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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男配




        去寺里上香的人不少,之前刘氏失踪后,虽然谢夫人已经强令下人们找人时低调些,不要大张旗鼓,但是到底人多口杂,难免露出一二。

        加上来寺里上香小憩的香客也不少,很是也有几个认出了谢夫人的,夫人们中稍微热心肠些的,不用费太多力气,就能打听出来,是谢家大儿媳妇在寺庙后山投缳了。

        于是没两天,京都里热议的新闻都是关于谢家大儿媳妇的事,加上陈芸指使自己的人私下里带了下节奏,好事者更是扒出很多细节,比如谢大爷之前颇有个宠妾,刘氏成亲多年无子,大房只有一个庶子,现在谢家大爷病重,而刘氏投缳后有人看到谢夫人的脸色很难看。

        因而,说闲话聊八卦的夫人们,在说起来谢家大儿媳投缳的事,都不约而同的表示同情,谢家大爷不就是前段时间在城外□□的那位吗?听说是个仗着爹是首辅,无事生非欺男霸女的纨绔公子。

        于是有关谢家大爷的传言也叫嚣尘上,众人一致觉得,谢家大爷能做出那样颜面全无的事,想来就不是个好的,有这么不正经的丈夫,加上也不太讨婆母喜欢,现在丈夫病重,只有一个庶子,是不是刘氏这才想不开呢。

        而大家同情弱者之余,谢首辅在朝堂上也算得罪了不少人,就有人专门挑出了谢大爷和谢家大姐的事,关于谢老爷教子不严,谢家毫无规矩的传言也多了起来,还散播关于刘氏是被谢家逼死的这样的话,十分惹人注目。

        虽然没有言官敢去参谢老爷,但是同党派与谢老爷交好的同僚,都明示暗示着让他好好管管后宅了。

        尽管他们男人都是做大事的,谢夫人也没有担起管好后宅的责任,但是谢老爷也不能不能不问啊,夫人不靠谱,做丈夫的就得多操一份心了。

        甚至还有人专门去刘家挑拨,说刘氏其实是被谢家人所害,让他们去谢家讨回公道,等等行径,不一而足,让谢家很是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处。

        刘家老爷和谢老爷是至交老友,在他看来,谢老爷是个贵不易友,相当有原则的人。

        对于谢老爷的人品,他是不怀疑的,那么对谢家内院的规矩,刘老爷也是放心的,甚至他内心里,更加埋怨自己的女儿,若不是她无声是非,莫名的寻死投缳,才不会惹下这样多的是非风波,都是因为她,才让谢老爷如此被人抨击,给谢家添了不少麻烦。

        刘老爷这边觉得对不住谢老爷,特别是谢老爷亲自又上了亲家的门上,主动负荆请罪,充满歉意的承认,是自己辜负了老友所望,没有让刘氏在谢家过得更好,这样一来,刘老爷更是觉得一张老脸烧得滚烫。

        于是他更勒令全家关门闭户,妻子也不许去谢家看望刘氏,以免惹人注意,再给谢家添麻烦。

        但是谢老爷名誉到底是大不如前了,原先谈好了的谢家老三,谢行和冯将军的长女的婚事,冯家已经表示委婉的拒绝了。

        他们家女儿也是千娇万宠的,刘氏是为什么投缳的,原因真不好说,万一真的谢家不是什么规矩人家,岂不是害了孩子。

        这个关头,冯家悔婚之事,更让谢老爷掉了脸面,只能在心里的黑账上,记下冯家一笔。

        而刘氏这边呢,先是被人动手扣住下巴,让她做出主动咬舌的假象,把舌头咬掉一小半,虽然出了不少血,好在人也没事,就是将来说话费力气,挂在树上也没多久就被发现,身体上不致命,但是被谢夫人殴打后,经历了那样的羞辱,更让刘氏绝望。

        特别是谢老爷进来时,刘氏已经昏昏沉沉,浑身都火辣辣的痛,脑子里没剩下几分清明,但是她却意外的全程听清了谢老爷的话。

        原来自己只是个“意外”,只是他的“一时糊涂”,所有的一切,他们甜蜜又隐秘的那些欢乐和过往,全部都是自己的遐想,都是假象,她的自欺欺人,被现实撕破了最后一层皮,露出了内里鲜血淋漓的白骨。

        那一刻,刘氏是恨的,之前再伤心,她也没有恨过谢行,甚至埋怨都没有,她知道当初是自己主动的,自己先选择了所有的苦乐悲喜,她不能埋怨谢行,就把一切都恨在了陈氏身上。

        仿佛没有陈氏的出现,不是被她撞破了他们的幽会,他们就会一切安稳,依然甜蜜一般。

        这一生,她靠着所有的固执和倔强,自欺欺人的执意拥抱她求而不得的爱意,因而当一切都失去时,刘氏内心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的趋于崩裂了,内心充斥着虽生犹死之感。

        他生莫作有情痴,人间无地着相思。

        刘氏彻底的陷入黑暗之前,眼前看到的最后一幕,就是谢行的官袍的衣角在转身时摆动的掠影,那翩然的轨迹,很像多年之前,他们在刘家小院里的长亭下,共同看过的一场缤纷落花。

        谢老爷让下人请了嘴风言,又相熟的医馆大夫过来替刘氏诊治,摸出来她确实有不足两个月的身孕,算算日子,就是在清凉山怀上的。

        “劳烦大夫了。”

        谢老爷闭着眼睛深深一叹,从清凉山下来,他脸上总是带着一丝难以觉察的疲惫,原先是气质翩然的美中年,突然在某一日走向了衰老,眼角处和面上,都添了深深的纹路。

        刘氏此后一直没有清醒,浑浑噩噩的被灌了药,不足两月的胎儿流掉了,哪怕在灌更多的补药,依然形销骨立,面色青黄凹陷。

        谢夫人院里当日听说了刘氏和谢老爷密辛的人,都已经被清洗干净了,而谢老爷也把谢奕叫过去,借着他的口,向陈芸传达了示好的意思,让她把这事儿就这么过去吧。

        但是对此,陈芸也只是冷笑了三声,谢奕连头也没有好意思抬。

        什么是,什么非,谢奕已经彻底的搞乱了,爹还是那个爹,但是怎么就和之前完全是两个样子的感觉了呢。

        半个月后,京都里流行起一折叫做《梅花扇》的戏,因为剧情曲折,狗血遍地,惊奇刺激,深受大众唾骂,只有闲汉才会爱看,但是谁知骂着骂着,这出戏反而红透京都,各个知名的茶楼都邀请戏班子去演。

        《梅花扇》讲述了一个叫宁渊的书生,从小看着隔壁邻居家的小女儿莺莺长大,教导莺莺读书认字,两家人关系也很亲近,宁渊不知不觉间日久生情,喜欢上了莺莺,莺莺也有心于宁渊。

        但是宁渊早已娶妻生子,孩子都和莺莺那么大了,根本不可能再娶莺莺。

        宁渊没有死心,和莺莺私下里互许终生,偷偷在树林里,书房里,各种惊险刺激的地方颠鸾倒凤,翻云覆雨。

        而待莺莺及笄后,宁渊为了长久的和莺莺在一起,就为自家儿子聘了她为妻,待二人成婚后,宁渊就打发儿子出门游学,从而和莺莺亲密共处,夜半时分在柴房里,井台前,这样那样,风流快活。

        宁渊的妻子天天虐待莺莺,对宁渊也很刻薄,让这两人更加惺惺相惜起来,待儿子游学后带回来后,又带回来一个秦楼楚馆的歌姬为妾,小妾日日欺负莺莺,丈夫又偏爱小妾,莺莺几次被小妾设计遇险,都是宁渊所救,两人共患难,情深日重。

        莺莺美丽善良,伺候刻薄又无情的婆婆,对丈夫日关心照顾,对小妾宽容忍让,这么好的女人,唯一的问题,就是和公公有不伦之恋。

        成亲七年,莺莺无出,婆婆和丈夫要休了莺莺,紧要关头,莺莺怀了一个孩子,但是孩子却是宁渊的。她日日彷徨纠结,有一天去了寺庙,在寺庙的林中睡着了。

        莺莺做了一梦,梦里有个光头的和尚,来点化她,说她腹中的情孽之子,是厉鬼转世,克父克母,若是生下来,总有一天会给全家带来血光之灾,又道她孽情缠身,终身坎坷。

        莺莺不信,这个孩子是她盼了很久才怀上的,和尚轻轻在她面前一挥,莺莺离魂跟着神仙一起看了孩子日后出声长大的情况,果真最后全家人都因为孩子叛国,被押到法场砍头。

        这个梦醒后,莺莺又俱又怕,想了又想,这个孩子到底是她千难万苦求来的,要打掉孩子,不如她们母子作伴,最终心存死志,在寺院里找了一棵树吊死了。

        而后来宁渊知道莺莺死后,也随之很快的病逝了。

        更在吊死之前,神仙借着莺莺之口告诫大家,只有正气坦荡才能人生事业光明,而阴私鬼祟,不容于世的偷情,必然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这场公公和儿媳的爱恨情仇,戛然而止,因为场面黄暴,戏本子卖的的供不应求,一时京都纸贵,而排演的戏,更是场场爆满,被众人带着既鄙视又猎奇的心思,引为谈资。

        本来这出戏本质上因为内容三观不正狗血猎奇,是上不了台面的,但是偏偏之前谢家的大儿媳也是在寺庙里上吊的,加上谢老爷之前得罪的官场同僚不怀好意的引导,很快这把火就烧到了谢老爷的头上。

        谢老爷老脸黑红黑红的,所有的脸面都丢了个彻底,差点气的吐血,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内心有鬼,旁人说的这些闲话联想在他身上,在他心里更是入木三分,激的谢老爷很快就让底下的人把这个戏班子查封了,只是戏本子已经流传出去,火势烧得面积太大,无法控制。

        对于这出莫名其妙,映射自己的戏,谢老爷查来查去,戏班子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写戏的人早已经找不到了,能查到的蛛丝马迹,唯有最先预定戏班场次的人,是南派的吕次辅亲戚开的酒楼。

        加上这阵子南派的人没少在京都里搅风搅雨,更谢老爷更是暗恨不已,只差不明着公报私仇,暗底下对付起南派的人更不手软。

        这之后没多久,陈芸就听说了刘氏和谢大郎两个病号路都无法自己走,就被谢老爷强硬的送回旬州老家“修养”,只能深深一叹。

        “作孽啊!”

        有这样的亲爹,谢奕也觉得俩面无光,他的胳膊伤口好的差不多了,但是已经造成的损伤彻底无法治愈。

        这段时间,他继续保持高频率的机会,被陛下传召入宫,一起或研读经史,或畅谈国家大事,面上看来荣宠依然,给其他观望局势的人,难免有点倾向性的指引。

        小皇帝刘瑞面上依然十分信任倚重谢首辅,在谢家深陷丑闻时,依然坚持着站在谢首辅这一边,表现的十分明确,甚至帮助他弹压了一部分朝上的反对意见,这让朝中关于谢首辅的争议逐渐由炽热转冷,谢首辅由此也更增了几分底气。

        但是纵然如此,谢首辅的黑料也还是被深深的记下了,也再不能如当初那样,深受党内同僚的敬重,在朝上气势十足了。

        很快的,谢家的话题新鲜度也过去了,又过了一段时日,在北方的寒风萧瑟中,传来了北疆的好消息,大秦三万大军,大胜了贵霜,将他们赶到边境以北十里开外的地方。

        这对于一年来有些低迷的大秦来说,无异于注入了一剂强心剂,不仅百姓们欢腾激动,朝廷官员们以及皇帝也是面带喜色,皇帝更是亲口下旨重赏打了胜仗的将士们。

        消息传回谢府,陈芸也激动的抚掌而笑,侄子这么有本事,胜仗回归,她也跟着与有荣焉。

        而且予溪大胜而归,不仅平平安安的回来了,更是被封为正七品的把总,作为武将来说,起步算是比慢慢熬资历的文官要快很多了,进入了一个很高的起点,做武将的第一步走得十分成功。

        半个月后,予溪等人班师回京都,陈芸也带着谢奕一起迫不及待的回了娘家。

        陈芸自是和蒋氏等人一处,蒋氏这阵子一直提心吊胆的,特别是刘氏投缳自缢的事出了以后,若不是陈芸已经及时的传回了消息,她都心惊肉跳的想要从谢家把女儿领回来了。

        “你最近依然要小心啊。”

        蒋氏搂着女儿,忧心忡忡的看着她,有个丧心病狂又道德沦丧的公公,蒋氏作为知情人士,实在愤慨又忍不住担心,深怕谢老爷再做什么要害陈芸。

        “没关系啦,我很小心的,身边的人也尽够。”

        陈芸宽解着母亲,事实上也是,她身边既有外祖父送来的侍卫,又有姐姐送给他的人,还有侯府里的人,想做什么都有人支持,完全能应付的了突发状况。

        而谢奕在外院,则跟着岳父老侯爷以及大舅哥等人,参加男人们的酒宴。

        此次予深胜仗而归,受封了把总,对陈家来说是大喜事,邀请了众多宾客前来,其中最受瞩目的人,是这次在北疆行伍中立下功劳最多,被封为司隶校尉的沈穆清。

        传闻沈穆清是江湖人士,本是闲风朗月一般的侠士,听闻边境战事起,就有心报国,在北疆从最普通的兵卒做起,不仅有勇有谋,还能身先士卒,因而光芒四射,一路高升,最后被陛下授予司隶校尉的位置。

        这段日子沈穆清已经被传入宫中好几次,赏黄金百两,看起来深为陛下所喜,虽然四品官员职位不算高,但是架不住人家年轻有为,以后肯定是前途光明。

        而沈穆清虽然在京都目前炙手可热,但是他没有亲友,也不喜爱交际,很多人有心结交一番也不得其道。

        因而此次看到沈穆清竟然出现在陈家的家宴上,看起来还和陈予深私交颇好,席间有心人就要掂量一二了,沈穆清尚未娶妻,是不是陈家有心要拉拢这位新贵呢。

        也有很多人便借着酒席上认识的机会,和沈校尉套起了近乎,反正多认识几个人,也不是坏处不是。

        沈穆清一直沉默寡言,不善言辞的样子,在席间不如陈予深那般如鱼得水,但是架不住面目清俊,气质如苍松郁竹般凛冽,还带着战场上遗留下的一丝杀伐之气,镇在觥筹交错的席间,仿佛自带气场,倒是让人不敢小觑。

        席间还有歌舞助兴,美人们锦衣华裳,在地上放了十二个小巧的鼓,人就站在鼓上翩然起舞,脚步猜出鼓点的旋律,铿锵有力,余音不绝,舞姿轻盈美好,衣裳紧贴着全身上下的曲线,引得不少人都看呆了过去。

        “沈校尉乃热血男儿,身居江湖之上依然胸怀国家,前线御敌有功,这等为人谢某甚为佩服,敬你一杯!”

        谢奕没有被这出新颖特别的鼓点舞吸引,而是认真看着沈穆清,敬上一杯酒。

        他的座位离沈穆清很近,席上沈穆清略微冷淡,但是谢奕看着他的相貌,觉得有种相当亲近的感觉,加上敬佩他这样一腔热血的人物,也便有心结交一二。

        而且沈穆清身上的气质,也让谢奕有点羡慕,他隐约觉得,可能沈穆清这样气概慷慨的人物,才是陈芸喜欢的那一类吧。

        “不敢当。”

        沈穆清倒不似对其他不熟悉的人那般充满距离感,不仅接下了那杯酒,还真的也有俯就之意,他一双眉目清俊的眼睛,带着莫名的光芒,望着谢奕时,一双乌黑的瞳子清凌凌的。

        “沈大哥和我姑父倒是投缘。”

        予深敬完一圈酒,回来后,就看到了沈穆清和谢奕推杯换盏,已经互相称兄道弟了,有点戏谑的说道。

        “是啊,所谓白首如新,倾盖如故,我现在才能真的体会到。”

        谢奕神色有点激动,看起来是真的觉得沈穆清这个朋友值得结交,两人相谈话虽不多,但是沈穆清说话颇有见地,让谢奕有一种得遇故知的感觉。

        大概是善于用兵的原因,沈穆清说话永远切中要害,一针见血,谢奕已经适应了陈芸的风格,因此觉得沈穆清这样利落果决的特质很亲切。

        关键是沈穆清并不是一般有勇无谋,大字不识几个的莽夫武将,反而诗词华章十分娴熟,言谈吐词风雅,寻经据典掷地有声,看起来考个进士都没有问题。

        席间谢奕一直拉着沈穆清热切的攀谈,等到散场后更是约了时间,私下再行相聚,而且在他知道沈穆清受到予深邀请,在京都买好宅子之前,都暂住侯府后,十分激动,只差恨不得过去抵足而眠,秉烛夜谈了。

        “姑父还真是……”

        予深跟在沈穆清和谢奕身后,看着谢奕和沈穆清说话,自己在后面哭笑不得的嘀咕着。

        他虽然早就知道谢奕不太精明,但是有男人傻到这份上,也是让人见世面了,予深真的啧啧称奇。

        而谢奕一直到与沈穆清告别,回到陈芸的院子里,看着门口等着自己的柳宴,这才突然一拍脑门,他就说嘛,感觉沈穆清长得很亲切。

        原来他五官和柳宴真的有至少四五分的相似,都是同样清俊的眉眼,眉飞入鬓,高鼻深目,同样高瘦的体型,只是沈穆清个字更高,气质清华卓绝,性情又疏阔凛冽,正是如朗月入怀,清风霁月一般的人物。

        乍看之下,柳宴好沈穆清有几分相似,但是实际上两人若是当面而对,就能把柳宴比的宛如劣质赝品一般,粗糙的无法入目。

        真是神奇呢,谢奕觉得他和沈穆清是有点说不出的缘分的。

        谢奕也不是自来熟,热心结交的那一类人物,反而因为年纪轻轻就中了探花,自有几分骄傲的,这样一言之间就能够相谈甚欢,只觉得沈穆清说的话句句恳切,深入内心,这样的人物,他真的是从没遇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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