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嫁衣神功

无名小山中，有一处猎人进山打猎时居住的小屋，童姥带着木婉清正落脚此处。
  木婉清之前被气劲震晕，躺了半宿方才醒来。
  还未睁眼，便听到身边剧烈咳嗽声不断。
  她起身一看，借着微弱的月光，便看见一个白发苍苍的佝偻身影正缩在床脚不断起伏着，咳嗽声正是从那里传来。
  “姥姥？”木婉清出言道。
  童姥喘了几口粗气，喃喃道：“好厉害。真厉害。没想到我施无撄一世英名，今日栽在一个黄口小儿手上。”
  （逍遥三老的名字都是出自庄子一书，巫行云那个名字纯属鬼扯。我这里给童姥取名叫施无撄，源自《在宥篇》的：女慎,无撄人心。算是给童姥线加个隐喻其中。）
  木婉清连忙上前扶住童姥，却发觉入手冰凉。
  再看童姥样貌，更是大吃一惊。
  原来过去童姥虽是老妪形象，但总归是鹤发童颜，身板笔直，颇有威严。
  而今却行将就木，一身沉沉暮气，仿佛下一刻便要断气了一般。
  木婉清从小跟随秦红棉，秦红棉虽是她亲母，却一直不曾认她，反而时常对她又打又骂，恶语相向，以至于木婉清多是在山林中与动物为伍，极少体会人伦之情。
  反倒是童姥认准了木婉清这个徒弟后，便真心待她极好，再加上这姑娘被杨巨常多番嫌弃，童姥更是对她心疼怜爱了十分。
  木婉清与她相处时间虽短，但此时见到她的惨状，不由悲从中来，落泪不止。
  童姥握住木婉清的手道：“傻妮子，哭什么。人始而无生无形无气，终而复归于无，不过天地四时行也。人若活着时不留遗憾，便不算人间白来一遭。妮子，姥姥前日用生死符迫你，你恨不恨姥姥？”
  木婉清擦掉眼泪，先是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先前恨，现在不恨了。”
  童姥道：“你既然不恨姥姥，那姥姥临死前嘱咐你几件事，你做不做？”
  木婉清道：“做。”
  “好。”童姥点点头，再次剧咳起来，仿佛连肺也要吐出来一般。
  木婉清连忙为她抚背。
  童姥挥挥手止住了她的动作，道：“当是苍天有眼，觉得我这一脉不该断绝，将你送到我面前来。清儿，接下来我说，你听，不许打岔。”
  木婉清尚不知所以，便见童姥双目泛出神光，木婉清被神光一摄，脑中一片空白，只听人耳语道：
  “夫自古通天者，生之本，本于阴阳。天地之间，六合之内，其气九州、九窍、五脏十二节，皆通乎天气。其生五，其气三，数犯此者，则邪气伤人，此寿命之本也。苍天之气，清静则志意治，顺之则阳气固，虽有贼邪，弗能害也，此因时之序。故圣人抟精神，服天气而通神明。”
  此段出自战国时期炼气士所着医家宝典《素问》，本来平平无奇的一段经文，但自童姥口中念出，平仄韵律颇有玄奇，抑扬顿挫之间，木婉清体内真气便随之转动。
  童姥背诵完一段，见木婉清已然入定，便出手扣住了木婉清的风池、迎香、承浆，接着张开嘴，自口鼻耳孔之中钻出九条烟气，在她脑袋盘旋一圈后，径自钻入了木婉清的窍门之中。
  这几条烟气皆是童姥九十年苦修的本命真气，一条便是十年苦修，威力霸道雄浑。
  若是钻入寻常人体内，只消一条便能令人爆体而亡。
  但木婉清却是不同，长春真气方一入体，杨巨常传给她的那缕北冥真气便如闻到血腥的蟒蛇一般，自膻中分流而出，欲要以小博大，去吞那入来的九头大象。
  说来也是奇怪，这长春真气遇见北冥真气后便如莲实克蕾儿遇见清水健一般，变得老老实实服服帖帖。
  加上童姥的刻意引导，顺从的长春真气在北冥真气的裹挟下，按照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的周天运转起来。
  只是北冥真气毕竟势单力薄，随着长春真气缓缓在木婉清体内落户安家，北冥真气未能吞噬长春真气，反而被长春真气同化，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
  时间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木婉清迷迷糊糊看见杨巨常朝她走来，穿着一身大红的喜袍，旁边好像有许多人敲锣打鼓，恭喜不绝。
  杨巨常伸手搂住木婉清，道：“娘子。我爱你。”
  木婉清稀里糊涂的，但被情郎抱住，又听是二人大喜之时，自是喜不自胜，道：“我们结婚了么？”
  但她随即又想到姥姥被杨巨常打得快死了，便又生气起来，一把推开了杨巨常。
  杨巨常复又抱住她，道：“千金难买春宵夜，今日你我大喜之日，你怎么愁眉苦脸的？”
  木婉清道：“你出手那么重，姥姥也快被你打死了！你跟我走，你治好姥姥，我再嫁你。”
  杨巨常好似没听见一般，抱着她不断亲吻她的颈部、脸蛋和嘴唇，木婉清被亲得浑身发软，几次推脱不开，渐渐便开始沉迷其中，不能自已。
  正在这时，忽然一道霹雳在木婉清耳边炸响。

  “收魂定魄，固阳守阴！”
  被这一喝，木婉清眼前一切景象随之崩散，全身的鸡皮一粒粒竖起，人也随之睁开眼睛。
  这一睁，便发觉周围烟雾弥漫，恍入神山。
  她下意识地一吸气，这些烟雾便好似生出灵性一般，化作九条云蛇钻入了她的口鼻之中。
  童姥衰败的身形也随之显现。
  “长春功乃是纯阳之法，若是不能勘破情关，为雀阴所乘，以至于阳气不密，阴气乃绝。切记慎之。”童姥出言教训道。
  木婉清这才回想起，自己跟随师父练习长春功已有七八日光景了。
  此番行功入定做春梦，被师父一语叫破，木婉清不由面红耳赤起来。
  童姥喜爱木婉清，也未尝不是因为木婉清感情炽烈，偏偏爱而不得，与自己何其相像。
  她心中感同身受，提点过一句也便不再多说，之后与木婉清教授武功，以及说明灵鹫宫九天九部门人，与手下各方势力。
  天山童姥虽然手段毒辣，性格古怪，但实则是面恶心善之人，否则以逍遥派人薄情寡义的特点，也绝不会收容那么多可怜人到灵鹫宫养着。
  而手下三十六洞七十二岛，其实是各地的地方恶霸、绿林匪类，也是灵鹫宫对他们多有约束，才不至四处为恶。
  在讲完这些东西后，于第九日黎明初起时。
  童姥面朝东方，忽然似笑似叹道：“说是天长地久，却是春梦无痕。我求了百年，终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木婉清道：“姥姥。”
  童姥笑道：“天长地久不吉利。清儿，往后这门武功就改名叫嫁衣神功，就当是姥姥为你缝的一件嫁衣吧。”
  “是。”
  童姥点点头，脑中闪过无数过往，长叹一声，垂下了脑袋。
  木婉清强忍眼泪，恭恭敬敬对童姥尸体磕了九次头，随后抱起尸体向外走去。
  她遍寻山头，找到一处山清水秀之所，将童姥葬在此处。
  她在童姥墓前呆立许久后，又取出那断成三截的簪子，看得出神。
  “师父一早知道人的感情这么复杂，为什么还要我发那样的誓？什么也没有，只是误人误己。”
  木婉清深吸一口气，将簪子丢在了墓边。
  “从今往后我再也不嫁人了。”
  木簪落地，木婉清牵住黑玫瑰的缰绳，望了一眼从小长大的山谷方向后，决然朝着灵鹫宫的方向走去。
  却不知她走之后九天，此处山谷突然涌出一道地下泉眼，此泉热气腾腾，山谷渐渐为一股气雾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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