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梅亭聚事
凤寰宫的一对璧人夜里睡得太死,竟没有觉知无声无息下了一整夜的雪。
流漓从公主怀中探出头,瞧见宫殿外像换了一副天地,连日来灰蒙蒙的天气不再,代之以银装素裹的盛景。
流漓推了推睡得正熟的姮悸,“诶~醒醒……”,公主缩了缩鼻子,朝被窝里钻去。流漓被公主的赖床举动逗笑了,“小懒虫,快起床了,你看,外面下雪了呢!”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呢。
公主哼唧了两声,微睁了眼眸,被积雪发射的白光刺激得阖上眼帘,翻了个身,朝向墙壁继续睡。等公主睡醒再次睁开眼时,流漓已穿戴完毕,正兴冲冲地和念秋说着什么。
公主披了件白羽狐裘,循着笑语步入外室,她瞧见一位仙姿绰约的少女背对着她,正低头拂弄着什么,那少女披了一件黛青色的斗篷,饱满莹润的黑发倾泻而下,青丝缭绕间,透出两只小巧莹白的后耳,耳下的白玉耳坠随着少女的动作轻轻摇摆着。
门外白雪皑皑,洁白无瑕,公主觉得眼前这位少女放佛正是为这幅天地而生的。此尤物必定不是出自凡间。
少女似乎感觉到了身后的异样,回了头,“公主……”她轻呼。
少女手捧几支新梅,那梅花红得艳人,花瓣上还沾着新融的雪水,沿着花瓣一点一点滴落。明艳的红梅衬得眼前的少女的容颜宛若菡萏初开,芙蓉莹面。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昨晚与我同寝的女子……”公主柔柔道。
流漓耳尖泛起微红,娇嗔得睇了一眼公主,继续摆弄着手中的红梅。
“这是谁送来的?”公主凑上去,瞧着太子妃把红梅插.进一个青花瓷瓶里。
“你问我,我也不知,一大早就放在桌子上。”
念秋进来伺候公主盥洗,恰好听见,“这是瑶妃娘娘差遣心兰送来的,各宫都有,”念秋笑道:“心兰说,凤寰宫的是瑶妃娘娘亲自折下来的。”
公主微挑了下眉,流漓发觉公主的不快,把刚插.好的红梅随意搁在桌上,摆摆手示意念秋出去。念秋迟疑了一瞬,把盥洗用具放下,悄悄退出,关门的一瞬意味深长地望了太子妃一眼。
流漓抻了抻袖子,拿起铜盆中的毛巾,将水拧干,伸手欲替公主洗脸。“我来罢。”公主不好意思地笑笑,伸手去接毛巾。这是下人的活计,怎么能让太子妃来伺候她。
流漓手臂闪躲了一下,嘟着小嘴,“我就是要替公主洗脸,不行么?”
公主挑了下眉,饶有兴味地瞧着流漓,摊开手臂,作任人摆布状,“好啊,你来洗!”
流漓心满意足地倾身上前,一手扶住公主后腰,另一只手用湿毛巾擦着公主脸颊。公主笑着闭起眼睛,迎合着太子妃的动作。
“公主昨晚是不是做恶梦了?”
“好像做了噩梦,早上起来觉得头昏沉沉的。”
“公主昨晚说梦话提到一个人……”
“噢?”公主诧异,做了什么梦都记不清更别提说过什么梦话了,“是谁呀?”
“瑶妃,公主提到的人是瑶妃。”
公主拿过流漓手中的毛巾,擦干净脸上的水珠,又拿盐漱了口,才道:“昨天我走出长野宫碰见瑶妃了,”她脸转向流漓,“就在长野宫外的长街一侧。”
当是的瑶妃素服银饰,正望着被凄怆的白色包裹的长野宫,嘴角噙着一抹诡艳的笑容。不知怎的,公主便想到了那一日,被醉蓝的鬼魂纠缠得疯疯癫癫的瑶妃,那悲怆恐怖的面庞,与现在的得意判若两人。
“公主以为是瑶妃害的敏嫔?”流漓脱口而出。
公主静了一瞬,“不排除这个可能性,”公主执了流漓的手,将她搂紧在怀,流漓身上的温度让公主舒缓了一些,“敏嫔临终前的说的‘家臣’两字,我仔细想了想,应该是说有人指使她的家臣在赈灾路上加害我们。而养得起家臣、雇得起一帮武艺高强的刺客的人,最有可能是那些家世背景颇厚,又对我们恨之入骨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皇子妃嫔,”公主拥抱流漓的力度加大了些,低低道:
“我锁定了四个人:惠贵妃、慎妃、大皇子和瑶妃。”
流漓有些吃惊,“慧贵妃和慎妃确实有可能,可是大皇子……”流漓凝思了一瞬,“流漓进宫晚,不太知道大皇子的事,只听得一些只言片语,大皇子姮律好像是已逝淳仁皇后抚养长大的。”
流漓知道淳仁皇后是公主生母,提到她时流漓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公主,公主掩下眸中的黯然,道:“姮律的生母元妃是母后的同族人,元妃生下姮律不久就暴病而亡,母后身为皇后自然承担起抚养大皇子的义务。在我的记忆中,母后对姮律极好,把他当做自己的亲生骨肉抚养。”
“公主母后也是如公主这般宅心仁厚。”
“你说我?”公主没有想到自己会跟“宅心仁厚”这个词联系起来。
流漓点点头,“既然皇后对大皇子有恩,大皇子岂有加害东宫的道理?”
“帝王家的儿孙哪有太子妃想的那么宅心仁厚,”公主唇角浮出一丝苦笑,“姮律自小孤僻古怪,心思极深。太子三岁的时候,不小心闯进他圈养的狼狗窝,引起狗吠,就被闻声而至的姮律狠狠撞倒在地,太子头被撞破血流不止,他反而变本加厉地责骂陵儿。太子那时候还是一个三岁的孩子啊,他竟一点不顾念兄弟亲情!我们从小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他表面顺从,但我知道他恨我和太子,恨我们拥有他所没有的一切。”
流漓心疼地摩挲着公主的后背,“那瑶妃呢,瑶妃没有子嗣,太子对她构不成威胁,公主怎会怀疑她?”
“瑶妃……我不知道,她恨斡勒尔家说得通,恨我们似乎有些说不通。我一直把她当做掣肘惠贵妃的力量,在一些事情上我们几乎站在同一战线”,公主道:“但是种种矛头都指向她,刺客胸前的图腾是阿木图家族的族徽,敏嫔临死前说的‘家臣’似乎也指向她,而且瑶妃在敏嫔去世后显得格外高兴。从另一层面来说,瑶妃也符合敏嫔恨她又除不掉她的人选,敏嫔总不至于想除掉惠贵妃她们吧!”
说话间,宫外传来断断续续的喧闹声。
“外面怎么了?”公主问。
“公主,是众妃嫔和宫人在梅亭赏梅呢,”念秋道,“公主您和太子妃也出去看看吧,今儿的梅花开得真好看!”
梅亭坐落在凤寰宫与崇禧宫之间,因为先皇后特别喜爱梅花,皇上特意安排匠人建造了一座梅亭。冬日的时候,放眼望去,满园的嫣红。
公主和太子妃到的时候,园子已聚集了好些人,几乎有头面的主子都出动了。主子们难得雅兴,纷纷带着宫人们踏足游赏。
瑶妃远远望见公主一行人正朝园子深处走来,遥遥招了招手,待公主走近,笑道:“今晨本宫亲自折了几支梅花,送到凤寰宫,不知公主可否看见。”
公主看着瑶妃故意在众人面前跟她亲近,不知她葫芦里卖着什么药,遂淡淡一笑,做出不置可否的样子,“晨起早早出门跟父皇请安,还没有看到瑶妃娘娘的梅花。”
“哦~那可惜了呢,”瑶妃露出失望的神色,见公主要往别处走的意思,忙道:“听说敏嫔去世那天公主在敏嫔榻前?”
“噢?我怎么没听说过”,公主道:“那日本宫恰好经过长野宫,遇见了瑶妃娘娘你,见娘娘悲痛,也没多说几句话。娘娘与敏嫔都是父皇的妃嫔,姐妹一场,敏嫔遇此灾祸,娘娘悲痛也是情理之中,但人死不能复生,也望瑶妃娘娘节哀,把更多的心思放在父皇身上,为皇室添枝散叶才好!”
瑶妃本是好心奉待公主,又是送梅又是招呼的,没想到领来公主一通夹枪带棒的讥讽,当着众嫔妃宫人的面,面上早已挂不住,气得俏脸青一阵白一阵的,硬是憋不出话来。
瑶妃正憋着一肚子火,恰好看见惠贵妃带着皇上新近宠幸的贵人斡勒尔意洵经过,便道:“听说皇上最近宠幸了一位宫人,本宫还以为是什么狐媚子没脸没皮的*,敢在敏嫔丧期勾引皇上,今日才得知原来是敏嫔的好妹妹斡勒尔意洵啊,”瑶妃咬着绢子故意掩嘴肆笑着,“洵贵人你姐姐的在天之灵一定会对你感恩戴德啊!”
因着连日的劳累,洵贵人面色本就苍白,听瑶妃这一番讥讽,脸色更是白得吓人,她身子轻轻晃了晃,跟在姑母身后试图离开这是非之地。
瑶妃却并没有放她走的意思,她冷哼一声,“这斡勒尔家还真有意思,搭进去一个老的,又接二连三来两个小的。小的还挺不安分,使出浑身解数的引.诱皇上,结果呢,哼,还不是死的死,病的病……”
瑶妃还要说什么却被刚才一言不发的惠贵妃打断,“瑶妃娘娘虽出身武家,但好歹也是宫里的老人了。没有机会教导皇子、为人母妃,给皇子公主们做个表率也就算了,基本的礼仪规矩总该知道吧。见了本宫不行礼也就算了,□□洵贵人这也是身为妃嫔该做的事么?洵贵人位份再低,也是皇上新封的,瑶妃是想违拗皇上的圣意吗?”
瑶妃早已气得浑身颤栗,她何曾受过这样的气恼,更何况是当着众妃嫔的面。
洵贵人并不是个喜欢惹是生非的事,她见姑妈的话说的有些重,有点过意不起,遂想和缓一下剑拔弩张的气氛,温言道:“瑶妃娘娘进宫比意洵早,意洵年少,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还望娘娘提点才好。”说罢,随着惠贵妃朝园子深处走去。
瑶妃冷着面,见两人从她身边经过,朝心兰使了个眼色,心兰会意。
公主一行见这儿起了事端,并未走远,远远看见心兰朝前迈着步子,装着要采摘洵贵人身后的梅花的样子,别着的脚尖刚好在洵贵人腿下。
公主知道有事要发生,抛下流漓忙要上前拦阻,不料对方动作太快,公主还未赶到,就听见一声脆利的惊呼,洵贵人直直朝后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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