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三号渣男04
桌上放着一杯,袅袅白烟,茶杯上的花纹也十分素淡,这是谢衣的喜好。谢衣爱喝茶,最喜欢姑苏洞庭的碧螺春,还喜欢高雅素淡的纹路。
裴修随意扫了一眼这间会客的堂屋,从桌椅到摆设,无一不是谢衣喜欢的。
人已死,但他留下的痕迹却再也抹不掉的。
柳桉这个人,说他不爱谢衣吧,他是爱的,但他不懂要怎么爱。裴修厌恶他的渣,同样也同情他的愚蠢和自负。但他人的感情之事,裴修不好评判,所以干脆也不多想,反正他只是一个帮助谢衣报仇的过客。
“没想到柳府尹喜好素雅。”裴修放下了有些烫手的杯盏,淡淡地说道。
柳桉僵硬的脸色已经缓和了许多,闻言又僵了:“裴公子过奖了。”
裴修出于礼貌说了刚刚那句话,虽然本意是想戳柳桉的心窝子,但他说完就不乐意再开口了。反正柳桉早就知道他裴修是个清冷孤傲的王府公子,不爱说话。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但柳桉是个人物,他能爬到这个位置,除了族里的力捧,还有高超的交际手段。柳桉很会做人,他从不会得罪地位比他高的人。即便裴修一开口就戳中了他的痛脚,他也不会就此得罪裴修,更何况,他总觉得裴修是谢衣的转世,是帮谢衣来报复他的人。所以不管裴修做什么,他都受着了。
尽管裴修不搭理他,柳桉一个人就能聊得很开心,裴修偶尔回应一两句,场面慢慢缓和了起来。
气氛正好,柳桉干脆顺势提议道:“裴公子恐怕没有怎么唱过我江南地区的特色点心小吃,昨日的洗尘宴上的都是大菜,今日柳某准备了不少新奇有趣的菜肴,还望裴公子赏光。”
饭局永远是最好的套近乎场所,昨日柳桉神思不属错过了机会,今日便补上。
裴修也没拒绝,趁机吃点好吃的,也不算白来一趟。
一上桌,裴修就看出不对劲了,竟然没有一样谢衣爱的菜肴。
谢衣和柳桉的口味差不多,两人爱吃的菜也差不多,但如今满桌都是两个人都不爱吃的菜,也不知是柳桉看着昔日爱吃的菜肴会食不下咽,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反正,裴修吃得挺开心的。
裴修本身是江南人,别的地方的菜他或许吃不惯,但江南菜,他自认还是能接受大部分的。
柳桉与裴修同桌而坐,菜一个不碰,只喝酒,看着裴修斯文的吃相,一边联想到谢衣,一边又清楚地知道这不是谢衣。他痛苦却不能表现出来,只好找点别的话题说说,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也希望裴修别再吃了。
有系统提供的一大堆各式各样的资料,裴修想学出谢衣三分精髓还是不难的。短时间内能糊弄一下人,时间长了或许就没效果了,而柳桉又太了解谢衣,实际上裴修这样谁都糊弄不住。
但,柳桉不在乎。他不需要第二个谢衣,他只想找一个和谢衣像,却又不像的替身。不能太像,他怕自己分不清哪个是真的谢衣,又不能太不像,那样会玷污谢衣,他自己也看不下去。
裴修这样刚刚好,有谢衣的风骨,没有谢衣的皮囊。
饭桌上同样是柳桉说着裴修听着,柳桉说着说着,突然心中一动,他忍不住和裴修谈起了谢衣。裴修和谢衣这么像,他不信对方不认识谢衣。
也许,能从裴修口中听到一些谢衣当年的事情。
这么一想,柳桉就有些坐不住了。他东拉西扯了一会儿,最后才切入正题:“裴公子,你和我内子很像。”
裴修放下筷子,抿了口茶:“原来府尹夫人竟是女中豪杰。”
谁让内子是形容老婆的,在忝邺朝,这个称呼被用在男人身上的话,不算尊重。
柳桉果然端着酒杯的手一颤,他放下杯盏,认真地解释道:“内子并非女子。”
裴修看着他,有口无心地道了一声歉,那姿态似乎是在学柳桉,一个看似悔改了,却实际上依然举止可恶的渣。
很多事情并非一声道歉就可以揭过去的,裴修的态度显然让柳桉有些不悦,但裴修身份太高,柳桉只能按捺下所有的不满。为了让裴修意识到自己的过分,柳桉开始向裴修介绍谢衣,希望裴修能认识到谢衣在他心中的地位。
裴修可没感受到什么地位不地位的,有哪个尊重自己爱人的男人会张口来一句“你和我爱人很像”?他一边喝茶一边听柳桉用怀念的语气说着他和谢衣的旧事,语句中将谢衣美化成下凡的仙人一样,到最后裴修都有些听不下去了。
“所以谢公子如今何在?”裴修微微挑眉。
柳桉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内子...去世了。”
裴修沉默地看着他,扮演一个不会安慰人的公子哥儿。
到最后,柳桉说了一大堆也没换来裴修一星半点的侧目,反而因为回忆了一次和爱人的美好过往,弄得自己黯然神伤了好几日。
裴修从柳府回来之后,直接闭门谢客,他得好好平复平复心情。
柳桉一个人渣有什么脸面做出深爱着谢衣的模样?人是他骗到手的,也是他毁掉的,而他现在表现出来的悔恨毫无诚意,根本就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算现在谢衣复活过来站在他面前,他也会继续犯同样的错误。
谢衣真是倒了百辈子霉才会碰上这么一个神经病。
三天后,裴修调整好心情,带着仆从来到了城内最有名的湖边泛舟。特意带了琴来,他知道,柳桉的眼线其实一直都在盯着他。
有钱人的泛舟自然不是一叶扁舟这么玩的,意境这种附庸风雅时附带的东西,如果为了他把自己弄得狼狈或者甚至有危险也太得不偿失了。不会游泳的裴修非常爱惜小命得选择了大船,相比之下,大船更安全些。
他坐在船头弹琴,秋日微风吹拂,一声白衣广袖被吹得微微扬起。幸而是迎风而坐,不然头发就都糊脸上了。
裴修瞥了一眼旁边星星眼看着他还忍不住嘀嘀咕咕吐槽的小琴童,嘴角微抽,为什么要说这么煞风景的话。
琴童越看越觉得不对,突然反应过来:“诶,公子,你怎么不弹琴呢?”
裴修淡定地把缩在袖子里的手伸出来,拨了拨琴弦:“冷吗?”
“冷...”快深秋了,不冷才怪,琴童缩了缩脖子。
“那还问什么?”
琴童“额”了一声,心里想想,也是,这么冷的天还谈什么琴。
“那公子你干嘛把琴带出来呢?”
裴修淡定地把手重新缩回袖子里:“钓鱼。”
“钓鱼?”琴童瞪大眼睛,琴放在这儿就能钓鱼?
“是。”裴修看了一眼岸边,“很快,就有一条大鱼上钩了。”
琴童感觉脑袋有些晕:“那...那鱼钓上来可以带回去做着吃了吗?毕竟是您亲自钓的,奴也想尝尝呢。”
裴修眼中笑意加深,他看到想看的人了:“那鱼可不能吃,回头带你去垂钓,钓到的都给你吃。”
三言两语打发了这个小孩,裴修把手伸出来,端起范儿,开始弹琴。
小琴童站在裴修身边,也不知道是听得痴了还是看得痴了,半晌都没点动静。裴修略觉无趣,他还想趁柳桉的船没凑近之前说说话呢,毕竟一会儿柳桉来了他得装哑巴。
开阔的湖面上,远远传来袅袅琴音,是十分熟悉的《惊叠石嶂》,一如当初第一次见面,谢衣弹的那首。忽高忽低带着点惊心动魄的曲声,引得听着心中一松一弛,还未凑近细听就已经醉了。全副身心被曲声慑住,连划桨的船夫都差点挺住了手上的动作。
柳桉彻底怔住了。
《惊叠石嶂》是忝邺朝的名曲,裴修从前未曾听说过,想来是这个世界独有的乐曲。看名字似乎弹奏的是自然景观,而实际上却说的是对敌的场面。
裴修不能确定,这首曲子是想表达敌人如层层叠叠的石山一样惊心,还是想说战胜敌人的道路如征服千山万嶂一样惊险,但显然,这首曲子很好地预示了谢衣在与柳桉斗的争中的艰险惊心。从头到尾,这段感情都是惊险万分的,因为本身就是骗局,后退一步就能看见万丈悬崖。
柳桉不懂曲,裴修也不懂,但他们懂字,他们能分辨出什么是惊心的乐曲什么是平缓的乐曲。裴修弹琴借助的是身体自带的琴技,但是这个琴技本应该是没有心没有情的,可裴修却觉得,身体里似乎有另一个人在操纵双手,将对敌人的愤恨和对险恶境遇的不屈都倾述在曲子里,让那个该听到的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听到。
那个身体里的人,是谢衣。
裴修沉默地听着曲子,打开了系统,询问这具身体的所有数据。果不其然,这具身体本是谢衣的身体,系统加以改造和修复,变成了裴修的模样,但保留了谢衣的琴技和爱恨,也保存着谢衣的风采气质。
拿着这具身体,若他再不能够得柳桉动心,就是太没用了。
裴修心中只觉得沉甸甸的,这一回,他不是让渣男爱上他,他是在帮谢衣刷好感,让渣男更爱谢衣。不是现在这种自以为多感天动地的爱,是系统评判标准里的,至死不渝、生死相随的爱。
他如今不是裴修,他要演好一个谢衣。
而在湖水阻隔的不远处,站在船头边听边不自觉流泪的男人,不知他是否做好了准备?
冰凉的泪水低落,柳桉伸手抹了一把脸,有些诧异,自己竟然哭了。
“府尹,您...”长随迟疑地开口。
“没事。”柳桉握紧船沿,“你退下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这首曲子不仅是初见时的记忆,更是诀别曲。谢衣当初最后一次弹奏他的爱琴,也是奏的这一曲。也许他想表达什么,想在奏曲后做点什么,然而这首曲子却像一个魔咒,在谢衣没来得及干什么之前,送他上了黄泉。
如今,裴修带着谢衣的身体和他的琴音,再次奏起这首“战歌”,向柳桉宣战。
也许是因为经历了太多,又或者是因为柳桉和裴修都是不懂曲的人,柳桉竟然听懂了他的意思。但,他却不想反抗了,他甚至有些想纵容,看看对方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
可他听懂的却不止这些。
《惊叠石嶂》是一首战歌,是一首催魂曲,更是一种预示。柳桉司欢明了了当初的谢衣为何第一次见面弹的是这个曲子,也许是冥冥之中有什么给了他预示,让他临场将原本准备弹奏的曲子改换成了这首。一曲独奏将平和闲适的宴饮打破,成为了谢衣劫难的开端。
没人知道,当谢衣抱着琴从层层叠叠的台阶上缓缓走下的时候,他一眼撞进那个灼热的眼神里,从心底就开始蔓延起不安和惶恐。一刹那间,他发现他如今的地位都是表象,他被达官显贵捧得高高的,但随时都能跌成碎沫。曲子是他对自己处境的感悟,同样也是对自己的警示。
一曲终了,裴修微颤着手收回了袖子,长舒一口气。
琴童猛然惊醒,连忙问道:“公子,您的手怎么了?”
裴修攥紧拳头克制那抖动,嘴上是轻描淡写的无奈:“风太大了,手都冻僵了。”
“哦...”琴童不疑有他,连忙转身往后跑,“公子你稍等,奴去找暖手炉。”
“嗯。”裴修低声应了一下,将微颤的双手重新伸出来。
他克制不住,但他不能表露出来,绝对不可以被柳桉发现。
这样的颤抖不知是因为太过猛烈的恨意还是即将大仇得报的激动,但无可否认的是,还包括了对柳桉的惧怕。身体里残留着被柳桉虐待出的惧意,裴修却暂时没什么好的办法解决,只能慢慢来了。若是找机会狠狠打击一番柳桉,想来会好很多。
等琴童找到手炉又捡了烧红的炭放进去,再匆匆跑回船头时,那里已经多了一个人。
“裴公子,真巧。”
裴修将手放在琴弦上,已经不抖了,他随意拨着琴弦,慢悠悠地弹奏着江南小调,并不搭理柳桉。
琴童匆匆跑上去,眼里才顾不上什么柳府尹王府尹的,他们家公子身份金贵,皇帝来了也得让道。
“公子公子,你手冷就不要再弹琴了,先暖暖手,您要是糟践身体,夫人回头该训奴了。”
裴修从善如流的接过暖手炉捂手,站起身看向柳桉:“柳府尹,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柳桉视线停留在那架琴上,久久移不开眼睛。这架琴长得和当年谢衣的爱琴很像,但不是,只是想而已。
“柳府尹。”裴修冷淡地喊了一声,将柳桉的注意力拉回来。
“抱歉。”柳桉眼露怀念,“内子也爱弹琴,一时间想到他了。”
裴修这倒有些看不懂柳桉了,既然他想找自己当替身,为什么还要不停地提正牌爱人的事情?他裴修又不是身份低贱的小奴。一般来说渣男找了个身份高的替身,就会装作自己没有心上人的样子,把事情瞒得死死的,而找一个身份地的替身则会恶劣地不停提醒“你只是个替身”。裴修自认为还是能够得上前一种的,但柳桉显然脑回路异于常人。
看不过去他这副猫哭耗子的模样,裴修直接开口“劝”道:“斯人已逝,还请节哀。”
柳桉呼吸一窒,他就知道,只要一到裴修身边,就会被他提醒谢衣已经被他害死的事情。但偏偏,这招总是最有用的,原本憋了一肚子话的柳桉顿时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不能谈论谢衣,柳桉只能换个话题,他故作轻松地问道:“裴公子今日怎么有兴趣游湖?秋风正凉,公子也要小心身体才是。”
“无妨。”裴修摇了摇头。
柳桉洗耳恭听,正等着裴修继续说下去,但是,没了。
裴修一点解释的意思都没有。
柳桉憋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口才和社交技巧在裴修面前全都成了摆设,裴修总有把话题终结的能力。
倒是琴童看不下去了:“公子,外头风大,进屋聊吧。”
“也好。”裴修微微颔首。
总算不用站在外头吹风了,裴修加快脚步进了会客的房子,然后把暖手炉放在大腿上,自己捧着茶杯捂手。大冷天为什么不能缩在被窝里呢,都怪渣男。
越想,裴修看柳桉的眼神就越不善。柳桉坐立难安,一时间竟然除了喝茶,找不到别的事情来做,更别提缓和气氛了。
憋来憋去,柳桉也只憋出一句:“没想到裴公子琴技了得,连下官这个不懂乐理的俗人都听懂了曲意。”
“哦?”裴修漫不经心地说道,“说说看。”
“...”这还怎么聊天!
柳桉也不是善茬,僵硬了一瞬之后,若无其事地说道:“在下虽然说是听懂了,但也不知是否准确。若有不当之处,还望公子见谅。”
“嗯。”裴修低头抿着茶水,从鼻腔里发出一个短暂的声音,显然并不在意。
柳桉憋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这首应当是名曲《惊叠石嶂》,曲中诉说了对敌人的仇恨和对险恶境遇的不屈,在下说得可对?”
裴修放下已经凉了的茶杯,继续用手炉捂手:“嗯。”
姿态依然漫不经心,似乎在说,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裴修知道自己这样蛮讨厌的,难为渣男还能忍了。不过他心里觉得自己理亏,所以觉得忍忍没啥,却不知道他越忍,裴修就越想做得更过分一点。
他倒要看看,柳桉何时会爆发。
“可是在下哪里说得不对?”柳桉问道。
“没有。”裴修随意地答道,“柳府尹平日里当多听听琴曲才是。”陶冶一下情操,顺便把节操和三观也重新塑一塑。
柳桉笑着答应了,只觉得裴修话里有话。
“不知裴公子可愿意为我奏曲?实不相瞒,这么多年来,除了内子,再无人的琴音可以入耳了。”柳桉一脸真诚。
裴修没理他,哪里是无法入耳,完全是不想看见“琴”这个导致他爱人和他决裂的罪魁祸首。
请求被无视,柳桉还不能发作,但他也没脸再说一遍了,这位裴公子摆明地不待见他。
看来今日之行注定要无功而返了,柳桉只得起身告辞:“柳某不打扰公子雅兴,这便回船了。”
“柳府尹不必着急。”裴修出声阻拦,“我让下人给府尹准备了一些小菜,算作是见面礼了,前几日前往贵府拜访空手而去,实是惭愧。”
柳桉直觉不对,连忙拒绝:“公子太客气...”
“都是些京城的菜品,想来府尹离家多年应当甚是想念。”
此话一出,柳桉也不好回绝了,只能坐下继续干等着。
不过这一回菜上的很快,仆从提着装菜的木盒子进来,也不知道该给谁,柳桉的仆人都没跟上船。
“你跟着府尹去府尹船上,将东西交给长随再回来。”裴修为他解围。
“是,公子。”
柳桉再也坐不住了,等他吩咐完立刻客套一句,匆匆离开了。裴修看着他的背影,淡淡的吐出四个字:“慢走,不送。”
回到船上,柳桉打开食盒,里头全是他和谢衣爱吃的菜,每一样,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柳桉是京城人,谢衣家乡在京城附近,两人口味十分相近。若是平时,柳桉恐怕也不会怀疑什么,但如今,他只觉得毛过悚然。裴修是怎么这么巧选中他和谢衣都爱的菜?就算是找人打听了自己的口味,也不对啊,自从谢衣死后,他就再不碰这些菜了,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
裴修是故意的,而且他知道太多不该知道的事情。
越是清楚这些,柳桉就越想接近裴修,直觉告诉他,裴修知道谢衣在哪儿,他知道怎么去找谢衣。
柳桉对着这些菜品干坐了一整天,理智告诉他谢衣已经死了,再怎么挣扎都没有,情感上却不肯接受,只想抓住一切方法,有可能的都不想放过。最终,柳桉也没下定决心,他只是提起筷子,一口一口将凉掉的菜吃了个干净。
透心的凉意涌入四肢百骸,柳桉不断地打着颤,借此来逼自己清醒。他开始怀疑,裴修是他幻想出来的人,不会有人把他和谢衣的事情知道得那么清楚的,不会有的。
而另一个船舱里,裴修喝着热乎乎的果饮,吃着自己爱吃的菜,旁边还有琴童弹奏曲子给他助兴,好不惬意。美其名曰既然来了江南,就要感受一下江南情怀嘛。
西子湖边、秦淮河岸、太湖之畔,有水的地方就有美人,有美人的地方就该有江南小调。坐在船上喝着小酒听着小曲,美人在侧,大约是男人们最向往的极乐所在了。
不过裴修这里的美人是他自己,出了酒,其他都有了,也勉强能风流一把。
琴童一边绷着包子脸认真地弹琴,一边忍不住眼睛去瞟他家主子,越看越觉得主子长得太好看了,自己半点都不必上,心里有些泄气。心情抑郁,自然曲调就欢快不起来了。
“弹累了?”察觉到琴音变缓,裴修放下杯盏,拈起一块点心逗弄不远处的琴童,“是不是馋了?来吃一块。”
压榨小孩什么的,确实有点不太好意思...咳咳...
琴童更哀怨了,在公子心里他就是个贪吃的家伙。
于是他义正言辞地拒绝了糕点诱惑:“奴正在弹琴呢,公子你不要勾引奴。”
裴修差点喷笑出来,小小年纪乱用词,还勾引。
“可惜了,你不想吃。”裴修随手把糕点吃掉,“那就只能我自己享用了。”
琴童眼睛瞪得大大地,满脸悲愤,公子出尔反尔,把他的糕点吃掉了!
这下手底下的琴音变成铿锵愤恨的了,可惜裴修不懂乐曲,听不出来。
啊啊啊公子太可恶了!
包子里气得鼓鼓的,琴童一边弹一边诅咒裴修下辈子没点心吃,不过他人小力气小,没过多久手就酸的不行。裴修好笑地冲他招招手,让他过来,他还挺有骨气的,就是不过去。
裴修叹了口气,干脆亲自过去把人抱了过来。
琴童蹭的红了脸,小媳妇儿一样地腻在裴修怀里动都不敢动。
别看他才八-九岁,分量一点都不轻。也就是裴修自己力气大,不然哪里抱得动他。
把这小孩放到身边的椅子里坐下,裴修这才坐回原位。
“想吃什么自己拿,够不到再和我说。”
琴童有些拘谨,怎么能和主子同桌而食呢?
“吃吧,你年纪小,不讲就这些。”裴修一个人也吃不完,回头还不是要赏给下人。但是那时候菜都凉了,倒不如直接让这孩子陪他一起吃。
不过被他这么一养,估计日后琴童没法给人当下人了,下人的规矩都给裴修破坏的一干二净。不过也没什么,这孩子看样子很有弹琴的天分,走之前给他找个师父拜师习琴就是。忝邺朝的师徒虽然如父子一样相互之间隔着一层尊敬,但徒弟并不需要给师父当下人。端茶倒水是本分,但是伺候得太过就不必了。
能吃上好吃的菜和点心,琴童矜持了一下就放开了,吃得丝毫不顾形象。裴修看了他一会儿,反倒觉得自己也饿了,干脆也不再那么顾及仪态,稍微放开了些。
吃饭的时候就需要有个特别能吃的人陪在身边,他吃嘛嘛香,自己也会跟着觉得胃口大开。裴修一向胃口小,吃饭吃得不多,今日倒是难得吃撑了。
“吃饱了?”裴修戳了戳他肉肉的小脸。
琴童点点头,摸了摸圆滚滚的肚皮。
“去玩吧。”裴修笑了笑,“别在我身边赖着了,我知道你觉得无聊。”
琴童惊喜地欢呼一声,果真跑了。
叫来下人把残羹冷炙收拾掉,裴修裹紧了大衣,朝船内的卧房走去。大冷天本来就应该多睡一会儿,更何况他刚刚吃饱了,被屋子里的暖气弄得更想睡觉了。
等裴修醒来时,船已经靠岸多时。他打理了一下仪容,带着仆从们回了王府。
渣男的好感度经过这几天的事情,已经在原本谢衣八十三的基础上涨到了八十七。裴修其实没干什么,只是不断刺激柳桉。有些人渣还是稍微有点良心的,虽然少得可怜,但是利用起来很方便,裴修用得特别顺手。要是没这点良心,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帮谢衣攻略这个神经病。
这一回裴修不打算到九十一就收手不干了,最起码也得涨到九十五以上,不然渣男被抛弃的时候就不够痛苦。替身永远是最恶心的行为,不管初衷是什么,这种做法对替身和被替身的人都是非常恶心的事情,可惜渣男们从不觉得自己做得不对。
呵呵。
裴修把谢衣的手札拿出来,放在一旁,然后铺上宣纸,提笔开始模仿谢衣的字体。
这个时候记性好的优势就显现出来了,学起他人字体来,方便很多。裴修只要看一遍,就能记住谢衣每个字的架构模样,自己练的时候努力朝上面靠拢,基本上一个字联系十来遍就像模像样了。
之前闭门不出的三天,他也是在联系这个。
如今,裴修已经差不多琢磨出谢衣是怎么运笔写字的了,就算有哪个手札上没出现的字,裴修也能写出和谢衣五成像的。
这样就够了,裴修停笔不再练习。如今刚刚好,看上去似乎只是和裴修有些相像,而不是特意练就的,再加上一点裴修自己的写字风格,看上去十分自然。
他于是提笔誊下一篇京中流传的小调,那是柳桉的“故乡曲”,不过如今,别人只会认为那是裴修的故乡曲。但,柳桉却会觉得,那是谢衣的故乡曲。
裴修确信自己身边有柳桉的人,所以他干脆就把这纸随意一团,仍在纸篓中,却不慎扔出了纸篓,然后自己离开了书房。等到他一个时辰后再进书房时,果然那个纸团不见了。
纸团上裴修做了个标记,裴修屏退下人随意翻了翻纸篓,里面确实没有了那纸团,这才放下心来。不知道柳桉看到纸团之后,心里会作何感想。
不枉费裴修绞尽脑汁地想怎么刺激柳桉,柳桉拿到纸团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那是谢衣的字,又不是。
王府里安插的眼线正好是见过谢衣字体的,不然也不会把这东西偷出去。柳桉看着纸团,想撕掉又舍不得。
自从谢衣死了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谢衣的字了。曾经谢衣写的那些东西,都被他烧掉了,因为他希望谢衣呆在身边,什么都不要干,只看着他就好了。可是,谢衣提笔写下的都是琴谱和记录对琴见解的手札,每次看到这些东西,谢衣都会忘掉他,专注地投入进去。
柳桉怎么能忍?所以他毁掉了这些东西。
他知道谢衣的家乡还有谢衣的遗物,但他竟然从不知谢衣是哪里人,只知道是在京城附近。柳桉的人手都在江南一带,他又不好托族里去帮他查一个身份低贱的琴师,只好作罢。
而近年来,柳桉传出要收购谢衣遗物的消息也没翻出什么水花来。他给的待遇很丰盛,但前提是别人能找到谢衣的东西。谢衣不喜欢把自己东西外传,不像那些文人墨客一样,去了哪里写了什么游记就到处送人,恨不得传扬出去,弄得天下人都知道他的存在。
谢衣的名声来自钟鸣鼎食之家的口口相传,而民间却并不认识这么一位惊才绝艳的琴师。
柳桉对着这一张纸思索万千,最后全都化为一声叹息,和心中越来越可怕的毒-药,将他的那点爱意和良心腐蚀得千疮百孔。
然后,他终于有心力关注到裴修写了什么。
那是,故乡曲。
裴修的故乡是江南,他如今回到了故乡。京城对他来说,不过是痛苦的回忆,那里充斥着软禁和步步为营,所以,他为何要写京城的“故乡曲”?京城又有什么好怀念的?
是在京城的家人,还是...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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