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天真无邪的特务婆

“龙梅是日本特务”！
  李士群嘴里蹦出的这七个字，像七颗子弹，射进了三郎的心脏，让三郎透不过一口气。又似七颗炸雷，在三郎的脑袋里炸响，炸得三郎成了瞬间的白痴。
  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才十八岁，会是日本特务？三郎想不明白，忘了自己还坐在地板上，迷茫懵懂的傻问:  “李大哥，为什么？”
  李士群道:  “三郎，你做好心理准备，仔细听我说完。”
  这个龙梅，真实姓名叫德川龙梅。她之前和三郎在一起时，曾经说是冒充德川家族，那是虚虚实实的手段。德川龙梅是大名鼎鼎的德川家族的娇公主。
  龙梅读书，毕业于北海道女子高等学校。这个学校，是个顶尖的间谍学校，专门培养女特工。
  早年间的日本军队，并没有专门的特务。间谍是特务工作中的分支特别部门，那就更别说了。
  日本军队所需要的一切情报，都由黑龙会代替搜集，这就是特高课的最早原始形式。
  儿玉誉义夫，是黑龙会的最早头目。如果把他说成是特高课的鼻祖，也是不算为过的。
  这个儿玉誉义夫，他早年加入日本的右翼组织“建国会”，后又潜入中国东北培养了大批特务。在中国各地，进行全方位的特务活动，从而使日军逐渐形成了特高课这一独特的职能部门。
  日军各个部队，各个系统，各个部门，甚至小到大队级别的战斗单位，都有自己独立的特高课。
  龙梅是德川家族的娇小姐，幕府后人，身上流传的是高贵的血统。日本人等级森严，上下尊卑极其讲究。象龙梅这样天生高人一等，是法丶礼使然，即使是进了特工部门，不高不贵也不行。
  北海道女子高等学校，培养出来的女性特工，其技能之高超，功勋之卓着，在全日本是无出其右的。这里派出中国的女特工，遍布各行各业各阶层，她们的掩护身份，最卑贱的，可以是妓女，女招待，甚至是女乞丐。
  龙梅身份高贵，不可能以卑贱身份作为掩护的，甚至在学校培训时，也有特权，其中之一，就是必须保全处子之身。龙梅毕业后，加入陆军省参谋本部工作。不久，即跨口转调外务省系统，到上海的岩井公馆工作。
  岩井公馆的情报工作，主要分四大块，政治部，情报部，文化部，和武装部。龙梅被分派情报部工作，她的第一个任务，便是负责对潘瀚溓工作。
  潘瀚溓是红党的特工王，在整个抗战期间，整个华东华中地区和港澳谍报战线上，潘瀚溓起着纲举目张的领导作用，为新中国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巨大功勋。
  通过前期工作，龙梅发现，潘瀚溓与李士群之间，总有着似有似无的关联。李士群在南京，是个敏感人物，他的身边，经常有三郎的身影。而三郎又是潘瀚溓的宜兴小老乡，更有经常接触。
  如此种种前缘因由之下，三郎成了十亩田中的一棵葱，被岩井公馆锁定为工作目标，通过三郎接近潘瀚溓，是最安全快捷有效的桥梁通道。
  确定了工作方向，龙梅进入金陵女子大学，用学生作为掩护身份，在三郎住房的街对面，买了一间房屋住下，伺机猎物。三郎对学习日语有兴趣，之前找了一个半吊子老师，浅田金珠。浅田金珠也在金陵女子读书，龙梅寻找机会，很快和浅田金珠成了闺蜜好友。如此这般，认识三郎，自然而然了，成为好朋友就水到渠成的事了。
  龙梅日语比金珠好，又和三郎是对门街坊，自告奋勇之下，就成了三郎的日语义务老师。
  一切进展顺利，剩下的，就是等待，等待着接近潘瀚溓的契机的出现。
  前面说过，潘瀚溓与李士群之间的联系，三郎一直充当着传声筒的角色。而三郎为人精细，极善观颜察色，自然的也深得二人信任。潘瀚溓每次到南京，就必定和三郎有联系。
  卢沟桥事变爆发，抗日战争全面打响后，战事一天比一天紧张。国府的大批机关，工厂，学校和物资设备等等，紧急内迁。中统组织也不例外，而李士群作为中统的情报人员，并不是嫡系，充其量只是一个领养的“野儿子”。
  系统内部的亲疏关系，决定了李士群这个“野儿子”不可能撤去大后方。面临的安排，只能是就地隐蔽潜伏的命运。也就是说，从此以后，要在鬼子窝里做情报工作。
  在鬼子身边做情报工作，随时都有暴露送命的危险。李士群一面悲叹自己是个后娘养的“野儿子”，一面和另二个同伴潜伏下来，组成一个潜伏小组，租房子落脚南京城。
  面对日军的步步紧逼，战争形势的日益严峻。潘瀚溓也加紧了与李士群的联系，帮他振作精神，焕发斗志，积极向党靠拢，为党工作。
  这是李士群人生中最彷徨颓废的岁月，身边恶魔环伺，前途渺茫，人生没了指望。面对潘瀚溓适时递上的橄榄枝，自然是磕头欢迎，彼此间联系日渐紧密。

  从政治层面上说，这是李士群身在曹营心在汉，是脚踩两只船的政治滑头。
  从人性上说，这种左右逢源，八面玲珑的圆滑做派，是自保，无可厚非。
  李士群和另二个特工在南京城潜伏下来，整日惶惶如惊弓之鸟，生活起居杂乱无章，居所里狼籍遍地，成了垃圾场，一切乱套，俨然是一派末日奔忙。
  有一次三郎去玩，李士群就说到了请佣人的事情，帮忙料理一日三餐，及打扫卫生整理内务。三郎回去后无意间和龙梅提及此事，这正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李士群早在龙梅的监视之中，现在听了三郎说的情况，于是，一个化名“小清”的日本女特工，就顺理成章的潜伏到了李士群身边。
  小清的真名叫中村清子，她的哥哥叫中村丰一，是日本国驻香港领事馆总领。（在后面的章节中，因为上海宪兵司令三浦三郎，和中国派遣军总司令西尾寿造倾轧。在江三郎的挑唆下，两个大小司令就差没有光膀子咬卵蛋。派遣军总参谋长坂垣征四郎，因为侄儿坂垣英雄被三郎搞死，一直对三郎怀恨在心，就趁机整治三郎。三郎则因为美国那边的诈骗计划（貂蝉计划），已经到了关键的实施阶段，急于和美国来人接头，就趁机“避祸”香港。到了香港，和中村丰一又是智斗一场，不仅让中村丰一大败亏输，还乘手搞了中村丰一二十万美元的外快。中村丰一也是个间谍队伍中的狠角色，被三郎搞得灰头土脸，从此怀恨在心却又无奈，反被三郎在梅机关的死党，影佐祯昭又狠打一闷棍。）
  这是后话，暂且略过。
  这个中村清子，也是岩井公馆的特工。她在做了李士群的佣人后，很快就发现，要想尽快策反李士群，三郎是其中的最大障碍。有了三郎，李士群和潘瀚溓的联系就断不了，李士群就有对红党心存幻想。为了不让李士群脚踩二只船，尽快争取到李士群的归顺合作，最直接快捷的有效办法，就是斩断三郎这根联系的丝线。可这么做，又无疑与龙梅的工作目的相悖。在这种情况下，就该说说日本人小户人家的天性了:  为了自己的利益，自己的目标，是一定会不择手段的，无所不用其极的，哪怕是最亲最近的人，也会毫不犹豫的清除障碍。日本国的陆海军，从成军的第一天起，就开始了尔虞我诈的明争暗斗，就是典型的例证。日本人这种为了各自的荣誉利益，无节制无底线的用尽手段，如此的民族劣根性，也算是世界民族之林中的奇葩了。
  中村清子叫来清除三郎的两个帮手，是岩井公馆武装部的特工，武装部是负责搞行动的。可怜龙梅为他人作嫁衣裳，做了冤大头自己还不知道。直到两个武装部特工出现在她的房间里，要求龙梅的配合，这才如梦方醒。
  双方为了各自的利益，大吵一场，最后，龙梅利用自身优势取胜，让中村清子和二位杀手罢手，可也只是仅仅的暂时罢手。
  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龙梅最终还是没能防住清子。过了几天，就在三郎刚刚出门，和李士群见面时，一颗子弹准确击中三郎左胸。前文说过的三郎在三七年十月份在南京挨黑枪，指的就是这一枪。子弹从心脏边穿过，因为抢救及时，算是三郎的这条小命够大。
  李士群是特工中的特工，精英中的精英，是个睡着了做梦，也在生死线上弹琵琶的索命幽灵。对于危险，天生就有一种警觉，见三郎在自己面前中弹倒地，毫不迟疑的选择飞速离开。当然了，在李士群的口中，三郎的挨枪，是德川龙梅和中村清子的合谋。
  接下来，李士群在中村清子的工作下，很快便上了日本人的这条强盗船，中村清子用肉体和利益，收买了李士群的良心。
  婊子有了第一次落水，第二次就轻车熟路了。李士群在中村清子的牵线搭桥之下，此次取道上海，名义上是送老婆回浙江遂昌老家，实则上是寻机潜往香港，和中村丰一见面。也可以说是去和日本大舅子见面。
  中村清子精神肉体的付出，当然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把李士群介绍给哥哥中村丰一，得到的功劳荣耀，自然就是她中村家的了，把个岩井公馆气得群情激愤，大骂中村清子“女巴嘎”！
  李士群能把这些实情向三郎和盘托出，主要是因为看到了三郎的利用价值实在太大，大大的超值大。太符合他自身的利益需要了，第一，三郎手中有数目不详的武装，购买这么多军火就是佐证，自己今后的宏伟目标之一，是建立一支自己的队伍，三郎的武装可资利用，有枪便是草头王嘛。第二，三郎可以联系红党潘瀚溓，通过三郎，自己就能与红党继续藕断丝连，维持自己左右逢源的有利局面。另外，自己这个小兄弟的岳丈，是江南巨富名流，真正的地方实力派，往后的利用价值，更是无法估量……
  对于李士群来说，三郎就是一个天上掉下的大馅饼，而且是砸中了自己头上，不抓牢吃下肚去，自己就是猪头三阿木林。李士群此次香港去投靠日本人，和中村丰一谈条件，手中并无多少底牌，和三郎这样的巧遇，正是老天赠送的本钱，这样的本钱只嫌少，岂能让龙梅轻易抢夺？他告诉三郎龙梅的实情，这叫谋大事者，未雨绸缪，走一步看三步之中的预伏暗子，假手三郎搞死龙梅，抢占先机。

  李士群也算是乱世中的一个英雄豪杰，他这一番对三郎的推心置腹，既显得仗义无私，更显兄弟情深的忠诚，谁让二人称兄道弟的呢？
  至于将来三郎能不能听自己的话，忠诚信服自己，反正现在也操心不上，只能是看自己以后再下的功夫了。
  三郎听完李士群叙述的内情，浑身的冷汗，不知道冒了多少遍，直气得手脚发抖，恨怒攻心。抓起茶几上的茶杯，狠狠砸向穿衣镜，怒吼:  “我操她妈的，东洋小婊子！”
  三郎骂完了，转过头问道:  “李大哥，那为什么龙梅那个小婊子还又救了我呢？”
  李士群道:  “小老弟，我刚才不是说了嘛，日本人为了各自的荣誉利益，喜欢内斗。这个中村清子和德川龙梅也不例外，她们既有大目标的共同利益，又有各自的私欲小利益。德川龙梅的工作对象是潘瀚溓，救你，是为了在潘瀚溓那里摄取更大的利益，你不过是她接近潘瀚溓的工具。”
  三郎又问:  “李大哥，那你答应了替日本人做事？刚才吃饭的时候，那两个盯梢的日本特工，是盯你的？还是盯我的？”
  李士群道:  “盯你盯我，只能说都有可能吧，日本特工无孔不入，不能以正常思维考量他们。不瞒你说，我答应了替日本人做事，中村清子才会告诉我实情的，不然的话，你我猴年马月会知道龙梅的身份？兄弟呀，哥哥我这是忍辱负重，又有谁能知道我的苦？之前在中统潜伏，被骂成叛徒，现在又要深入鬼子虎穴，被骂成汉奸，我这样舍己的降志辱身，谁又能同情我的坚韧不屈？”
  三郎轻声道:  “李大哥你是好样的，别人也骂我是汉奸呢，唉！这次都亏了你，谢谢你，不然的话，我某一天死了，还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呢。”
  李士群站起身，走到三郎身边，轻轻拍了拍三郎的肩膀，说道:  “兄弟，现在中日对立，我背了个汉奸骂名，说给你听，是哥哥不忍心瞒你。不论你怎么看，我都当你是亲兄弟的。记住了，日本人，只可利用，不可交心，回去后，那个德川龙梅，绝不可留，否则后患无穷。”
  三郎道:  “李大哥你多心了，我可没有骂你汉奸，我自己还在被人骂成汉奸呢。世道乱成这样，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他妈的，真是想不通，龙梅就象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怎么会是特务婆呢？这个世道没纲常了，人鬼难分。”
  李士群道:  “兄弟你会这么想，就对了。在这个已经没有了规则的世界上，先求自保，留住有用之身，是第一重要的，万事小心，咱俩的见面，千万保守秘密，等会我再拿点路费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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