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试探
薛慎站在门口垮着一张脸，身后的仆从正搬了一摞书卷。他瞪了一眼发笑的众人，又指了指最后面的空位，示意仆从将东西搬过去。
“薛二，你怎么又回晓喻馆了？”座下一个少年笑道。
“干你何事？”
“肯定是校考没过，又被从皓文馆赶回来了呗。”席中传来了另一个声音，众人又呵呵笑了起来。
顾乔大概猜到了是什么意思。
这国子监的各学馆都是依次按学年排的，就像她们学校里的初中高中，学好了便升学，学不好便留级。而此刻的薛慎，显然是考试不及格，被降级从皓文馆退回了晓喻馆。
顾乔记得，比薛慎还要小一二岁的顾泽玉便已由皓文馆升至了鸿学馆，而这薛慎读了这些年书竟兜兜转转回到了顾嫣的起点。真是妥妥的学渣一个啊。
薛慎黑着脸没再搭理众人往位子上走来。
走在他前面的萧衡搬着书经过顾嫣位子时，顾乔偷偷地低了头。
“……要命，这货居然跟着薛慎混进国子监了？”顾乔心想着，没忍住斜目侧下看了一眼，萧衡一袭月白色的衣摆轻盈地从她身边扫过。
“等等！”薛慎突然一声喝道。刚刚松了口气的顾乔被这声喊吓得一激灵。
薛慎是看见了这边的顾嫣。他一扫脸上的阴霾和烦躁，换上了一副少年气的欣喜笑容。他理了理衣襟和头发，露着一排白牙，上前对顾嫣行了个拱手礼。
“顾小姐好。”
顾嫣起身回了礼。
“云山，把书搬这吧，我坐顾小姐后面。”
“是。”
“……”顾乔脊背一阵发凉。
薛慎坐下后噼里啪啦地说起来和顾嫣套着近乎，旁边的顾乔心不在焉地偷偷回头瞟着后方。
此刻的萧衡正跪坐在案前，为薛慎将课本分门别类地摆好，又抽出了一张宣纸平整铺就。顾乔从这个视角看去，他微微低着头，眉眼清隽，面如脂玉。双眸微动，眼睫细密奇长，像一朵开了瓣的夜合欢。他稍稍直起身，骨节分明的瘦长手指夹了案上最远处的一方墨来，肩上的散下几缕青丝随即落在分明的白宣纸上。纵然与身旁的薛慎相比，他的衣饰打扮过于朴素，但细看之中却难掩气质清冷绝佳。
“姑娘，这墨可有不妥？”正在研磨的的萧衡突然抬眸道。
“……啊？我没有在看你！”偷看被抓包的顾乔吓得脱口而出，立刻转回头，“不是，我是在看薛公子说话呢。”
顾乔越解释越发欲盖弥彰，身后的萧衡眼见着她从脖子到耳朵渐渐红了一个度。
他收回目光，嘴角掠过一丝浅淡的笑意。
馆内炭火烧得旺，顾乔越发觉得燥热沉闷，难以呼吸。
“小姐，笔墨都备好了，快开课了，我先退下了吧。”顾乔对顾嫣说道。大宋国子监的一贯规定，监生所带侍从书童都无共同听学的资格，需在开课后回避至偏舍等候主子至下学。
顾嫣应允后，顾乔麻利地起身走出了馆内，跑到了屋后的长廊上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廊外的雪依旧在悉悉索索地下着，夹杂着碎雪的寒风一阵阵，顾乔身上的燥热沉闷感渐渐消了下去。
不多久，国子监授课的博士便抱着书卷自园外走来进了馆内，屋子里随后便传来了其浑厚激昂的讲书声——像极了顾乔大学时的语文老师。
看着眼前院中这一地厚厚的积雪时，顾乔顿感心情大好。
她躲去了兀自墙角玩起了雪。她在现世的时候已经二十五岁，在娱乐圈已经算是大龄女青年。穿进小说世界这些日子来，寄居在这个十四岁少女的身体里，没有了聚光灯的关注，没有人情世故的磋磨，也没有经济家庭的压力，她似乎像是真的回到了少女的时代，甚至有了几分小孩子的心性。
她的童年都是在补课跳舞练琴中度过，父母管她像是管犯人般，有朋友同学却没什么自由。所以直到她都二十五了，在路边看到聚在一起玩闹的小孩时，还是有种潜意识里的羡慕。
雪块抓起来没有想象中的冻手，她照着动画片里的样子一口气捏了几十个胖乎乎的团子。然而当她万般感慨欣赏着自己的成果时，她的身后却似乎传来了踩雪的脚步声。
下意识猛然回过身，却因身上厚重的棉服束缚，她一个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小心。”萧衡虚抬了下手。
顾乔迅速爬了起来，充满戒备地望着眼前的人。
“系统，他这什么意思啊？大白天的他要搞偷袭吗？”顾乔望了一眼四周无人，心中甚虚。
【光天化日皇宫里面，他不敢的。别慌，稳住他，记住在他面前维持人设，你还有不少预留积分在他身上。】
“乔儿姑娘。”
“叫……叫我干嘛？突然出现在我身后想吓死谁？”顾乔继续回归演戏状态，用着熊孩子跋扈的语气说道。
“那日遇见姑娘落水，天寒地冻池水刺骨伤身，不知姑娘回府后有未病着？”萧衡脸上带着一层浅浅的笑意缓缓道，虽是关怀之语，却莫名觉得有股虚假疏离的意味。
萧衡比此时的顾乔高出了好几个头，她仰头看着他的脸，突然想起来那日在华景园鱼池下，绝望之中正是眼前的人，飞身而下拉了她一把。
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顾乔在水下见到他的那一刻，他的身上简直散发着普度众生的佛光，让她恨不得立刻皈依他教晨昏定省，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不过后来系统又分析过，他愿意对自己伸出援手，绝对是出于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关你什么事！”顾乔继续嘟囔道，“那天我又不是自己爬不上来，你为什么要救我？肯定是怀了什么坏心思。”
“姑娘误会了。救人本是举手之劳，况且……”
“况且什么？”
“小人自那日在南街第一眼见到乔儿姑娘时便觉面熟，像是以前在何处见过似的。不知姑娘……可有此感。”
“这是什么海王搭讪的老套说辞？”萧衡这话让顾乔竟听得有些愣，“他是在和我套近乎吗？他……他不会是对我有意思吧？”
【根据原著中剧情发展，萧衡此时潜伏宋京城一直在搞事业，应该无心恋爱的。温馨提示：宿主虽来自现代且为本游戏唯一npc，但还请有时候不要过于自信。】
“哦好。”
顾乔清了清嗓子继续对萧衡道：“哪里面熟了。你五官平平相貌又不出奇，就算见过谁能记得你。”
顾乔的这句“相貌平平”一出口便觉得有些心虚——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么。
“是小人唐突了。”萧衡面露歉意微微欠身行了个礼。起身时，目光又落在了顾乔身边雪地上那一排团子上，其中几只已经被顾乔一屁股坐成了饼。
顾乔转身蹲下低头看着惨遭降维打击的雪团，满脸黑线：“晦气！都怪你。”
“乔儿姑娘这捏的……是何物？”
“看过夏目友人帐吗？”顾乔转过身语气不快地随口反问道。
“什……什么账？”
“说了你也不知道，这个是雪兔子。”
“兔子？”萧衡看着幸存的一排白白胖胖馒头般的雪团沉思了片刻，“……也能看出来。”
“就差两只耳朵啦。”顾乔见他的语气过于勉强，面子上有些过不去，“动画片里就是长这样，再插两片叶子当耳朵就好了。”
她转身打量了一圈，目光锁定了在了身后的竹丛上。
然而这些竹子本就长得高，偏偏顾乔对自己这具身体身高认知有误，加上袄衣厚重，一时抬了手竟还差了一大截，她试着踮脚又蹦了几下，仍旧只能碰到竹叶的边。
恍惚间，背后似乎传来了一声微不可闻的轻笑。
一生要强的顾乔深呼了一口气不肯认输，又盯上了竹圃边的一块凸石。她捋着裙边小心翼翼地站上了石块，再伸手果然轻易抓到了几片叶子。
然而石块上结了冰又覆了雪，顾乔正准备使力摘下时，一个重心不稳竟脚滑掉了下来。
石块不高，顾乔踉跄了几下并未摔到，只是摔下时她下意识猛然地抓了一把竹枝，一声簌然，瞬间带动了整片竹子枝叶起伏摇摆着。
“小心——”
顾乔抬头，头顶竹枝上一团雪块被抖落，正朝着她脑门砸了下来。她躲避不及，正闭眼缩着肩等待承受这一击时，雪块却在她头顶之上的地方砸开了。
她睁眼一看，一旁的萧衡抬手在她额前替她挡了这一下。
萧衡站在这片竹丛摇晃着簌簌而下的白色雪雾中，头发和肩侧都沾了一层薄雪。他面色苍白，唇无血色，只有鼻尖和眼角可能因为寒冷而有些许微红。他温和从容地看着面前地顾乔，替她拂去了一些头发的碎雪。
从第一眼见到萧衡时，顾乔便发现他的的眼睛很好看，深邃而精致，轮廓如画笔勾勒般恰到好处。此刻在屋外的阳光下，眼瞳正呈着一丝浅浅的琥珀色。
顾乔看得出神，直到萧衡收回手臂时，她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一丝失态。
她再次微微红了脸，连忙退了几步，掩饰般地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雪。
“这男的刚才是不是在勾引我？”顾乔尴尬到爆炸，心里默问着系统，“好心机啊美男计，太毒了太毒了。他到底对我有什么企图。”
【我怎么觉得是主人您太弱了呢？你好歹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成年人了，跟个男的说话还脸红。啊……你不会还没谈过恋爱吧？】
“屁，我拍戏的时候一个月能换七八个老公。宿主的私事也是你个系统该管的？”
“乔儿姑娘，你没事吧。”萧衡问道。
“没，没事。”顾乔尴尬地摇了摇头。
萧衡站在原地未动，只轻轻一抬手，折下了一小截竹枝：“这些叶子够吗？”
“够了，够了。”此刻的她已没了心情管它什么雪兔还是雪狗了，却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接过了竹枝，在萧衡的注视下，尴尬地在每个雪团上插了两片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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