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夕栎（9）

遇到了这样好的主子，我的日子亦是舒坦了许多。
  院子里有专人洒扫，连倚月的衣裳每日都有人来取走浆洗，在整理服帖了送来，是以我每天不过就是伺候倚月起身，吃饭，洗漱，便没有别的事了。
  由此，我便有了更多的时间和小圆在一起。
  小圆被我莫名其妙的带到了明园里，我心中亦是很愧疚。
  虽然不知小圆之前是住在何处，可天大地大，总归是有自由的。
  如今却和我一起，守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倒是委屈了它。
  欣慰的是，小圆并未觉得不开心，甚至因为我有了更多的时间陪它，很是欢快。
  甚至日日缠着我：
  “好听的，好听的。”
  倚月不在的时候，我便会放开些，多给小圆唱些曲子，小圆也是很捧场的在旁边听的认真。
  自从被我关照过，不能如往常那样大声欢呼，小圆亦是安静许多，每每听高兴了，便会站在床上手舞足蹈的，倒不会做出更多的声响。
  那般模样，实在是可爱极了。
  有了小圆的陪伴，我的日子便有了许多的快乐和期许。
  直到有一日，倚月问我：
  “你喜欢唱戏？”
  我正给倚月扣着衣扣的手一抖，连忙跪下：
  “没有，公子误会了！”
  倚月还闭着眼睛，好似还未完全醒神：
  “怕什么，又不是责怪你，我只问你，喜欢唱戏么，说实话。”
  “喜....喜欢...”我有些支支吾吾。
  “喜欢便喜欢，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用遮遮掩掩。”
  “是...”
  “去把雪梨汤端过来吧。”
  “是...”
  我战战兢兢的将梨汤端了过来，又将厨房里新制的几样糕点摆好，倚月也自行穿好了衣衫坐了过来，
  喝了大半梨汤之后，齐叔又过来将今日的行程报备了，
  倚月亦淡淡的嗯了一声，随即看了我一眼：
  “你随我一起去吧。”
  不光是我，连齐叔都有些意外：
  “您要带他一起去前院？”
  “嗯。”
  “是，我和前院说一声，还是让他随身伺候么？”
  “嗯。”
  就这样，我便随着倚月，第一次踏进了前院，亦是学徒院里每一个人最是梦寐以求的地方。
  只要在明园的戏台子上挂了牌的人，便如同一步登天，
  有专门的院子，专门的小厮伺候不说，吃惯用度皆高人一等，若是遇到些出手大方的，随手一掷的赏钱便足矣寻常人间好几年的银钱开销。
  可学徒院里，层层筛选不说，许多就算是有了些本事，还要先在前院里当上几年的茶小二，学会察言观色，更要学会如何揣摩客人的心思，才能得更多的赏钱。
  我亦是怎么都想不到，在学徒院里镶金一样的前院，我竟进的如此轻而易举，甚至直接进了戏台后面。
  倚月有自己专门休息的屋子，里面一应物具齐全，不说妆镜首饰，甚至还隔开了一处，里面还有个沐浴用的木桶。
  门口有个小厮看到了倚月，远远的迎了上来，满脸带笑的将倚月迎进了屋子，
  可不知为何，那小厮状似无意的瞥了我一眼，却是带着些意味不明的警告之意。
  我们刚进屋不久，便有人拿了个烫金的帖子，和倚月说了今日的时间安排和曲目，继而又送来一应行头，临走前还不忘指着一身明紫色的戏服道：
  “这是昨日特意按着您的身量新制的，若是哪里穿的不舒坦，您随时吩咐一声，我们着人来改。”
  “知道了。”
  见倚月应了，那人才有满脸堆笑的离开。
  倚月是先换衣裳的，小厮去将漆盘里的衣裳取了抖开：
  “呦，公子，这衣裳可太好看了，实在是衬您的肤色，若是您穿上，今日可不得又是头魁。我这就服侍您穿上。”
  “不用了，今日就让他来吧。”倚月指了指我，便先行进了更衣的屏风里。
  那小厮愣了愣，面色有些不甘，奈何倚月的吩咐他不敢反驳了去，只好满脸不虞的将戏服递给了我。
  我小心的接过，便进了屏风伺候倚月更衣。
  那衣服却是成色极好，却也是份量很重，里三层外三层的套完，看着都觉得喘不过气，可倚月好似早就习惯了一般，任我穿戴。
  待衣服穿好了，倚月走出了屏风，坐到了妆镜面前，小厮见状连忙迎了上来，暗戳戳的将我挤到一边：
  “这套行头真是漂亮极了，我这就给您上妆吧，今日可还是似水吟？”
  “嗯。”
  “好嘞。”
  话毕，小厮利落的将面前一应瓷瓶银盒展开，里面各式颜料脂粉齐全，取了一把刷子，便在倚月脸上画了起来。
  不得不承认，小厮是有些本事在身的。
  在他的描绘之下，倚月原本明媚的容貌如今艳丽更甚，加上一套珠翠遍布的华丽头冠，倚月便从一个清冷的公子变成了一个眉眼含情的倾世美人。
  直到前院的人来报时，倚月方才站了起来，小厮想去扶倚月的胳膊，却被倚月推辞了，又指了指我：
  “你来。”
  我连忙上前，将倚月扶起。
  针芒在背，我只好当做不知，一路扶着倚月到了戏台后面。
  台前一曲刚结束，锣乐之声还回荡于上空。
  倚月指了指后台一处空地：
  “你在这等我。”
  便施施然的上了台。
  隔着一层厚厚的幕布，是一阵又一阵的掌声，欢呼，夹杂着倚月名字的呼喊，久久之后方才平息。
  随后，筝乐响起，底下立马安静了下来，倚月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那是我第一次听倚月唱曲，
  从前对倚月的名声，都只是听说。
  名气如何大，追随者如何多，戏唱的如何好，
  可如今真真切切的听到了，却只觉得以前听多的夸奖都是苍白的，
  倚月的声音，好似干涸的泥块上流过了一汩清凉的山泉，
  又或是寒川之上的冰柱凝化的一颗水滴，
  亦或者，是河流入海的融汇，
  总之，他的声音好似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一步一步走向曲子里的似水流年。
  一曲终了，四下皆寂静无声，
  直到台下不知是谁的一声大喝：
  “好！”
  随即掌声雷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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