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通房
腊月十三，丞相府。
这一日的薛慎早早便便梳洗整装去了前堂迎客。作为丞相府的嫡次子，老丞相的心头肉，这场生辰宴前来的京中贵族自是不少，他自己在国子监那些公子哥们中又混得人缘极好，因此自辰时一过，相府的门槛就被前来贺生的宾客踏得未停休过。
顾府去丞相府甚远，昨夜下了一夜的雪，早间才停。来途中雪地难行，顾泽玉一行人到时已经将要开席。那薛慎等了一早上未等到意中人，正落寞倦怠时，便瞧见了门外正被泽玉扶着下马的顾嫣顾乔二人，于是瞬间目光如炬地迎了出去。
碍着顾泽玉亦在此，薛慎也不好表现得过于明显，只能压着心中的欢喜，与顾泽玉寒暄问礼。父亲大人说，过了这场生辰他便是十六了，该是懂礼数晓人事的成年人了。
顾乔捧着贺礼立在一旁，盯着眼前的这位男二，几日不见忽觉他像是长高了不少。他今日穿着身贵气的浅金色云纹锦衣，发髻规整高高束起，行举也有礼有节，不似以前那般莽撞随意。
顾乔眯着眼点了点头：这么看着也是人模人样，其实他和顾嫣真的算是……
【警告！——】
“哎呀我就磕磕cp……”
顾乔老母亲般的目光还未从薛慎身上移开，他便转过头来与她的眼神正好撞了个满怀。
薛慎瞧着她的样子有些微愣，随后又笑嘻嘻地伸手扯了扯她的发揪：“小乔儿今天也很好看呢，真是越长越像大姑娘了。”
“呵呵，谢谢二公子。”顾乔无语地笑着，有点想收回刚才的话。
“二公子，这是我们顾府的贺礼，小小薄礼，还望笑纳。”顾泽玉道，转头对顾乔示意。
“哎呀，顾贤弟来吃酒就吃酒嘛，还带什么礼，贤弟赏脸前来我已经是万分高兴！”薛慎笑道，也转身示意了身后的仆从，“云山，拿下去吧，好生收起。”
顾乔这才看到薛慎后的萧衡。今日主子有喜，他一身天青色的窄衣似是新做，腕间腰间紧束，长身玉立，竟看出了几分少年将军般的英气，而他面色白皙，眉眼轮廓柔和，又像是人间文秀书生。
递过贺礼放于萧衡胳膊上时，他望着顾乔的眼睛微微笑了一眼示意。
“……又在蛊我。”
丞相府没有顾乔想象中那般奢华，与顾府武将特有的严肃沉闷的风格比，薛府墙瓦之间多了几分文艺秀气。十几张酒桌在摆在院中，席间男女老幼穿的都是织金绣锦的常服，有不少顾乔熟悉的面孔，都是上次宫宴上所见，不过宫宴上大多数都是紧绷着神经假笑，此时的众人都三三两两散漫闲谈。薛府还搭了台子请了戏班，咿咿呀呀的伶音绕在宴席之间，热闹非凡。顾嫣和其他女眷分在了一处，薛慎则拎着酒壶和那群好友拼起了酒。
可下人毕竟还是下人，即使顾嫣平日再怎么对她如亲妹妹，顾乔此刻也只能饿着肚子退在一旁候着她们吃。
“万恶的封建社会。”顾乔压着腹中的饿意深吸了一口气，“没事，不就当丫鬟吗，我又不是没演过。封建腐朽官僚家的饭，狗都不吃。”
顾乔无聊，眼神空洞地望着酒席间那群喝嗨了的公子哥们，听听他们吹着牛。想来她这是第一次在私下里见到薛慎，她发现他身边的侍者不是萧衡，而是跟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她步步紧随着薛慎照看，时时为他端盘子递酒。觥筹交错间衣襟上粘了酒污，她便夹着帕子悉心为他擦拭，薛慎对于二人间亲昵举止也似是习以为常。
“不守男德……”
也许是顾乔的目光太直白，那位姑娘似是有所察觉，回过头来抬着下巴对她笑了一下，又贴近了几分为薛慎整理了袖口。
“？什么意思？”
“这位姑娘，主子为来客随从也准备了膳食，姑娘这边请。”酒过三巡，有丞相府的侍者前来招呼，正好打断了顾乔的思绪。
顾乔捂着饿扁的肚子，在心里默学了一声狗叫。
侍者带着顾乔在另一个院子里落座，这里聚着的都是各家各府带来的家仆。席间的饭菜虽不及堂外的山珍海味，但也算是丰盛美味，这些家仆们一边大快朵颐，一边盛赞着这丞相府的饭菜和薛二公子的厚道。
顾乔客气地和同桌的几个小女孩点头招呼了一下，便狂夹了几筷子开吃，然而还未吃几口，院门口便传来了一声女子的轻笑。
“大家伙都好好吃，别客气，外堂有咱家下人们伺侯，大家吃好喝好，尽兴而归。”
顾乔应声抬头，这说着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的女子，正是方才席间伺候薛慎的姑娘。
“这位姐姐是谁呀，长得可真好看。”座下有人暗道。
“看她周到大方，还招呼着我们好吃好喝，瞧着像是有几分我们家主母的样儿……”
嘀咕声不大也不小，在场留神了的也都能听见。那姑娘只笑了笑未作回应，目光却又落在了顾乔的身上，她笑眼盈盈地走来，俯身凑近了正在桌前啃鸡腿的顾乔：
“这个小丫头是哪家的婢女呀，方才整个席间眼神都锁在我们家慎哥儿上，真是可爱。”声音清亮，似是想要满屋子的人都得听见，语气带着玩笑和哄小孩的意味，顾乔听着觉得怎么也不舒服。
“顾侯爷家三小姐的，您是？”
“哦，我呀，我是二公子身边的通房大丫头梨儿。”
“梨儿……”顾乔本下意识只想听清她的名字，结果对方着重强调的两个字却让她如听惊雷，“等等，你是谁？！”
方才还满脸笑意的梨儿被顾乔这一声吓得有些自我怀疑，随后见了顾乔震惊失神的模样又恢复了几分得意：“是二公子的通房丫头，梨儿。”
“通房？怎么会这样？原著里深情到死的男二居然都有通房了？”顾乔直直看着眼前曼妙年轻，笑若春风的女孩，霎时间一股气血涌上心头，“这……怪不得在前院里二人如此亲昵无间，这薛慎居然都有自己的通房了？亏我还在想有没有可能瞒天过海偷偷撮合他和顾嫣！”
【哈，顾乔你个狗终于承认你居心不轨啦】
“闭嘴个狗东西！”顾乔怒道。
本意骂的是系统，听到的却是梨儿。
她本只是看她对自家哥儿多有关注，便想到她面前扬威敲打一二，未料竟得来如此直接的辱骂，瞬间眼泪就流了下来，捂着脸转头跑了出去。
于是顾乔也只好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离了小院追了上去。
薛府构造她并不熟悉，加之今日人流杂乱，顾乔弯弯绕绕追进了后院还是没能追上。好端端把个小姑娘骂哭了，又知道了薛慎竟如此花心，她走在院中小道上心里越想越烦。
刚才在席间那么凶悍，她也不好意思再回去接着吃饭了，便直接寻了块路边方塘边的假石上坐了下来。
【妹妹，你在想什么啊，这可是古代，古代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
【所以啊，别想有的没的了，赶紧想想怎么赶快推进一下顾嫣和沈渊】
“唉你让我缓缓……我现在心情有点复杂。”顾乔摸了摸难受又发饿的肚子，望着冰封萧索的湖面叹了口气。
【有什么可复杂的，赚钱不好吗？】
“我累了……万恶的封建社会，真不适合我……”
“有点想家了……还是现代好啊，有吃有喝有剧追。”
“还有我电脑里的那些纸片人老公们，可比真人好多了。也不知道没有我的这些日子他们有没有瘦……”
顾乔想着，伤感的泪水突然就从脸颊边滑了两颗，正当她迎着风矫揉造作假装忧郁美人时，旁边忽然传来了动静，随后一转脸，就看见了一只白皙瘦长的手捧送上来了一方粗布帕子。
一声“老公”的疑问险些喊出口，便听见来人道，“此处风大，当心着凉。”
是萧衡。
顾乔吓得险些跌进了塘中。
“方才听说院中你与二公子身边的梨儿有所龃龉，可是受了什么委屈？”萧衡单膝触地蹲在一旁给她递着帕子，言语轻和安慰，像极是现世中一个高中生在关心一个迷了路的小女孩。
“哦，我没什么事……”顾乔愣了半天才想起来接了帕布。
“那梨儿是心直口快的性子，但待人没有恶意的，若是她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别往心里去。”
“没有，没有……怎么会……”顾乔有些心虚，刚刚明明是她把人给骂哭了的。
“那就好，想来你也不是什么柔弱的姑娘。”
顾乔皱眉。这话说着怎么不太像是夸呢？而且这人怎么回事，老神出鬼没地出现在我身边……
似乎是听见了顾乔的心声，萧衡又解释道，“方才二公子在找你，说是有些话想问你。”
“他找我干嘛？那个梨儿和他告状了？”话还未问完，她又想到了什么，“咳，她，真的是薛二公子的通房丫头？”
顾乔不死心地问了一句。
萧衡觉得这话问得突兀，但还是有问必答地点了点头。
“你们这里的通房是指……”顾乔勾了勾手，示意他凑近，降低了声音在他耳边问道，“是会在一起睡了的那种？”
萧衡今年已有十七，从幼年在战乱中求全苟活，到如今潜伏于异国暗搅风云，各种场面无不见过，连鬼门关也走了几遭，可却从未遇过今日此般境况——眼前的女孩唇齿凑在他的耳廓边，如同闲话家常般问了他这样一个……始料未及的问题。
空气干燥冰冷，耳边吐息温润。
女孩说完回正了身子，双颊在寒风中冻得略略发红，眼尾中还带着些许方才哭过后的水汽，两颗葡萄似的眼珠又黑又亮，满眼稚气却又认真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一时之间，他几乎要演不下去了。
顾乔问了之后有些后悔，这些话对她的年纪设定来说还是略微开放了那么一点点，而且她还是下意识地把自己当了读者，把其他人当了小说中的角色，如果在现实中好奇别人的性生活，那可是有够不礼貌的。
然而思绪未定，她却发现眼前的萧衡似乎是肉眼可见地被冻住了，耳廓上竟还染了一丝红晕。
啊不是吧不是吧……一把年纪还害羞了啊，不是杀人如麻嗜血成性的大反派么，你这大反派和我这小反派搁这演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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