，又怕自己指尖的冷意凉着了她，停在了半空中。

        叶贞韵握住了那手，握着一手的冰凉。她给他搓了搓，又往他手心吹起，心道：幸好，幸好早回来了，不然照这样子，怕是真的要病死在半途。

        由此，她心中对燕恒的感谢又多了一重。

        “我这是高兴得哭。”叶贞韵狡辩完，回头吩咐人：“觅儿，你带些人去把二哥的房间打扫打扫，窗户都打开通通风，最主要的是，别忘了烧上炭炉。”

        觅儿转身就要去，被叶老夫人拦住了：“你母亲亲自带着人去了，就怕冻着了他。”

        叶明祯脸露微笑，只是，才笑到一半，就“咳”了起来。他把头偏向一边，握拳抵在唇边，努力忍着，怕把病气传给叶老夫人或者叶贞韵。

        老夫人明白他的心意，可见着他消瘦得快不成个人样，眼中泪水强忍不住，一会儿前才哭过的她用绣帕边擦着泪，边把叶明祯拉到身边坐下，让他靠着炭炉取暖，又让人去请大夫。

        燕恒这时出声：“本王已让云浅回王府去接齐大夫了。”

        “多谢王爷。”叶老夫人颔首致谢，目光扫了一眼叶贞韵，终究没说要报答的话。

        燕恒谦躬道：“本王娶了侯府的小姐，便是侯府的女婿，侯府有难，本王相助乃分内之事，老夫人不必言谢。”

        叶贞韵想：分内之事不是这么用的。不过，她此时倒是想起来，原主还未中毒前，燕恒因为听说了侯府的事，立即从外地赶回京城，家都未回，直接进宫替她解困去了。

        这人确实把侯府安危当做了他的分内之事，他明明可以袖手旁观的，却非要自己跳进来。

        叶贞韵微微侧脸，看向燕恒，心中有些怅然。

        如此微小的动作，燕恒都注意到了，并与叶贞韵视线相撞，而后朝她温柔一笑。

        叶贞韵心跳一顿，愣了片刻，立即转过了脸去，若无其事般与叶明祯说话，问些他离开霖城后的经历。

        燕恒没去听。他对叶贞韵偷看他，被发现后又立即躲开的行为心生疑惑，目光落在叶贞韵的耳朵上，发现那里比它处要红一些。

        她应该不是无动于衷的。燕恒想着前面的牵手，又看着她泛红的耳垂，心中疑惑更甚：若不是毫不动心，她为何拒绝得那般干脆呢？她说我们之间隔着一条人命，到底指的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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