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劫匪
还没有就任就遇到了劫匪,谢奕心头有种不太好的感觉,这个开端可不够吉利。
把该知道的信息都审问出来后,谢奕命人把这些劫匪们全都捆绑起来,等到早上他们一行人继续赶路时,就把这些人一并带走,等到了滁州,就送到府衙里一并问罪。
没办法,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他又急着赶路,也不可能就这么把这些人放着不管,只能当做累赘带着走了。
经过审问,谢奕发现,这些人都案底复杂,没少作恶,而且这十个人也并不是这伙劫匪的全部人员,还有几个成员没有出来,在附近山上的老巢里看着家,另外那里还有劫匪们的家眷。
虽然没有杀人掳掠,但是他们之前抢劫行商的过客和周围县城的富户时,把人家的女眷也都顺便抢回去了,里面美貌的小姐就卖到楼子里,相貌清秀的丫头留下来给他们做女奴。
因为这一行来钱快,他们又都是孔武有力的农家汉子,昧良心的事有一就有二,做顺了后有了点资本,反而不愿意再走正路了,回去种地有什么好的?
于是索性联合起来占山落草为寇,倒是把这个被逼无奈才形成的农户劫道队伍,生生弄成了土匪窝。
因为谢奕他们还在路上,还没有正式上任,顾不得,也分不出人手继续去盗匪们的老本营,去追捕捉拿剩下的那几个人,又一想,留下来的反正也是妇孺居多的,所以谢奕只是把逮到的这几个人带回滁州问罪,准备其他的人等审问过后再来抓捕,一一问罪。
“果然是从善如登,从恶如崩啊……”
从这些人身上,谢奕感受到了赤,裸,裸的人性,他们都是原先正常的农夫,时也命也,因为一时的一叶障目,走上了歪路,后来不仅不悔改,反而再吃到了甜头后越走越远,最终沦落到匪寇一途。
陈芸点了点头,也表示同意。
可不是嘛,这个年头想要做点坏事,真的是很容易的,穷则思变,要么越变越好,要么就越变越差了。
经历了昨天夜半时分的吵嚷捉贼,一大早上大家都有点困倦,于是吃完早饭后,陈芸把时间延后了半个时辰,让大家在破庙里最后歇一歇,再行赶路。
破庙内,大家熙熙攘攘的挤在一处,门口十个盗匪一字排开,捆着手脚的仍在外面,有专人看着,为了防止这些人胡乱骂人,连嘴都给他们堵上了。
随着外头的日头渐渐升高,待他们离开破庙时,丫头婆子们开始把铺在破庙里的褥子寝具炊具等一一收拾了往马车上抱,山里空气清新,周围静谧,气氛平和热闹,陈芸觉得倒像是一堆人野营一样。
雨后天晴,蓝天格外的纯净,天高云淡间,陈芸坐在马车里,撑着腮看着远处的风景,半山腰树木郁葱,比起昨天时的凄风冷雨,景色倒是颇有野致。
谢奕往后面瞥了一眼,十个盗匪照样被绑着,在整个队伍的最后面被几个侍卫驱赶着往前走,偶有几个盗匪眼睛东瞟西望的,想要伺机逃脱,被侍卫们看到,就得挨上几个窝心脚,更甚了还要拿马鞭抽两下。
他总有种错觉,好像他们的队伍并不是新官上任,带着家眷赶路,而是流放途中,带着犯人们赶路。
一行人快要下山时,经过一个小小的陡壁,这时候突然从山下围上来一伙儿女眷为首的暴徒,有的哭嚎着,有的表情激愤,个个膀大腰圆,颇有乡下泼妇们的架势,包围了他们的队伍不说,见到人更是二话不说就动手。
这帮女眷们年纪从十几岁到六十几岁的都有,中间夹杂着五六个大汉,头上绑着布巾,人人都带着各种简陋的武器,甚至其中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手里还抄着带着一个锅子,从山下直冲着陈芸他们的队伍而去。
谢奕之前也想到,抓了昨晚上的这些盗匪,剩下的没有过来的漏网之鱼,可能还有人过来营救他们,但是从昨天夜里的实际作战经验看,毕竟这些盗匪还是空有一把子力气的庄稼汉。
而且经过严刑审问,他们中剩下的也人数有限,完全可以被侍卫们拦下,因而谢奕和陈芸他们也就都没有放在心上了。
结果,因为这点疏忽,事情一下子出乎意料的一发不可收拾了。
盗匪们剩下的那几个同伙,竟然连同一起占山为寇妇孺们,都呼应而来,足有三四十个人,特别是女人们,个个看起来都无所畏惧的样子,硬闯硬上,立刻就和他们自己带的下人们混战到一处了,把整个队伍都冲的七零八落。
其中,一个六十多的妇人拿着一条扫帚疙瘩就狂暴的到处抽人,把上前阻拦的柳宴直接抽倒在地上,还骑在他身上,不断地用扫床的短扫帚疙瘩敲着他的脑袋。
几个男人们个个气势汹汹,手里扛着砍刀,女人们则拿着各式各样的家伙什,只顾哭嚎着往上扑,用手里的东西胡乱打着。
有部分妇人,看到自家男人被捆的像个粽子,更是激愤不已,扑到盗匪们身上,七手八脚的解着绳子,被侍卫们拦下后更是又挖又挠又咬的,像疯狗一样。
虽然妇人们实质上造成的伤害有限,但是架不住人多,又视死如归的看起来什么都不怕,只顾着乱打一顿,加上突如其来的一阵突袭,还真的让她们解救出几个劫匪来,然后更是两伙人乱成一团。
当时的场景极其混乱,为了尽快控制住局势,侍卫们出手也毫不客气起来,其中一个人一剑砍下去,一个正在扑上去掐着脖子,正在咬车夫脸的粗壮妇人,半个脑袋就被削掉了,鲜血喷了三尺高。
另外也有一个小厮,被一个劫匪的砍刀砍断了一只胳膊,正抱着胳膊哀嚎不已。
陈芸和谢奕的马车也被几个妇人不断地试图闯入,周嬷嬷,郑嬷嬷和容与等人正在外面和她们厮打着,但是她们到底都是深宅大院里出来的,怎么比得上常年干粗活的农妇,很快就被压在下面挨揍。
到处都在混战成一团,陈芸皱着眉,从马车上掏出一把小弓,拉弓射箭,接连几箭嗖的从车窗飞出,刺在这几个妇人的要害处,把周嬷嬷等人救了下来。
大概是看清楚了主子就在这辆马车上,一帮劫匪有两个人飞快的冲了过来,嘴里一边骂着“狗官去死吧”,一边拿着砍刀向着他们而来,到处胡乱砍着。
有几个侍卫看到后,赶紧飞快的解决掉手边的那些妇人,过去帮忙,陈芸在马车上赶紧喊着,让周嬷嬷等人走远点,侍卫们虽然来得及时,但是陈芸所在的马车还是被一个劫匪的砍刀砍伤了马腿。
拉着车的马疼的两只蹄子撅了起来,长嘶了一声,失去了控制,陈芸和谢奕在马车上被颠的都扑倒在座位下面,陈芸撞到了额头,谢奕撞到了胳膊,都痛的无法起身。
随后那匹马一直在胡乱蹶着蹄子,乱冲乱奔起来,拖着马车横冲直撞,陈芸和谢奕如同呆在一个摇晃的罐头里,头晕脑装的跟着跌来跌去,几个侍卫们争相过去拦截,但是都没有人能近的了已经疯狂的马身。
最后那匹马拉着车一路狂奔,在一个陡坡前彻底的跪到,马失前蹄后,连马带车一起顺着小山坡滚了下去。
陈芸感觉自己在马车里三百六十度的翻了至少三圈,不断地撞来撞去,托了马车的做工和质量都很好,这么摔也没有把车厢摔散架,反而在陡坡上滑下去时,竟然还弹跳了两下。
就像是小时候玩的木质积木,从桌上掉下去时,总要弹动着翻滚几圈,落地时还有一阵钝钝又沉闷的声音响起,而换成真人所乘的木质车厢,就反而比直接摔下山坡造成的伤害更严重。
最后失去意识之前,陈芸感觉一直胳膊牢牢的抱着她的脑袋,替她护住了要害。
有点陡峭的山坡最下面,是一条水速又急又快的河,因着昨天下的大雨,河水更丰沛,水流更湍急了,马车经过长长的山坡,一路上弹跳着坠落,落到河里就散了架。
陈芸被凉水一激,神志清醒过来,只觉得浑身都疼,河水又深又宽,眼见着游不到对岸就被水流冲远了,只能暂时调整姿势。
谢奕伤的比她要严重许多,一条胳膊不自然的垂在身侧,整个人砸入水里后依然没有醒过来,身子直往下沉。
想着之前谢奕在小溪里都折腾半天,估计是不会游泳的,担心谢奕被呛死,陈芸赶紧游过去把谢奕的身子捞起来,水速太快,短短的一段距离,陈芸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够到了谢奕的身体,赶紧解开谢奕的腰带把两人的手腕绑在一起。
幸好她捞到了一块车厢的碎片木板,用尽全身的力气把谢奕仍到了木板上,自己也扒着木板顺着水流飞速的滑下来,中途还有一段类似峡谷漂流一样的地方,从高低直接往下冲击,沿途还有形状陡峻的岩石。
滑下来后谢奕趴着的木板已经被岩石撞飞,幸好水流不再那么急了,陈芸抱着谢奕如同灌了水的铅球一样沉的身体,费力的水里保持不沉下去,慢慢的往前游。
一直到过了大半日,才终于这条河不知道第几个分支的小河中,摸到了对岸,一旦爬上了岸,陈芸立即如同死狗一样瘫倒在地上,老半天爬不起来。
之前在水里时,早就把她所有的力气都消耗殆尽了,全靠着一股精气神和不想死的执念,这才牢牢拽着谢奕的身体没有松开,打起自己的精神不断地往前游。
不得不说,这样的生死局下,非常的考验一个人的感情和良心,累急时,陈芸维持自己一个人不淹死已经不容易了,无数次的想松开抓住谢奕的身体。
但是之前在马车上,谢奕毫不犹豫伸过来的那只胳膊,还有再往前时,谢奕为他挡过的箭,对着她软软的笑着时的样子,在破庙里被她的鬼故事吓得直往她怀里缩的样子,尖叫的样子,情动时那双桃花眼闪亮亮的样子,这些都突然地一一在陈芸的脑海里浮现,让她怎么也无法放弃救谢奕。
两个人辛苦的水里挣扎着,陈芸又要害怕谢奕被激流的水呛死,还要费力抬高他的脑袋,一个人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和精气神,以至于现在上岸了完全的脱力了,浑身的肌肉酸疼不已,绝对两只胳膊都肌肉拉伤了。
入夜后,不知道自己在哪一处荒郊野岭的河岸上,陈芸依然靠着绝佳的毅力撑着自己站起来,先是看了看谢奕的情况,他依然没有醒,但是一摸额头,身上发起了高烧,呼吸粗重。
尽管陈芸在河里时已经尽量的抓住谢奕了,但是谢奕还是被呛了一肚子的水,并且陈芸摸着谢奕的头,他的头上被马车撞出了很大的一个包,扒开眼皮底下也有眼内淤血的情况,看起来很不好。
叹了口气,陈芸先摸索着,按照记忆把谢奕被撞的脱臼右胳膊给接上了,然后挣扎着费力把谢奕拖到树下,去捡了柴火来。
接下来,更考验她的就是野外生存了。首先,是怎么生火。
自然,她的身上是没有火折子的,落水后身上的荷包等物品已经被水流冲走了,唯留着一把总是随身携带的镶着红宝石的匕首。
按照前世里看各种野外探险节目的经验,陈芸先是试图钻木取火。取了两段树枝相互摩擦,可是一直到两只手都累的颤抖不已,手心磨出了硕大的水泡,也没有一星半点的火星。
一屁股坐在地上,陈芸连沮丧都顾不得了,谢奕受了伤又在水中呛了水,夜里的气温降下来了,急需生火来取暖。
若是再受了凉,他的高烧更是不会好转了,这个时代又没有青霉素,很多强壮健康的人一场高烧就丢了命。
随手抹了把脸上的汗水,陈芸摸出手里的匕首皱着眉看了两眼,突然想到了另一个法子,只希望这个法子能够灵吧。
她找来一块岩石,用匕首狠狠地砸在石头上,匕首的材质是非常稀罕的精炼钢,在掉落下来与岩石接触时,迸发了几丝火星,飞快的一闪而逝,陈芸一看有戏,赶紧把树枝拖近,又砸了一下。
几点火星崩到了待燃的树枝上,过了一会儿冒出了烟来,陈芸小心的吹了吹,慢慢的树枝上起来了火苗。
升起了火后,陈芸又去捡了些柴火,然后翻捡着自己和谢奕的袖袋,她只剩下一把匕首,还有脖子上一块质地绝佳,莹润细腻的羊脂玉。
而谢奕袖袋里,则剩下一支看起来样式古拙的紫玉簪,玉簪头上包着一小节金子做的簪帽,不知道是他什么时候买来的,大概是要送她的。
陈芸把簪子上的金子拆下来,这一点金子大概也能值一两左右的碎银子,目前他们也不知道流落到什么地方了,正好明天用这个钱为谢奕请大夫看看。
把谢奕移到了火堆边,因为野外没有被褥,谢奕又发着高烧,陈芸怕他烧坏了脑子,每隔一盏茶的时间,就用从中衣上撕下来的衣角去河边沾了凉水,为他擦一遍手脚和额头,脖子。
她的外衣已经解下来盖在谢奕的身上了,又找来一大摞树叶,简单的盖在他的身上,给他保暖。
就这么折腾了一夜,陈芸一夜无眠,不断地来回照顾着谢奕,到了早上自己也难免头重脚轻的。她努力撑着,在林子里捡了两样野果,都奇酸无比,也闭着眼咽下去补充能量。
剩下的两个果子,挤出汁水喂给谢奕,虽然他现在还没有清醒过来,但是能多吃点东西也是好的。
短暂的休息了两个时辰,太阳照在身上暖意融融的时候,陈芸把谢奕背在了背上,费力的驮着他一点点的往前走,找个有人烟的地方为谢奕好好诊治一番。
一直走到了中午,这才出了林地,陈芸的浑身已经被汗水浇湿了,这两天她吃过的苦头,简直回忆都不愿意去回忆,脚上和手上都磨起了水泡,浑身体力透支了,但是终于看到了一个还算人烟阜盛的村子。
像看到了希望一样,陈芸咬着牙背着谢奕继续往前走,她发誓,如果这一场无妄之灾过去以后,她非要谢奕每天都背着她不可。
走进了村子,陈芸没有急着敲门,家家户户差不多正好是吃午饭的时候了。
她把谢奕先放下,自己绕着村子走了一圈,虽然家家户户看起来都过得不怎么样,但是她还是挑了一户房子相对来说不是很破旧,做午饭时烟囱冒出的烟最浓密的房子,敲响了大门。
一个身后背着个一岁多的瘦娃娃,面容有点憔悴的妇人打开了大门,看到门外站着两个看起来狼狈不堪,但是长得如姑射仙人般的男女,张大了嘴巴愣在了原地。
“你,你找谁?”
许久后,三十来岁的大姐才找回了神志,眼睛依然没有从陈芸精致清艳的脸上扒下来,张嘴露出一口黄牙问道。
“大姐,帮帮忙吧。我和夫君回娘家的路上,遇到了一伙盗匪,带的财务和奴仆都被抢走了,我们两个好不容易才跳了河逃出来。我夫君现在又病倒了,求大姐能借贵宝地让我们歇一歇,想法让我这夫君养养病,等我们给家人传了信,一定会让家人好好报答你的。”
陈芸努力装的可怜兮兮,看起来很柔弱的样子,她知道自己和谢奕的气质根本就遮掩不住,只能真假掺半的编着话。
大姐一看陈芸和谢奕身上的穿戴,以及样貌,就知道他们必然不是普通人家出身,看起来确实像是遇到了强盗,现在世道不太平,路上遇到歹人的几率很高。
他们村子靠河特别近,土地肥沃,前年开始的旱灾对他们的影响算是小的了,而且去年开始朝廷又免了税赋,虽然难免要交给里正以及县令一点钱粮,但是日子起码是能过下去的。
对比同县其他的村子,他们村已经是最好的了,人人艳羡,其他村的姑娘哪怕做小也要跑来他们村,只为了能混口饭吃,不至于饿死。
大姐考虑了一会儿,觉得这两人也不至于在家里呆太久,暂时帮个忙应该没问题,何况人家说了还会报答,于是温和的对陈芸道。
“妹子你等等,俺说了不算,进屋去问问俺男人,他同意了,你就带着你夫君上俺家来好好歇歇。”
说完后,大姐让陈芸先在门口等等,随后赶快背着孩子进了屋子,去和自己的男人汇报。
她是做饭做到一半,才出来开门的,如今刚一进屋,就被一只筷子扔在了脸上。
“懒婆娘,出去墨迹那么久作甚!老子饿死了,还不快继续上饭!你是觉得有了儿子我就不敢休你了是不是?现在有的是黄花大闺女想嫁来俺们村,再让我不满意,就趁早带着那些赔钱货滚,老子自娶鲜嫩的大闺女回来暖被窝!”
一个同样三十许,矮矮粗粗的男人,一脸霸道的横像,冲着妇人淬出一口浓痰。
一边烧着火的小女孩,衣衫褴褛的趴在灶台前,揽着两个更小的,连裤子都没有的女孩,麻木的看着这一幕,而妇人也是习惯了被这样粗鲁的对待,脸上堆出讨好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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