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放手
对着泰国带回来的讯息,蒋珑气得破口大骂,抬手就将文件夹摔了出去。
古崇康一如往常,面不改色的站着,等他自己熄火。
蒋珑转了几圈,走到古崇康面前,比手画脚。
“那两家伙给我去惹到芮阳了。好家伙。你喊他们滚!”
“好。”古崇康点头答应。
“你知道吗?他们同居了。”说完蒋珑左手捏着右手,冲着古崇康一个劲的瞪眼,“手牵手逛夜市。冯周洲那个扑街仔,拉撒!还唱情歌?我撕烂他的嘴。”
古崇康撇了撇嘴,提醒蒋珑,“嘴不重要。同居的问题比较大。”
“呸!”蒋珑恶狠狠的将双手背在身后,转头又换了副脸色,“她的事我管不着。以后别什么乱七八糟的小事都回来给我说。我只要重点,芮阳在哪?她好不好就行。”
“那,最新消息。她已经回国了。”古崇康觉得蒋珑的火熄得差不多了,捡起文件夹。
“明天去找她。”说完,蒋珑顿了一顿,转身,“明天我有事?晚上吧,帮我定晚上的飞机。把她揪出来。”
大概夜里的十一点的时候,蒋珑带着酒气回到百晟府的家。时间也晚了,他让司机送古崇康回去,独自一人踱步入门。
院门移开,他将西装脱下来,甩在肩上一个人走进院子。虽然喝了不少酒不过也不觉得头晕,只是脚步轻飘飘的。
起初他心情还不错,哼着小曲,路过草坪边那辆甲壳虫时,突然又一股气涌上心头,将西装恶狠狠的甩在引擎盖上,对着干瘪的车轮狠踹。
不远处有人走来,蒋珑收回脚,松了口气。拎起外套往前走了一截,迎面来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蒋珑将西装递给他。
“王叔怎么是你?何阿姨他们呢?”
王叔收了西装,紧跟在蒋珑身后。
“蒋钦来了。”
“来了?”蒋珑疑惑。
“是。”
“怕是觉得他家里压力大,到我这蹭几天。睡了吗?”
“还没有。”
“他也不是专门来找我的。你们别管了,我从侧边进去。”
蒋珑故意避着蒋钦直接乘电梯到三楼房内,先是洗了个澡,觉得没有睡意,就猫在书房里翻书。想到白天放下的狠话,反倒开始犹豫起来,该不该去找芮阳?
其实他也拿不准,只是实在是想她,想见她。
他还是没办法接受芮阳已经彻底离开的现实,虽然循例这样活着下去,但没有那颗又硬又臭的刺头总觉得处处不妥。
时间已经半夜两点,蒋珑合上书本,觉得有些倦倦的,决定自己到楼下找点吃的。冰箱里有炖好的燕窝,他端了一盅,又拿了个苹果,默默地坐在岛台边摸黑吃完,又摸黑上楼。
走到二楼的时候,突然想起蒋钦,没忍住走到客房门口。静驻了一会,叹了口气,又才想转身离开。
突然蒋珑听到两声细微的哭号,他疑惑的偏头。并不认为是自己的幻听,继续将耳朵贴近门板。
寂静的夜晚,连手表指针走过的声音也显得很大,突然碰碰两声,他确定是屋内传出来的,随后是细细的呜咽声。
“钦仔。”
他开始敲门。
屋内并没有回应,蒋珑低头见门上的钥匙没被收走,直接拧开推门而入。
床边伏着一个黑影,呜呜的哭声就是他发出来的。蒋珑走过去,确定那人是蒋钦。
蒋钦察觉有人走了进来,恐慌地迅速扭头盯着来人,撇着的嘴像一只蛤蟆,身体僵硬又战栗不止。
“你干什么?”蒋珑蹲下,伸出手。
蒋钦满脸泪水,面对蒋珑的好意,突然低头攻击,抓住他的手又撕又打。
蒋珑刚开始还被蒋钦的花拳绣腿唬住了,毕竟一个十七岁少年已经有了成人的蛮力,逼得他闪躲了几下,还捱了一爪子。
突然蒋钦转变了攻击的方向,身体一纵将床头柜上的物品全部扫落在地。蒋珑趁着空隙,扑上前将人控制住。
怀里的人极力挣扎,这时他发现了缠在蒋钦脖子上的耳机线。
过了一会儿,狂躁的蒋钦好像突然冷静下来,虽然被钳制,还是往后缩着身体,抱头躲避。一边嚎哭,一边口齿不清的说着对不起。
蒋珑无法将眼下这个人和自己的堂弟联系在一起。这还是那个威胁吗?那个成绩优异,笑容爽朗,各种优良的品格都堆砌在身的蒋钦。
蠢货!这个东西此刻猥琐的姿态及其恶心。
蒋珑松手将蒋钦推开,垂眼看着这如同下水道里捞出的巴掌大幼犬,又脏又可怜。
散发出臭味的幼犬紧紧抠住头部的手上留着四五条长长的血痕,额头也是肿的,绕在脖子上的耳机线已经被扯断,露出的金属线发出不起眼的光。它抽搐着,一声接一声的哀嚎,满面的泪倒像是给自己下了一场倾盆大雨。
他终究还是少年,越发蜷缩越显得瘦骨嶙峋,单薄的让人心疼。蒋珑隐隐觉得这个场面熟悉,开始于心不忍,伸出手想要去捞蒋钦,没想到,对方直接撞进自己的怀里,口中不断重复着对不起,埋头大哭。
蒋珑还是慌了,抱住蒋钦的背开始叫他的名字,希望能把他从这种混乱的状态中喊回来。
轻柔的呼唤重复了几遍,蒋钦的情况仍然没有改变。
恐惧慢慢的腾起,从蒋珑的腰部缠袭上来。这种感觉是如此的熟悉,是他最不愿意回忆的那一夜。
蒋珑生气了,他烦躁不安的一把扯起蒋钦的后领张口就要骂。可看到对方那副已经被抽去神智的皮囊又皱起了眉心软下去。
“老板。”
王叔出现在门口,他突然发出的声音,让蒋珑瞪大双眼。
察觉到其他急促的脚步声也传了过来,蒋珑迅速用身体护住蒋钦,伸出手。
“手机给我。不要让其他人到这里。”
王叔反应很快,掏出手机,点开屏幕往蒋珑脚边一滑,带上门转身往回走,顺便拦住赶来的何姨的等人。
蒋珑熟练的播出古崇康的电话。响了两声,对方接了。
他紧搂蒋钦,用咬牙来压制住自己的情绪,低沉的声音。
“你马上带莫医生过来,蒋钦疯了。”
蒋珑不知道他就那样搂着蒋钦到底多长时间,只觉得太长,等古崇康和莫医生赶到分开他们的时候,被压过的腿不停打颤,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他转头看着被抬到床上的蒋钦,像是沾满沙土,在岸上晒了两个小时的鱼。还没死,却带着死亡的气息,不时挣扎两下。
蒋钦还在抽噎,蒋珑疑惑人有这么多的眼泪吗?为什么要哭?你看哭得连气也喘不上来。
古崇康压住蒋钦,莫医生也围在床边,蒋珑弹了弹衣服,面无表情地转身走了出去。
他带上门,没有回自己的房间。双手搭在裤兜里,故作自然的往楼下走。被蒋钦死死箍住的腰还有些酸疼,下脚不发控制地颤颤巍巍。
蒋珑径直往花园走,走到泳池边,坐在长椅上。
交错在一起的手指颤抖着,他的脑子飞快转动,闪过很多讯息,带给他很多自相矛盾的情绪,他努力呼吸着凉风让自己平静下来。
手指渐渐平静了下来,此时才觉得脖子痒痒的,蒋珑抬手往后一摸,是一道粗糙的痕迹,还有些疼,用指甲扣了一下凑到眼前。
指甲缝里带着血块和皮屑,蒋钦的样子又张牙舞爪的扑在眼前。他清醒的回忆,蒋钦,抑郁症,芮阳,同样癫狂的场景。
蒋珑闭上眼,回味当自己面对蒋钦和芮阳时不同的体会。他心疼芮阳,却对蒋钦心生嫌恶。
心脏被一根细细的琴弦围绕,拉紧,逐渐疼痛,蒋珑深呼吸,却无法吸入空气,心脏正在被慢慢绞杀。泪水悄悄从眼角溢出来,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芮阳会斩钉截铁的拒绝自己。
她是对的,就算用情再深,终究也会厌恶。当下他可以用偏爱包容她的所有,但当那份偏爱减少,甚至于消逝,她也只不过是一滩同样令人生厌的垃圾。
蒋珑清楚问题出在自己身上,在他想要的东西里感情只是锦上添花,并没有那么多的耐心和专情分到一个女人身上。
他原以为他们的结合会是为你之矛为我之盾,现在他清醒了,自己想从她那里拿到的东西她也给得起,而她要的自己给得起吗?
和芮阳相持会只能是两败俱伤,反是玷污了这份自以为是、托付终身的真情,撕得一地鸡毛,一滩狗血,难堪至极。
他看看树,又看看天,抬手抹去停不住的眼泪。
爱只是生活中很小的一部分,不是万能,而是万万不能。
怨不得你对我没信心,我对自己也开始没有信心了。就算我有赌徒的本性,现在也不敢去赌我与你的未来了。
蒋珑紧闭双唇,人生第一次他感受到自己的无能,觉得自己并不健全,连痛哭的自由也没有。
芮阳,你和他在一起真的幸福吗?
蒋珑长久的盯着对面的树,树叶簌簌的抖动,仿佛能抖掉他的伤心。
察觉到身后有人走过来,他抬手制止对方,与古崇康隔了三米的距离,将自己掩在黑暗中。
“好了吗?”
“已经休息了。莫医生会找时间给他做一个检查。需要这边配合。”
古崇康察觉蒋珑此刻的心情可能不太好,自觉的将身体微转以免自己看着他。
“知道了。”
“那我先送莫医生回去了。”
“去吧。我看着蒋钦就好。”蒋珑并不打算让更多的人知道今晚发生的事。
古崇康转身要走,突然被叫住。
“机票订了吗?”
“订了。”
“我不去了。”
“好。”古崇康答的干脆,并没有发出多余的疑问。
“我明天想去医院,你知道抑郁症看什么科吗?”
到不是不知道看什么科,而是蒋珑突然抛出的问题让古崇康疑惑,他迟疑着,不知道是不是该关心一下蒋珑。
见对方没有马上回答,蒋珑以为他是不知道。
“算了,你让莫医生帮个忙,我想去看看那些人都是什么样子的。”
蒋珑想看一看自己是不是真的没有办法忍受那样的人。终究,他对芮阳还是抱着自己也清楚的百无一用的执着。
“好的。”
“还有。”蒋珑顿了顿,“叫跟着芮阳的人,以后一星期报告一次,隐蔽一点。任何时候都给我看着,冯周洲也别漏了。”
“知道了。”
古崇康并不觉得蒋珑会放弃芮阳,甚至还是觉得两人在一起也是合适的,毕竟她是极其少能克着蒋珑的人。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蒋珑后背都是冷汗,他尽力让自己显得若无其事,匆匆上车。古崇康察觉的他脸色不好,没有搭话。
蒋珑在车上心急火燎的,屁股也沾不得座椅。当下他并不在意莫医生对蒋钦病情加重和立即住院的嘱托,而是将他在病区看到的病人和芮阳联系到了一起。
莫医生本来是在去年芮阳偷跑后专门为蒋珑治疗失眠的医生,虽然没见治疗起效,但他对莫医生的专业能力里还是信任的。当见过了那些病人,也听到了莫医生的描述后他诚恳的提出问题。
“莫医生,我想要了解更多。如果病人不愿意就医,我们应该怎样陪在她身边?”
莫医生对着蒋珑还是不曾变化的温柔微笑。
“我还是建议蒋钦能够接收治疗,他的情况很不乐观,有严重的不良倾向。”
“不是。”蒋珑打断他,“我是说我有一个朋友,她的情况和蒋钦差不多,她个性刚烈,而且可能很抵触治疗。现在如果有一个人要陪在她身边,这会有什么影响?”
“一般来说,”
“我不需要治疗的方案,我要你的经验。”
“我不知道。”莫医生微微低头,也显得无奈。
蒋珑语塞,他本来想问芮阳会不会就好了,会不会又坏了,思来想去最终还问出。
“那个陪着她的人,会怎么样?”
“想谈恋爱吗?可能会比病人更痛苦。”莫医生从蒋珑的问句里读出了端倪,“这不是在救一个溺水的人,只要会游泳就行。与病人的陪伴可能是一场耗时数年的斗争,没有捷径。那个人在沼泽中央,没有求救意识,只是一个凡人要怎么看到她,触碰到她,拉住她,又将她带离沼泽?就算是对沼泽有着很深的了解,也免不了弄脏自己,甚至一起陷进去。本来在沼泽里的人可能已经习惯了,甚至还有了浮力,那个想要抓住他的人,则是从一个自由、干净、完整的人。如果陷在里面,变脏变臭,过分挣扎,只要方法不当……不管是谁都有可能被沼泽完全吞没而丧生。”
那种抽象的感受蒋珑一下子就懂了,他松了一口气,又提着心。
“请呼叫救援队。”莫医生假装幽默。
蒋珑板着脸。
莫医生尬尴一笑,似是想要缓解气氛。
“也不用往坏的方向想,抑郁症不是洪水猛兽,如果能做到持之以恒的陪伴,对病情的缓解也是有很大帮助的。”
想着蒋珑倒是有点佩服起冯周洲了,真不知道这个懦弱的家伙哪里来的勇莽。他想一下子跳到泰国去,掐着冯周洲的脖子,对他怒吼。
——“你好好给我陪着芮阳!不然我你弄死你。”
让芮阳好他是做不到了,只能被现实逼着将宝压在冯周洲身上,一点一点割舍爱着的女人。
大概一个月后,蒋珑将自己公寓的密码给了蒋钦,表达了对他患有抑郁症的知情,并且告诉蒋钦可以选择将真实情况告诉家人,也可以选择继续隐藏。公寓是给他一个可以自由的空间,哥哥是永远理解他的人。
蒋钦颇为感动。蒋珑看着他的样子眯起眼睛,觉得对方可笑又可怜。
午后三点,洒进咖啡馆的阳光澄澈,热情的咖啡香气缓缓氤氲出了混沌,蒋珑握住蒋钦的手微笑,假意将生命的选择权交给了他。
这些事芮阳是不知道的,不然恐怕是会冲过去连扇蒋珑几巴掌。使用卑鄙的手段她并不在意,对亲人使用伎俩也不足为奇,但是对一个与她同病相连的十几岁少年设下这样的圈套,就是丧心病狂。
不过芮阳并没有体会这种愤怒,她在云南的小城过了春节,又过了元宵,冯周洲每日报备的信息一天也没有断过。在几次三番的苦痛和低落后,她对冯周洲产生了强烈的思念。
她分不清是真的想念,还是再一次渴望这根救命稻草。可内心会跟着渴望走,享受他的拥抱总比一个人凌迟要好得多。她不爱赌,却后知后觉失去了克制。
芮阳离开的时候只带了一个行李箱。她留下了5双鞋,4件t恤,3件衬衣,2条牛仔裤,3条休闲裤,2条裙子,2件外套,2对耳环,1支珊瑚色的口红,6个发圈……冯周洲在一个人的夜里常把那些东西翻找出来一遍又一遍的收拾,假装是脏了乱了,其实只是想她了。
芮阳回来的时候带了3个行李箱,两大一小。冯周洲远远看见她就飞奔了过去,那颗离家出走的心终于回到了肚子里,抱着芮阳还没吱声就流了满脸的泪。
芮阳凭空被他拔起来,只能踮着脚摇摇晃晃的伸出一只手拍他的背。
“花生开门。”
他流着泪,不出声。
“你怎么啦?”芮阳关心。
“高兴。我就想冲过来跳到你身上,可是我比你高比你重,没有办法像个无尾熊挂在你身上。”冯周洲泣不成声。
“你已经像一只大熊一样扑到我身上了。”
“还不够。”冯周洲将头埋在芮阳肩上。
芮阳松开行李箱,搂住对方的腰。
“冯周,我想听你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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