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12月初，天道无极宫三万人浩浩荡荡开拔，向天姥山西南方卡卡塔尔大草原进发。

        奚继仁坐镇中军，身穿黑色盔甲，肩披血色披风，□□踏雪乌骓四蹄踏动，威风凛凛。孟戚戚职位高，离他不远，一身白色软甲，系着水蓝色的披风，头发高高束起只插着一支金簪，左小臂绑着袖箭，右手握持着缰绳，英姿飒爽。

        朱煦骑着马从后面赶上来，与孟戚戚交换了一个眼神。

        孟戚戚：谷枫怎么样了？

        朱煦朝后方粮车抬抬下巴：许宥的人已经搞定，被绑在粮车上昏睡着，华逢春的药，三天三夜才能醒，到时候他想后悔也晚了。

        孟戚戚笑了笑，放眼远眺，碧蓝的圣湖不见边际，与天空连成一线，纯白绵软的云倒映在水中，仿佛沐浴在圣光中的羔羊，成群结队绵延万里。这是天姥山脚下的圣湖，滋养了西北边陲之地成千上万的生命。数不清的农田围绕着圣湖开采出来，农民们租下土地开荒种地，向天道无极宫交了租金后，剩下的粮食就归自己。若有一日天道无极宫需要大量粮草，就按照市价进行采买。

        天道无极宫的租金并不高，这里水土丰厚气候宜人，凭着吃苦耐劳的品质，农民们足以在这片土地上扎稳脚跟。他们立业成家生子，代代繁衍生息，于是慢慢有了村落、城镇、乃至府城。

        自然而然天道无极宫有了更多的收入，交易税、盐税茶税、店铺租金、安保业务、武器贩卖、铜铁等矿物开采，等等。

        好的地盘，就是真金白银的利益。孟戚戚翻看了近五十年的营收账册，从前西南蛮子也在圣湖周围活动，那时候天道无极宫和西南蛮子打得不可开交，却始终分不出胜负，直到奚继仁横空出世，带着人杀穿了对面，西南蛮子屡战屡败，经历数十场战役后元气大伤，最终离开了圣湖，退至卡卡塔尔大草原，那一年，天道无极宫的收入猛增，就像一个贫穷已久的人中了彩票，暴富。凭借此功，奚继仁奠定了在天道无极宫上层的威信，向老宫主发起了挑战，最后成功上位。

        不过天道无极宫再怎么宽裕，终究比不过中原武林各大门派的深厚底蕴。

        西南蛮子在卡卡塔尔大草原蠢蠢欲动，觊觎着圣湖，欲卷土重来。只有先解决了这个疥癞之患，天道无极宫才能上下一心，全力对抗中原。

        朱煦亦是此观点。他赞同发兵攻打西南蛮子，但不赞同现在攻打。现在正值冬天，大草原一片荒芜找不到补给，军需全靠天道无极宫出资筹措，耗费甚巨，哪怕使计逼谷枫把银子吐了出来，也花光了天道无极宫整整两年的营收。这仗即便是胜了，也亏本。

        但他没有进言。

        因为寻找林晏文是宫主的第一等大事，谁劝都没用。

        孟戚戚这段时间，除了练习野跑，剩下的时间都在琢磨，如何才能把这笔巨大的亏空填补回来。她研究了许久天道无极宫的产业结构，暂时一无所获。

        时间不会允许天道无极宫慢慢恢复元气，打个富裕仗，是非常重要紧迫的事情。

        军队绕过圣湖，就到了绵延数百里的卫圣山。卫圣山横亘在圣湖与卡卡塔尔大草原之间，虽然不及天姥山高大宽广，却依旧是难以逾越的天堑。

        天道无极宫派人驻守在卫圣山隘口，就轻易地阻截了西南蛮子的攻势，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从隘口横穿过卫圣山，就到了宽广无际的卡卡塔尔大草原。这里的气候比圣湖恶劣许多，降水量稀少，植物无法广泛地生长，有水流经过的土地，是绿洲，没有水滋养的土地，就是荒漠。这里的人以放牧为生，跟着水流迁徙，终年居无定所。

        大军向南行进了七天，终于连卫圣山也成了天际的一条线。孙景远派出的间卫传消息回来，他们在离此地西边五百里发现了西南蛮子的主力部队，王帐古孛特大汗的踪迹。

        于是奚继仁命令大军调整行进方向，准备攻敌。

        今日天气晴朗没有风沙，这边地势平坦并无遮掩。天道无极宫发现了古孛特，古孛特自然也发现了他们。军队赶到时，西南蛮子已经全副武装，摆好阵势迎敌了。

        对方只有五千人，但全是骑兵。

        古孛特生得矮小圆胖，宽脸阔腮，眉骨高耸，黑色的胡须垂到了胸前，分三股拿彩绳精心编成了辫子，头发亦分成十几股扎成了辫子，鬓角剃得光溜溜，穿着动物皮毛制成的大衣，腰间绑着一柄弯刀，造型粗犷又奇异，和生活在圣湖周围的人有着明显区别。

        重重守卫中，他扯着嗓子大喊道：“奚宫主，好久不见啊——”

        奚继仁音量不高，如平常说话般，却因真气鼓荡响彻草原：“少废话，交出林晏文，本座还能绕你一命。”

        古孛特哈哈笑道：“奚宫主好强的功夫，就是不知道你手下的士兵是否如你一样勇猛无敌？”

        奚继仁冷冷道：“你试试就知道了。”

        他一声令下，许宥朱煦以及三千骑兵精锐跟随着他一起向前冲锋，剩下的五千步兵变换阵型防守，从背后抽出了一柄宽背长刃的弯刀，□□。

        古孛特两边的骑兵亦是冲锋而出，汇聚成一个三角。

        人流滚滚，马蹄踏动，声若响雷，势不可挡。两边队伍尖端逐渐缩进距离，大战一触即发。

        奚继仁右手控马，左手持剑，像龙卷风般搅碎了敌方队伍的尖端。甫一照面，他就看出了对面三位头领刀阵的破绽，以极快的速度连出了两招。

        一招自下而上刺出，贯穿了中间那人的左腹。

        一招真气灌涌横剑平削，生生将那人腰斩成两截。

        须臾之间，满天的血泼下来，敌方的第一位将领，亡。

        与此同时，敌方左右两位将领已经举刀挥来。奚继仁身法如电，变换姿势躲开第一刀，又反手架剑挡住第二刀。敌方的招式已尽还没来得及变招，又该他出手的回合了。

        他左手松了缰绳，轻拍马背借力，丹田提气直上飞起，一脚将右边将领踹下马背，一剑横斩向左边将领的脖颈。

        只见一道白芒闪过，他的头颅飞向了半空。敌方的第二位将领，亡。

        六招之内，敌方队伍的尖端，粉碎。

        许宥朱煦虽不及奚继仁凶猛，但也是内功深厚剑术精妙的一流高手，不仅替奚继仁挡住了来自侧翼的攻击，还接连伤了对方好几个人，将他们打得节节败退。

        奚继仁带领的三千骑兵精锐，就像一柄笔直锋利的剑，以无法抵挡之势从敌方三角阵型尖端刺入，不断前进冲锋，最终将它一斩为二，留下一道血色长痕。

        眼看着奚继仁即将冲破阵型，直往自己而来，古孛特吓得不停大喊：“回防！包围！给我拦住他！”

        敌方严密的阵型瞬间散乱，破绽百出。

        奚继仁看准破绽，带领队伍陡然变换方向，在这个三角阵型里横冲直撞，杀穿一路后又突然变换方向再次杀进去。他平日里颇没有耐心，喜怒不定，做事全凭心情，此刻却异常冷静，精于算计，用损失最小的方式蚕食着对方的实力。

        敌方阵型越发散乱，就像被狼群吓得慌不择路的羔羊，越死越多，离彻底溃散不远了。

        孟戚戚旁边的光明仪主司空婵不由赞叹道：“当年宫主也是以此法将西南蛮子杀得大败，让他们元气大伤，不得不让出圣湖，退守卡卡塔尔大草原。”

        此时，有探子前来回禀：“仪主，左右后方各发现一队骑兵快速袭来，每队大约千人。”

        这是在逼迫奚继仁回防，但他早已料到了此事。

        司空婵双手拔出腰间两柄弯刀，高声喊道：“将士听令，变换阵型—请君入瓮！”

        孟戚戚听人说起过，这个阵型主要是先把敌方放进来，使其深陷泥潭，再分割绞杀。对方骑兵冲锋极快，手上□□有远距离攻击优势，步兵难以抵挡。与其如此，不如先开几条口子，内置绊马索□□，把人从马上弄下来，再行消化。

        此阵型的关键就在于，我方的军队人数，要远多于敌方的军队人数。

        否则，很容易变成‘引狼入室’。

        孟戚戚有点紧张，如果出了意外，敌军很容易冲到她跟前来。她没有武功，又不会打架，袖箭上只有五支短箭，简直毫无还手之力。

        □□的枣红马察觉到她的紧张，不安地动了动蹄子。

        孟戚戚连忙扯动缰绳平复它的情绪，同时也平复着自己的情绪。无论如何，她都不能退缩，战场是她要上的，草原是她要来的，她就该承担相应的后果。她立于中军，四方士兵都看得见，若是慌了，无疑会浇灭我方士气。

        她暗暗吐出一口气，冷静地看向越来越近的骑兵队伍。

        突然，后方传来了铜锣敲击之声，尖锐急促，哐哐作响，有人高声喊道：“大汗有令，鸣金收兵——”

        那两队骑兵冲到一半，蓦地停住，又转向从原路回去了。

        孟戚戚紧绷的心弦蓦地松了，她调转马头看向奚继仁，原来他已经将那五千骑兵彻底打散，古孛特失去保护，才下令让另外两队骑兵回防，掩护他撤退。

        敌人跑得飞快，不一会儿就失去了踪迹。

        奚继仁并没有追，带着三千将士浴血而归。铜锣声响起，我方也收兵了。

        大大小小的头领围住奚继仁，他身上漆黑的铠甲不停往下滴血，边缘角落还沾着碎肉，肩上的血色披风更暗了，仿若死神。他提着剑，骑在马上，冷静地交代后续事宜，安排手下寻找休整的地方，布置岗哨巡逻，派出探子、间卫收集情报。

        如今的孟戚戚看见这样的场景，已经不觉得恶心害怕了。

        生与死，在这个以武侠为根基的小世界，都是寻常事。

        人练武后，实力大增，寿元增加，能活到两三百岁，可九成九的武林人士都无法安然终老，早早的就在某次打斗中失去了性命。

        只有强大的势力，稳固的秩序，才能让人活得尽量久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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