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睹物思人

　　陆幽依旧住在金暂离原本的宅子里。

　　金暂离消失了，但宅子依然还在。还是如过往那般安安静静的屹立着。

　　原本的陈设依旧，家里的下人也未曾换过一个。

　　金暂离的屋子都是他离开时的模样，甚至桌子上原本摆着的那半杯他喝过的茶也是原样。

　　当然，茶是每日都换的，只不过只依着原本的样子原本的位置再换上罢了，他屋子里的器具也是日日擦拭，到现在依然一丝儿灰尘都不曾染过。

　　曾经一个名叫瓶儿还是罐儿的侍女问过陆幽，这么做是不是对她家主人有着某种不可言说的“情意”，而日日靠着这些睹物思人。

　　虽然问及她家主人是谁的时候，那侍女一脸迷惑，但仍十分坚定陆上官一定是喜欢着这座宅子原来的主人。

　　陆幽狠狠地瞪她一眼告诉她，自己这么做只不过是尽一个住客的本份，也省得她家主人哪日回来再讨要这些年的住房费，根本谈不上喜欢不喜欢的问题。

　　最多不过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那种——父女情。

　　至于其他的，陆幽一朵花儿，自是不懂。拥有那般美貌的师傅金暂离，是个和尚。相处许久从未提起情谓何物，更从未教过。

　　陆幽知道的那些，还是任了判官之后，跟着很多鬼官们看了许多戏本子上写的和冥界戏台上日日上演的戏。

　　大约明白所谓“情”，大约就是男男女女之间，割不断理还乱的纠葛。

　　鬼客们每每都看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看上去极难过的样子，却又依依不舍，擤把鼻涕叹一句“剪不断，理还乱”，总之伤心的要比快乐的更多。

　　让陆幽更加觉得情之一字，并非什么好事。

　　所以当年金暂离才走的那么干脆。他肯定是无情的。

　　师傅无情，做徒弟的又哪来什么情。

　　陆幽未及化形便已经被金暂离拎到了府里，直至金暂离失踪前，耳朵边一直有师傅滴滴答答的声音相伴。

　　那声音如泉水击石，用滴滴答答形容应该也是没错。

　　反正不论如何他已经习惯金暂离所惯常制造的动静，虽然，某种程度上来说，金暂离的话真的不多。

　　声音虽然好听的很，但轻易也不太爱开口。

　　不过，只要他一开口，也实在数不出几句好听的话来，常常说着说着，话里的意思就不知不觉地拐了弯，平平淡淡的惹人生气。

　　陆幽是朵十分大度的花儿，并不会因为一些个小事生气。即使生气，也不会气太长时间。二人相处起来，尚算得上是愉快。

　　自从金暂离莫名其妙的消失之后，陆幽便常常在院子里的摇椅上躺着休息，幻想着某一日那双有些微凉的手再次抚上自己的额头。

　　本来做为一朵花儿，在原本的花海当中也呆了万年，并不会像现在这般无聊。而拜了金暂离做师傅，才不过短短相处五百年，竟然就已经养成了习惯。

　　一旦养成了某种习惯之后，突然发现环境变了，才觉得难以接受。

　　但现在哪怕是找了别个来聊天，聊着聊着，陆幽仍会走神，脑子里老是会有泉水击玉的动静敲啊敲地响，烦人的很。

　　然后天儿就聊不下去了。

　　这种无聊且没有尽头的生命，还真是没有一点儿让人欣喜的地方。日子太长，总还得试着寻找个别的法子解解闷。

　　因此，不知从何时起，地府诸君经常看到陆判上官，总是独自在这偌大的地冥之府晃来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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