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数人在雨中骑马奔袭，奚继仁一马当先，催动内力使体温上升，不热不冷地暖着怀里的小猫崽。不见风，不遇冷，照说应当慢慢平静下来，可它仍然在躁郁地乱动，四只爪爪不停地刨来刨去。

        一定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奚继仁夹了夹马腹，催促踏雪乌骓加快速度。

        夜雨中，远处出现了一点灯火。离得越近，那灯火就越明亮，星星点点的勾勒着庄园的轮廓。

        奚继仁在大门前停下，翻身下马。朱煦也连忙下马，跑过去敲门大声喊道：“开门！开门！”

        他敲得急，力气又大，响声砰砰，好似整个大门都要被他锤烂。

        “谁呀？”门房提着灯笼，披着蓑衣抬起门栓，抱怨道，“大晚上的……”

        朱煦一把推开大门，强行挤了进去：“我们宫主有急事，借庄子一用。”

        门房被挤到角落，眼睁睁看着一个身穿黑红广袖长袍、身形修长的男人走了进来，后边儿跟着十几个浑身湿透手拿兵器的绿林好汉。

        “坏了。”门房年纪大见识广，知道来的是大人物，“我得赶紧告诉老爷。”

        他扯了扯蓑衣，钻进小路直奔后院通知庄园主人。

        奚继仁快速穿过前院直达大厅，过来阻拦的护院、家丁纷纷被朱煦派人拿刀剑架住了。

        因是深夜，大厅里昏暗清冷，奚继仁左右扫视一眼，道：“点灯，烧炭。”

        朱煦把众人指挥得团团转，大厅逐渐明亮、暖和，奚继仁掏出怀里的小猫崽放到桌上，就着桌上的烛火仔细翻查小猫崽全身。

        天灵盖、耳朵、眼睛、鼻子、嘴巴，脑袋上看不出问题。奚继仁顺着脖子捏到尾巴尖儿，指腹感触健壮有力，也看不出问题。四条小短腿、肉垫、爪子，胸，以及肚皮都看不出问题。

        奚继仁浅浅皱眉，想了片刻。他逆着捋起小猫崽的黑金长毛，指腹有异样的触感。他捻了捻，凑近闻了一下。

        “为什么小猫的毛根是湿的？”奚继仁转头质问养猫三人组，双目隐含怒气。

        大高手的威压迎头盖来，汪元、冯长春双双不由自主后退了半步，低下头慌张道：“宫主恕罪，属下不知。”

        周婆婆心里也慌得很，但仍然在努力回忆今天的点点滴滴：“不可能，小人没让它碰过水。它的毛根怎么是湿的？太奇怪了……”

        白天小猫一直在他这里，睡着了让朱煦送回去的，不到两个时辰周婆婆就来求助，的确不像是她的问题。

        奚继仁眼光扫向朱煦。朱煦吓得连连摆手：“属下怎么从您这儿接过去的，就是怎么递给周婆婆的。猫窝里什么样，属下一眼也不曾瞧过，更遑论伸手了。”

        “毛巾。”奚继任暂时没想明白，当务之急是先替它把毛发擦干。

        很快有人送了干毛巾上来，奚继仁左手捉住这动来动去的小东西，右手手指裹着毛巾，一点一点将它的毛根擦干，神情专注，细致耐心，仿佛这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情。

        庄园主人姗姗来迟。听了仆人的讲述，他直觉这些人惹不起，决定好声好气的，只求把这帮瘟神送走。他挂起笑脸踏进大厅，刚准备说话，就看到一枚铜钱飞来击中他的喉咙，然后他就哑了。

        朱煦竖起食指比划了一下，又在脖颈处比划了一下，意思是出声就死。

        庄园主人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发现所有人都闭紧嘴巴，盯着中央坐着那人，大气儿都不敢喘。他再朝那人看了一眼，顿时两腿颤颤，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天道无极宫宫主！

        威名赫赫，谁人不识？

        庄园主人缩着头闷不吭声往后退，等退到足够远了，才摆手示意仆人：走走，马上走。

        仆人不解道：“老爷，这庄子不要了吗？”

        庄园主人瞪他：庄子没了有什么可惜的？老爷我的命才是最要紧的！

        朱煦把一切看在眼里，暗道这庄园主人还算识相。他转头看向被宫主伺候得打呼噜的小猫，不由感慨：这小崽子可真是好命。

        因为身上越来越舒服，小猫崽已经乖顺地躺在桌上，任由奚继仁擦肚皮。奚继仁擦完肚皮去捉尾巴，它的尾巴尖儿还调皮地甩来甩去。奚继仁失笑：“别动。”

        他轻轻捏着尾巴骨，用毛巾仔细吸走尾巴毛里的湿气。全身被擦了一遍，小猫崽的毛变得蓬松，乱七八糟地炸开，整个身体圆了一圈。

        奚继仁放下毛巾，双手伸到它腋下抱起来：“告诉我，为什么身上是湿的，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嗯？”

        话音未落，他看见它紧闭的双眼各自掀开了一条缝，一条细细的、中间圆两头窄的缝，深蓝色的虹膜充盈着水光，懵懂地望向他，滑稽、又可爱。

        奚继仁目不转睛地盯着它，怎么看也看不够。

        旁边众人也发现小猫崽睁眼了，纷纷好奇地往前凑，想看得更清晰些。

        周婆婆喜气洋洋地提议道：“大人给它取个名字吧。这是只小母猫，性情温和乖巧，日后常伴大人左右，定能为大人解忧。”

        取个名字。

        一旦起了念头，奚继仁就怎么也止不住。好像这是上天送他的一份礼物，让他怜爱，让他亲近。这世间他目之所见都让人恶心，唯有它，仿佛是淤泥里长出来的一角幼芽，不染欲望，不沾罪恶，干干净净，让他一见便心生欢喜。

        他望着这幼芽，就能短暂地忘记如今的一切，仿佛自己依旧还是生活在湖州广泉府奚宅的十六岁少年，恭听父母的谆谆教诲，带着弟弟妹妹们一起长大。那些美好的、一去不返的日子，哪怕只能握住它虚幻的倒影，他也不愿松手，甘之如饴。

        奚继仁望着小猫崽，低低吐出压抑在心底许久的思念：“小妹。”

        “a～”小猫崽张开嘴巴，轻轻地、细细地叫了一声，两只前腿向前合拢，像是要拥抱奚继仁的鼻尖。

        奚继仁一怔。鲜明、强烈的喜悦随即涌入心间，饱满得似要溢出来，他睁大了眼睛，连问左右：“她是不是回应我了？她是不是叫了一声？”

        旁边众人齐齐点头：“是的，宫主。”

        可奚继仁仍然不敢相信。他抖了抖嘴唇，小心翼翼地像是怕惊扰了一个美梦，轻轻唤道：“小妹。”

        “a～”小猫崽这回叫得更大声了些，张大的嘴巴隐约露出无齿的牙床和粉红的舌面。

        心间的喜悦哗啦一声倾斜而出，如海浪般席卷全身，奚继仁鼻梁骨发涩，眼眶泛红：“你真的是我家的小妹么？你回来找大哥哥了么……”

        “a～”小猫崽张大嘴巴，响亮地给出了回应。

        戚戚每天都很累，光是吃饭就已经耗费了所有的力气，来不及和哥哥说话就睡着了。但是今天戚戚状态好，精神很足，可以陪哥哥玩，哥哥不要哭鼻子哟～

        “小妹。”

        “a～”

        ——哥哥。

        “小妹。”

        “a～”

        ——哥哥。

        ……

        奚继仁不知疲倦地，一遍又一遍地唤她，小猫崽也一次又一次地回应他的呼唤。不知过了多久，小猫崽没声了，奚继仁连喊了三遍才反应过来，仔细一瞧，才发现她已经睡着了，小脑袋歪着，身体软绵绵地垂成长条，打着呼噜。

        他勾起唇角浅浅地笑了一声，托起后腿将她的身体平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好让她睡得更舒服些。

        盯着她的睡颜看了一会儿，奚继仁收回脸上的柔情、喜悦，淡淡看向众人，吩咐了两件事：“先休息一晚，明天启程回宫。从今天开始，本座亲自抚养小妹，周婆婆依旧跟着回宫，方便本座传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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