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雁洄（10）

且宿城的军队，纪律严明，
  对于无辜百姓，从不索取一粥一饭，
  是以这些年的宿城，虽地势贫瘠，但好歹也算是温饱不愁的。
  两军交战之际，封将军差人挨家挨户的交代，囤好冬粮，紧闭家门，切不能外出，
  可那样的厮杀之声，冲天的火光，战士们的嘶吼，
  以及那日被敌军钻了城墙薄弱的空子偷袭之时，刀剑相击之声直击人心。
  战士们这样舍命相护，
  百姓们岂有坐以待毙之理？
  是以，城中的男子们纷纷走了出来，
  捡起了受伤战士们抬不动的刀，
  背起了筑浇城墙的冰水，
  抬起了承着伤者的木架，
  和将士们一起，厮杀在前线。
  老幼自还守着家门，
  妇孺们则承担起了后院里的杂事，
  洗衣做饭，换洗伤口，包扎换药，跟在军医后面学的有模有样，
  不知为何，
  这样寒冷的天气里，
  这样残酷的战争下，
  竟感觉到，甚至潜藏着，某种不知名的暖意。
  有了百姓们的加入，拖延战术总归好转了许多，
  游牧一族渐渐力不从心，
  城墙之下的骚扰亦开始减缓，
  从一日三战，到三日一战；
  而这场战事，终是在封将军一箭射穿了敌方首领的头颅而告终，
  彼时，宿城里，欢呼声一片，
  将士们，百姓们，
  喜极而泣，为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拥抱在一起。
  而来自朝都皇城里的军需，
  亦是姗姗来迟。
  随着军需而来的，还有一封圣旨，
  圣旨上说，
  朝都的天师大人夜观天象，北地之界有一煞星，
  杀气极重，杀孽极重，
  唯恐伤了北地地脉之根本。
  最重要的，是那煞星隐隐有危及帝王星之象，
  特此命宿城首将将此煞星找出，
  送至朝都城中，交由天师处置。
  封将军接旨之时，一身战甲尚未褪去，
  血迹斑斑不说，便是连随身佩剑上，都沾满了干涸发黑的血色，
  传旨之人沉沉的看着一身煞气尚未消散的封将军，
  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封将军，天师说了，未免这煞星成形不好收场，命你在七日之内将煞星找到，届时亲自将煞星，押至朝都。”
  字字句句，天师，煞星，
  对于死里逃生的将士，百姓，封将军，
  还有这一场赢得漂亮的战事，
  无一关心。
  一旁有百姓实在看不下去，朝着传旨之人不满道：
  “封将军和敌军周旋了快两个月，眼下打了胜仗，战衣尚未脱下，哪来的什么劳什子的煞星！”
  “就是，若不是封将军有先见之明提醒我等储备冬粮，不若靠你们这般龟行似的军需，怕不是整个宿城就要沦陷敌手！”
  “说什么煞星，你才是煞星！你全家都是煞星！”
  传旨之人脸色渐渐黑了下去，皱着眉道：
  “都说将军治下有方，眼下这群刁民口不择言，倒是觉得传言过盛了些。若是封将军管不了，本官不介意帮将军好好整治这些刁民。”
  左一口刁民，右一口刁民，别说是百姓，便是一旁的大焦都听不下去，
  腰间的佩刀不自觉的握紧了些。
  封将军看着眼前只差把嚣张跋扈写在脸上的官员亦是皱眉不语，便是连圣旨都没有接下的举动。
  传旨之人见他如此，却是不慌：
  “听说，封将军祖籍在北地，成家的也早，膝下儿女双全，可贵夫人却不是北地之人，封将军做了这宿城首将之后便把一众家室送回了娘家，本官来此之前，特地遣人去贵妇人所在之处将封将军一家接了过来，眼下正安置在朝都城之中，前些日子还传信回来，说封将军的幼子已经6岁，却是聪明的紧，可将军夫人却是倔强的厉害，连饭食都不肯用，都已经饿晕了过去。”
  继而森森一笑：
  “所以封将军还是莫要耽误了时间，早早接旨，将煞星找到，随我回朝都复命吧，届时还能一家团聚，劝劝贵夫人，毕竟一个女子带着两个孩子挨饿也不忒像话了些。”
  话音刚落，便见封将军额间凸起的青筋，似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最后，那圣旨，还是接下了。
  眼见着传旨之人扬长而去。
  大焦诸人纷纷围了上去：
  “将军，他们这是将夫人和公子给做了人质，逼你回朝都复命啊！”
  “对啊，要是他们要的煞星没个说法，夫人和公子怕是....”
  “将军，你带我去吧，我没爹没娘，无妻无子，可不就是那天煞孤星，我随你上朝都吧。”
  “不行，你还有个弟弟呢，你要是走了，你弟弟怎么办？将军，你带我去，我孑身一人啥都不怕，你带我走吧。”
  “我也是我也是！将军，你带我走吧。”
  一时间，兵士们都围了上来，
  纷纷喊着自己才是煞星，让封将军带自己回朝都。
  一旁的百姓俱是不忍，
  连忙劝道：
  “怕不是煞星只是个由头，你们就算去了，也是凶多吉少啊！”
  大焦咧嘴一笑：
  “少就少了，杀了那么多敌军也是值了，我这条也是值了。”
  “你杀的没我多，我比你煞！”
  “那是因为我受了伤，我要是不受伤，我杀的肯定比你多。”
  “那你杀的也没我多，我还是比你煞。”
  一时间，众人七嘴八舌着，竟开始比起来谁杀的敌军多，谁更“天煞孤星”一些。
  最后，是封将军将百姓安抚住，又让将士们井然有序的收拾打扫战场，
  继而将大焦等人撵回了军营里好好养伤，
  自己则一言不发的回了院子。
  晚上，接连有好些将士去封将军的院子里“自荐”，悉数被骂了回来，
  大焦等人围在床边，低声议论着白日之事，
  其实，那道烫手的圣旨里说的煞星，不难辨出所指之人是谁，
  甚至他们连封将军抗旨不遵都预测到了，
  连封将军妻子的娘家所在何处都查出来不说，甚至还强行将封将军的家人带到了朝都城里，
  言语里听着，连软禁都不如，
  将军夫人似是猜到了他们想用自己和孩子牵制封将军，已然开始了绝食，
  若是这么耗下去，怕是对谁都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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