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谷枫起身,走到众人中央,抱拳行礼:“两位大人、诸位长老,此次出征的军需已然筹备完毕,请各位移步至计储殿查验。”
计储殿,就是计储堂壹号,从无极阁出发沿着路下山,不需要多久便能到。谷枫,计储殿掌殿人,尊称长老,虽没有四大长老尊贵,但也是实打实的掌权者,管理着天道无极宫几万人的物资,负责采购、经营以及分发。不过税收租金进献等源头,被许宥朱煦联手掐住了,没让他碰。
尽管如此,厅内许多小头领依然要看他脸色,就连四大长老也愿意给他三分颜面。
他朝旁边迈了两步,侧身让出中间,许宥朱煦齐齐起身朝厅外走,其他人论座次先后起身跟在后面。虽然平常大伙儿互相都挺客气,朋友似的,但这一刻彼此之间上下尊卑分明。
到了计储殿,穿过重重门禁,一行人到了存储军需的大仓库。
大仓库最里面横架着许多竹竿,无数牲畜肉类被倒吊着挂在竹竿上,里面那面墙扎满了洞,光柱穿过洞照过来,那里却依然昏暗阴森。
与普通军人不同的是,习武之人每日需要大量肉食补充血气,所以军粮中肉类的比例比普通军队高许多。
谷枫介绍道:“这些牲畜是最近收上来现杀的,用烟熏干了水分,现放在仓库里继续阴干,到了出发前几天,再用牛皮纸裹好放入箱中,如今这天气,可保三月不腐。”
大仓库其他两侧靠墙堆满了粮食,鼓鼓囊囊的大布袋重叠着,直接砌到了天花板。
谷枫打开一个布袋,从里抓住一把粟米,粟米黄灿灿泛着光很新鲜的样子:“粮食四万八千石,五成旧粮五成新粮,可供万余宫人两万役夫吃60天。”
朱煦微微皱眉:“才60天?”
谷枫面露无奈:“这已经是极限了,还要给农夫们留下过冬的粮食和来年春天的种子,总不能竭泽而渔。”
朱煦点头:“继续。”
谷枫打开右侧门锁,推开大门请大家进去。这间大仓库主要是存放武器,地上摆满了箱子,箱子敞开着,刀枪剑戟等武器分门别类地摆放在各个箱子中,锋利的刃反射着白色冷光。墙上挂满了盔甲,盔甲厚重坚硬,各个制式略有不同,有五套一模一样的盔甲被妥善地放置在地面的人形铁架上,甲面漆黑无光,隐藏在仓库的阴影中,唯有血色的披肩和冰冷空洞的面具格外刺眼。
孟戚戚几乎一眼就能断定,那是奚继仁的盔甲。
谷枫道:“这是为各位准备的盔甲,宫主五套,左右二使四大长老各三套,其他头领各两套。”
孙景远骤然开口,声音怪异不似常人:“不用为我准备,我会隐藏身份,无须盔甲。”
面对这位神秘莫测的大长老,谷枫挺怵的,连忙道:“是,是,孙长老可以不用,但计储殿不能不备着。到时候您想用就用,不想用就不用。”
朱煦问道:“其他宫人的盔甲呢?”
谷枫指着地上另外一边堆放的箱子:“都在这里了,足足冗余了一倍。出征时,属下会派专人过去,如宫人盔甲有损坏,还可以修一修。”
谷枫又带着大家看过了其他物资,如征战时的马匹、草料,运货时用的牛、骡子、骆驼、板车,为如意草庐众大夫准备的草药丹丸,安营扎寨时用的帐篷,取暖用的火炉等等。
末了,他递了一本厚厚的账册上去:“两位大人,这是此次筹备军需花费的银钱,请两位批示。”
许宥拿了账册细细翻看,朱煦环视众人:“你们有什么问题吗?”
“有。”孟戚戚朝前迈出一步,面带微笑,“谷长老,我想请你帮忙打造一套适合我的盔甲和武器。我没有武功力气也小,因此盔甲要轻,护住身体要害即可,以灵巧方便为主,我不善刀剑等武器,因此请你为我打造一套袖箭,袖箭上抹使人快速麻痹昏厥的毒素,用以防身。”
谷枫仿佛才看见她似的,恍然大悟道:“孟姑娘,你要随军出征吗?”
她担任主管一职,现在又是在说正事,谷枫却偏偏唤她‘孟姑娘’,分明就是在打她的脸。但孟戚戚不至于为这么点小事动肝火,只道:“是啊,身为天道无极宫宫人,宫主有令,吾等自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谷枫上下打量孟戚戚一番:“可老夫没看错的话,孟姑娘你根本不会武功。到时上了战场,小心没来及为宫主赴汤蹈火,就先成了拖累宫主的大包袱。”
这就是明目张胆和她过不去了。论职位她并不比谷枫矮多少,天道无极宫众头领都在此,若是咽下了这口气,她以后怎么在天道无极宫立足?
孟戚戚的笑容越发和善,嗓音越发温柔:“战场瞬息万变,是助力还是包袱,谁也说不准,更何况宫主自有决断,轮不到旁人说三道四。最起码我赤胆忠心,敢为宫主舍下一身臭皮囊,不像某些人,担任军需主职官,却要缩在后方,只派副手上战场,胆小如鼠心有贰意,却还有脸对别人品头论足,真是笑话。”
谷枫的脸青了又白,白了又青:“你说谁呢?”
孟戚戚慢悠悠道:“打个比方而已。我需要的盔甲武器还请谷殿主尽快打造出来,出了任何问题,都是耽误军机。郑长老在此,望谷殿主不要明知故犯。”
论理,天道无极宫只有四长老而已。其他长老不过是身居要职资历老,旁人敬他,唤的尊称。既然谷枫屡次三番挑衅她,她也就不必给他面子了。
谷枫没想到孟戚戚一介弱女子竟然这么刚。他苦心经营几十年才有了今天的位置,还因为武功低微始终只能担任采购经营这等庶务,孟戚戚根本没有武功,也没有根基,还是一个女人,却在短短三个月内坐火箭般窜上来,直逼他的地位,再加上她曾联手几个堂主威逼计储堂查账一事,新仇旧恨,他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才当面发作了一番,如今倒把自己弄得下不来台了。
许宥翻完了账本,不动声色地递给朱煦:“你看看。”
朱煦瞟他一眼,接了账本,心中已经有了疑虑。两人做了近十年对手,他怎么不知道这是老狐狸不满的表现?
朱煦翻开账册,一行一行看下去,眉头越皱越深。他越翻越快,越看越糙,翻到最后一页看到总费用时,骤然松了眉心,合拢账本,内力运转,真气起而不发,将他喉间的声音压成一束,送入几个心腹耳中:“想办法拖延这场查验。”
孟戚戚反应最快。她本就是强撑着身体来参加这场验收签字大会,一听朱煦的意思,登时卸了力道,任酸痛蔓延发作,身体摇摇欲坠,顷刻间便要栽倒下去。
彭凤瑶手疾眼快,立马接住她的身体,还对谷枫怒目而视:“你做了什么?”
谷枫万分委屈:“我……什么也没做呀。”他看着彭凤瑶怀里的孟戚戚,不禁恶意揣测:“她装出来的,就是为了诬陷我。”
彭凤瑶没好气:“她又没武功,你看她这个样子,像是能装出来吗?”
孟戚戚脸上血色尽退,冷汗从额角沁出,又没入了发丝。她虚弱道:“和谷殿主无关,是属下自己跑马跑狠了,弄伤了身体。”
华逢春凑上前为她把脉,神色严肃地回禀朱煦:“大人,孟主管情况不好,需要尽快带回如意草庐,让属下治伤。”
朱煦非常关切的样子:“好,现在就去如意草庐。”
就连许宥也着急不已,连连叹道:“受伤了就早点去看大夫,强撑着做什么?走走走,老夫也去看看。”
彭凤瑶打横抱起孟戚戚,天道无极宫两大巨头围着她风似地离开了仓库,剩下的人中,有发觉其中猫腻的,或懒得管,或不愿意揭破,纷纷走了;有什么都没发现的,见大家都走了,自己也便跟着走了。
仓库里顿时空空荡荡,只留下谷枫站在仓库门口,一副没回过神的样子:“那个……账册批示……?”
离开了计储殿,孟戚戚觉得不好意思:“彭长老,放我下来吧。”
彭凤瑶俯身松了胳膊:“能站稳吗?”
“还好。”孟戚戚笑着解释,“疼是真,难受也是真,但并不严重。”
许宥摸了摸花白胡子,赞道:“孟主管这反应,着实是快啊。”
“顺势而为罢了。”孟戚戚笑着恭维在场众人,“各位大人,长老反应也很快,属下心里都惊呆了。”
闻言,大家都不禁面露笑容。朱煦抬手指向远处的无极阁:“走吧,我请大家喝茶。”
一行人回到了无极阁,坐定了,品了一回茶,彭凤瑶才问朱煦:“你要我们拖延查验,是为何意?”
朱煦把账册递给彭凤瑶:“你们看了就知道了。”
众人把账本互相递着看了,彭凤瑶皱眉:“这谷枫,是把大家当傻子吗?”
谷枫准备的物资不可谓不丰富,种类齐全品质优良,一看便知是用了心的,因此多要些银钱也无可厚非。自古担任采购经营等要职,就少有不贪的,吃回扣收受贿赂都是常态,可只要他事情办得好,大家就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这次,谷枫做得太过分了。
活鸡一两一只,活猪一百两一只,普通长剑五十两银子一把……
众位大人,长老并不会自困于天道无极宫,在山上山下,镇里乡间都有眼线,不会不知道民生民情。
活鸡顶了天十个铜子儿,活猪卖得再好也不过一千个大钱,普通长剑亦是便宜,只要5钱银子。
若谷枫只翻了十倍往上报,许宥朱煦抬抬手就认了,可他成百上千倍地往上报,谁都忍不了。
最后总账算下来,要吃空天道无极宫整整三年的收入。
钱就这么多,全进了谷枫的腰包里,其他人花什么?
许宥朱煦又不能直接发作,弄死谷枫容易,可整个天道无极宫的物资运转全是他的亲信心腹在负责。发作了谷枫,后勤出了问题,宫主降罪,他们俩承受不起。
也许谷枫就是仗着这点,才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左右二使眼皮子底下大肆搂钱。
传功长老彭凤摇平日只管功法传承,乍然碰上这事只觉得棘手:“难办啊……”
刑法长老郑嘉拍了桌子:“这厮别落在我手里,非得把他的心掏出来看看,到底有多贪。”
黑暗仪主居之达点出关键:“现在就是要让谷枫把钱吐出来,还得让他乖乖听话办事不搞幺蛾子。”
光明仪主司空婵见孟戚戚面色平静,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笑问道:“孟主管聪慧之名如雷贯耳,心中可是有了主意?”
其实许宥、朱煦亦有垂问她的意思,只是没来及说出来。
孟戚戚含笑点头:“很简单,让他去前线,待在两位大人眼皮子底下便可。”
朱煦失笑:“孟戚戚,你这是公报私仇。”前脚谷枫讽刺她上战场没用,后脚她就要把人弄到战场上去,心眼小得可以。
许宥以为孟戚戚不知道其中关系,特意解释道:“谷枫并非我二人直属,他不愿去,我二人不能强迫他,除非宫主下令。”他们两人绝不会为了此等小事去麻烦宫主,许宥虽未明说,但他希望孟戚戚明白。
“是啊,但它有用。”孟戚戚理直气壮,说出了一个极损的主意,“谷枫贪生怕死,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去找宫主对峙。所以我们私底下放出风声到他耳朵里,说宫主有意让他上战场。他害怕了,必要求助,要么求左使大人要么求右使大人,两位大人到时候再漏点口风,让他改了报账单逼他让利,这银子不就回来了吗?等出发那天,再打晕了他悄悄绑到战场上去,过后来个死不承认,他就是知道自己中计了,也无可奈何。”
闻言,在场众人或哑然失笑,或捂嘴咳嗽,或摇头轻叹。
孟戚戚这个人,以后还是少得罪。
鬼主意一个接一个,一般人还真招架不住。
见事情有了转机,许宥朱煦相视一眼,齐齐起身抱拳送客:“今日厅内言语,望诸位守口如瓶,若走漏了风声此计失笑,大家未来三年就要一起喝粥吃馒头了。”
众人纷纷道:“我晓得厉害,两位放心。”
送走了其他人,朱煦姿态随意了些,问道:“老许,这忽悠谷枫一事,你去还是我去?”
许宥摸摸胡子,有意逗弄孟戚戚:“小孟,你说是老夫去比较好,还是你的右使大人去比较好?”
孟戚戚身体微微后仰,靠着椅背:“依属下看,还是左使大人去比较好。”
“哦,怎么你竟偏向老夫吗?”许宥朝朱煦挑挑眉毛,半真半假地挑拨,“看来你这里的待遇并不好呀,小孟的心都跑到天道殿去了。”
朱煦朝他翻了个白眼,表示不想搭理他。
孟戚戚摇摇手指,不紧不慢道:“非也,实在是左使大人有几十年水磨般的养气功夫,心思深不见底,对付谷枫这样贪欲重、前瞻后顾的老鼠,是最合适的。”
闻言,许宥板起脸,不轻不重地说了句:“放肆。”
孟戚戚毫无诚意地低头请罪:“许左使宽恕则个。”
许宥立刻收了表情,长叹一口气:“你这丫头,真是不肯吃半点亏。”
“既然这事交给了老夫,老夫定会办好。”许宥站起身,整理了下衣襟,扔下一句‘等我消息’便施施然走了。
见人影不见了,朱煦语带亲近地责怪她:“平白得罪他做什么?小心日后他使手段绊你。”
“是他先得罪我的。”孟戚戚完全没有认错的意思。更何况,她不得罪一下许宥,许宥种在朱煦心里那颗怀疑的种子,迟早生根发芽。
朱煦不再计较此事,道:“晚上宫主召见我们商量前线布置事宜,到时候我要把上战场的名册递上去,你确定他真的会让你通过?”
军机大事唯有一主二使四长老可以知晓,其他人都没有资格与会。
孟戚戚微微歪头,竟显得有几分可爱,神秘兮兮地说:“当然,这次我请了……外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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