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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金蛇


萧孟津还未归来,兰芽匆匆趿上鞋子便直往积微居赶去。

        她到时那位杨郎君也恰好背着药箱赶到院门,大寒的天里额上出了一层热热的汗。

        来不及多言,兰芽连忙将人让了进去。杨信放下医箱,呼吸方定便忙伸手去探元氏脉象。

        兰芽敛眉看着他动作,满屋里的人都屏息凝神,不敢生出丝毫动静。

        那边厢杨信垂眸探了片刻,皱了皱眉又换了左手去探。兰芽看着他的举止不由心下紧张,却也不敢出言打扰。

        约莫一盏茶时间过去,杨信才轻轻放下元氏手腕。

        他沉沉吐了口气,抬头回道:“恕在下愚钝,老夫人脉象平稳,并无大碍。”

        “若无大碍,为何母亲会忽然晕倒?”兰芽问出自己的疑惑。

        “在下亦是不知。现下只能随时观察,待老夫人苏醒时再细细诊断。”

        听闻元氏脉象并无大碍,兰芽微微放下心来。但她究竟为何晕倒仍是未解之谜,兰芽不敢大意,便坐在榻边守候。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萧孟津才自外面策马归来。他大约是一进门便听说此事,脚步凌厉,挟着一身风寒冻气便匆匆赶来。甫一揭开帘子进到内室,便见兰芽坐在床沿,目光焦急地盯着自己的母亲。

        兰芽转过头来,二人四目相对,他眼中浮现出些感激与心疼来。

        兰芽微微一笑,轻手轻脚地起身过去为他解了大氅:“夫君且过来些,勿将寒气过到母亲那边。”

        萧孟津顺着身前那双嫩白的小手,被她牵了过去。

        兰芽抬眸向他解释当前处境:“方才杨郎君来看说母亲脉象平稳,并无大碍。但现下仍不知母亲究竟为何忽然昏倒。杨郎君就歇在积微居侧厢房,每一刻便过来诊脉一次。”

        萧孟津心里仍是着急的,但却因兰芽种种举动,心下仿佛淌过一阵暖流,平息了他些许躁郁。

        他握起兰芽的手,放到唇边落下轻轻一吻,语气感激道:“辛苦你了。”

        兰芽笑着摇摇头,两人便支了杌子坐到元氏榻边,等着她苏醒。

        快到子时,元氏仍是未醒。

        萧孟津催兰芽回去睡,他在此守候即可。兰芽却不允,直说要等元氏醒来才安心。

        “倒是夫君明日还需早起上值,不如先去睡了罢?”

        “我一个大男人,少睡一宿不妨什么事的。倒是你……”

        兰芽以眼神止了他的话头。

        二人便这样手握着手,等着元氏苏醒。

        ……

        元氏是在丑时刚到时苏醒的。杨信过来细细为她诊了脉,看了她的瞳孔和舌头,又问了许多问题。最后仍是诊不出什么。

        他颇为懊恼地跪在萧孟津面前请罪:“世子恕罪。属下愚昧,实在不能探知老夫人昏迷之症。”

        萧孟津尚未开口,倒是榻上的元氏道:“行啦。杨郎君医术精湛,这哪能怪你。我也未觉有什么不适之症,许是近日有些疲惫罢。”

        “劳烦杨郎君了,好孩子,快回去歇了罢。”

        元氏仍是一如既往的慈爱。萧孟津也并未苛责,直道他今夜辛苦,叫他早点安歇。

        “你们两个呀,”待人散去,元氏点着兰芽的鼻尖,“八斤胡闹,你怎么也跟着胡闹。我也没什么问题,你们径自去歇了就是。瞧瞧这都什么时辰了。”

        两人相视一笑,没说两句便被元氏赶去睡觉。

        今夜着实是熬得狠了,兰芽一沾被子便睡了过去。

        众人皆以为这不过一场小小的意外,可自第二日起元氏的病症便一日重过一日。

        她手脚酸痛无力,便只能歇在榻上;昏睡的时间也一日长过一日。到第三天,竟是昏昏沉沉发起烧来。

        府里府外来了不少医官都束手无策,萧贵妃听闻母亲病重,向皇帝求了恩典。宫里的御医也来了一个又一个,皆是毫无头绪。

        到第十日时,有人隐晦地跟萧孟津说,大意便是元氏恐怕时日无多,须早早为她筹备后事。

        萧孟津心下沉得闷痛,难以呼吸。一只手臂撑在椅子上,手上青筋毕现,几乎快要站立不住。他咬牙切齿地看向对方:“你说什么?”

        兰芽进门见到的便是这么一副剑拔弩张的情形。

        她连忙提起裙裾,三两步过去拽住萧孟津衣袖。抬头看向萧孟津,眉目微敛,目光中劝慰之意甚重。

        她大概料到这人同萧孟津说了什么,她也是刚刚知晓这个消息便匆匆赶来。

        “夫君冷静。我知道你此刻接受不了,但此事并未一丝转机也无,你看杨郎君不是仍在日夜查询典籍;诸位太医也日夜守候。一定会有转机的。”

        萧孟津愣愣转头看向她,目中光芒沉痛,语气里也仿佛带了一丝脆弱与依赖:“真的吗?真的会有转机吗?”

        “会有的。母亲吉人天相,父亲也在天上保佑着她,而且还有这么多医术精湛的大夫为她诊治。这么多人都在努力,母亲不会那么狠心抛下我们的。”她语气笃定,神色坚毅道。

        兰芽知道,她此刻更是不能露出一点脆弱之色,她必须以全然的笃定自信去面对萧孟津。

        再怎么优秀卓越的人,面对亲生父母的病重离丧,还是会忍不住露出无措之色。

        哪怕如今已长成顶天立地的模样,却仿佛仍是那个在父母面前受庇护的稚童。

        可再怎么不敢相信再怎么自我安慰,该做的事还是要做。

        他当晚即修书送往北境,叫萧瑾华早日归来。这些日子里,他木然地听着管事的汇报,内心再怎么艰难,也还是得准备那些东西。

        元氏病入膏肓的第十五日,萧瑾华夫妻赶到长安。

        二人日夜兼程,此刻亦是风尘仆仆,脸色疲惫。但看着上次会面还精神矍铄的母亲灰败瘦削的面庞,萧瑾华还是忍不住伏在榻上流泪。

        桓暄亦是眉头紧锁,神色不豫。

        也是在此夜,杨信匆匆来报,元氏此症并非什么突如其来的怪疾,倒像是苗疆一带的蛊术,却因早已失传而不为人知。

        他这些日子亦是夙夜不懈,日日为元氏诊完脉象便将自己锁在书房翻尽师父留下的典籍笔记。终于叫他在一本破败的残本上发现短短两行的记载,似与元氏症状有相似之处。

        他据此蛛丝马迹按迹循查,就在刚刚,终于叫他确定这“怪病”便是苗疆失传已久的金蛇蛊。

        此蛊隐藏性极强,中蛊者脉象平稳,看不出什么端倪,只是四肢日渐疲乏无力,再之后昏睡的时间也会逐渐增长,直至最后在睡梦中无声死去。

        这蛊本不发作的这般迅速,它本该悄无声息逐渐侵蚀人体。

        盖因元氏年迈体弱,又兼她近日换了常燃的檀香而点了沉香。便生生催快了蛊性,不过短短半月便如入膏肓,但也正因如此,才叫他发现了破绽。

        “可此蛊失传已久,师父留下的残本中也没有记载解毒之法。”杨信满脸沧桑,胡茬杂生;一双眼通红干涩,血丝遍布。

        众人一时从方才的激动欢喜中陷入低落的沉默。

        桓暄沉吟片刻,抬头望着萧孟津的眼睛,目中光芒闪动如星子璀璨:“律光,我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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