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等到陆爸陆妈将一地狼藉收拾干净，可以让大家坐下来聊聊，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了。
为了确保陆衡小同学的安全和行动的保密性，j市公安局在送出锦旗和奖金后，索性把扛着摄像机还拍下重要线索的节目组又留在招待所住了几天。招待所接待的大多是外出公干的公务人员，环境卫生和安全方面肯定比民营的旅店更严谨一些，招待所给陆衡和节目组成员安排的是清一色的标准间。一个人住正好，两个人也不嫌多，再多就显得拥挤。
卫麟煊将节目组大多数人留在外面，只带着导演陈正刚进入房间，和陆家父母谈论签陆衡做艺人的事情。
陆振军夫妇面面相觑，就跟听到了天方夜谭差不多。
留意到陆振军夫妇的犹豫不信，卫麟煊给陈正刚使了个眼色。陈正刚清了清嗓子，开口劝道：“陆大哥，陆大嫂，陆家村的情况不用我说，您二位应该是深有体会的。环境闭塞，师资力量有限，教育资源就更不用说了。”
他看了陆衡一眼，继续说道：“陆衡是个好苗子，长得好，还会功夫，只要包装好了，将来可以往武打影星这条路上走。那个卓玉珩您听说过吧，比陆衡大了没几岁，现在片酬一集都有两万多了，拍一部电视剧就能赚好几十万。我就觉得小衡完全不比卓玉珩差什么。最关键是孩子也喜欢演戏，他在警察面前还说过，最大的愿望就是当明星。”
陆爸陆妈一听这话，下意识看向陆衡。
陆衡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坐在一旁，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卫麟煊突然说道：“如果陆衡签约华夏娱乐，那么公司出于各方面考虑，会把陆衡的学籍转到燕京，到时候陆衡就可以在燕京读书。”
“我就读的燕京大学附属中学，也是燕京市最好的公立中学。初中毕业的同学可以直接升入高中，高中部的升学率是百分之百。”
一句话有的放矢，立刻说服了陆振军夫妇。两人相视一眼，正要答应下来，陆衡突然开口说道：“如果华夏帝娱签我的话，是不是让我做一哥？”
此言一出，房间内的人都是一愣。
卫麟煊忍俊不禁，开口问道：“你知道什么叫一哥吗？”
“知道。”陆衡点了点头：“就是公司里面最厉害的人。”
陆衡说到这里，拿出自己写了好几天的笔记本，翻开，照本宣科的读道：“……被竞争对手重金撬走公司一哥和大部分二线艺人，旗下电视台收视率连连下降，原本是收视率冠军的节目被迫叫停……一力培养的艺人跑到对家跟自己的老东家打擂台，如今的华夏帝娱正处于青黄不接的尴尬状况。昔日纵横娱乐圈的老牌巨头能否度过目前的难关……”
陆衡念了几句，晃了晃手中的笔记本：“最近几天的娱乐报纸都有写。华夏帝娱现在没有一哥，如果我签约的话，是不是会当一哥？”
《交换人生》的总导演陈正刚目光惊悚的看了看陆衡，又扭头看着卫麟煊，现在的小孩儿都这么厉害吗？会写策划就不用说了，谈判之前都知道搜集资料了啊？
坐在对面的卫麟煊翘起了二郎腿，身体靠着沙发背，胳膊杵着沙发扶手，手撑着下巴，丝毫不觉得被一个乡下小孩儿在谈判桌上一语道破公司目前的困境有什么不妥，反而以一种悠闲放松的方式笑道：“还有什么想说的，继续。”
陆衡果然继续道：“如果华夏帝娱签我的话，是不是会把我在火车站跟拐子打斗的录像发给电视台？”
坐在一旁的陈正刚接口笑道：“那是自然的。毕竟这可是在节目录制的过程中发生的事情。按照合同约定，我们有权利播放这些事情。但是考虑到这件事情的特殊性质，我们会征求你和你家人的同意。”
卫麟煊冷眼旁观，突然开口问道：“你有什么顾虑，不妨直接说出来。”
陆衡略作犹豫，开口说道：“如果在电视台播放的话，是不是全国人都能看到了？”
陈正刚又是笑眯眯的说了句当然，“到时候你就成为家喻户晓的小英雄了。”
然而陆衡的脸上并没有太多兴奋的情绪，反而忧心忡忡地说道：“那坏人是不是也能看到？”
此言一出，大家都是一愣。
陆妈妈神色大变，立刻紧张地盯着陈正刚。似乎想从他的口中得到什么保证。
然而陈正刚却无法回答陆衡的问题。也是警方和节目组早就意识到的问题。
陆衡继续说道：“……在火车站拦下那些人贩子，这件事我做的并不后悔。可是警察叔叔跟我说什么保密和保证我安全的时候，我就有点害怕。他们是不是把所有拐子都抓住了？还有没有逃掉的？如果真的还有没被抓到的人，得到了我的消息，会不会想方设法报复我甚至迁怒我的家人？”
陆衡说着，下意识看了眼陆爸爸。
陆爸爸大手一挥，特爷们的说道：“儿子放心，你做的很好，爸爸会保护你们的。”
在陆爸爸看来，人贩子肯定是可恨的，但却未必可怕。他在部队执行任务的时候，见过许多穷凶极恶的罪犯，每一个罪犯犯下的罪行都比人贩子更加丧尽天良。
难道就因为罪犯可怕，就任由他们犯罪作恶吗？
显然不能。
所以才会有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的说法。
陆爸爸不觉得儿子的做法有什么不对。一帮只敢在弱小妇孺身上谋利逞威风的人，一帮以破坏别人的家庭和人生牟利的罪犯，看到了必须要绳之以法。就算还有漏网之鱼，真的敢跑到陆家村施行报复的话，陆爸爸也不害怕。他会和陆家村所有的老少爷们——甚至是部分大娘大婶儿们，以实际行动告诉这些渣滓们，人民群众的力量是如何彪悍！
没准儿还能协助警方多抓几个坏人！
退一步讲，事已至此，他们就算是害怕也没有用。在2000年，j市这种小县城，能扛着摄像机录制节目的毕竟是少数，有心人只要细心打听一下，节目组的身份，陆衡的姓名甚至是家庭住址肯定是隐瞒不了的。
这一点曾经当过侦察兵的陆爸爸心里门儿清。
所以该来的躲不掉，与其被动等待，不如利用自己手中现有的筹码，将利益最大化。
这一时刻，陆家父子的想法是一样的。
“我想以华夏帝娱的能量，应该可以帮助我们。因为帮助参与节目录制的嘉宾处理善后工作，不但可以增强节目的时效性和新闻热点，更可以在观众心目中留下非常正面的良好形象。”
“看来你这几天做了不少功课。”卫麟煊颇感兴趣的挑了挑眉：“说说你的想法。”
陆衡低头一笑，开口说道：“我大哥学习很好，现在在县一中上高二，是全学年第一名。既然燕京大学附属中学的师资力量这么好，相信学校的安保工作也一定非常到位。让我大哥也去这个学校念书怎么样？”
“还有我的小妹陆苗，今年上二年级，听说燕京大学还有附属小学吧？”
卫麟煊轻笑，开口问道：“还要帮你的父母安排工作吧！”
“那倒不用。”出乎卫麟煊的意料，陆衡竟然摇了摇头，对于自己的父母，陆衡另有安排。
卫麟煊稍感意外的挑了挑眉：“所以你大费周章，看了这么多八卦报纸做笔记，就是为了给你的哥哥和妹妹解决学籍的问题？”
陆衡笑着点了点头。
重活一次，原本的经历和见识就成为了一种资本，可以帮助自己审时度势，更好的选择未来的道路。
然而重生并非无所不能，更不是贪得无厌不自量力的借口。
以手中能够掌握的一切资源为筹码，进行合理的谈判，这是利益的交换。可要是仗着自己的弱小就肆无忌惮开口讨要，那是乞丐才有的行为。
陆衡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乞丐。
陆衡目光清亮的看着卫麟煊，开口说道：“我会努力成为一哥，给公司赚钱，当公司的摇钱树。”
“……所以我大哥小妹还有我的转学手续费还有第一年的学杂费，能不能请公司先帮忙垫付一下？”
卫麟煊用他那一双桃花眼定定打量着陆衡。身为二十年前以美貌和演技轰动影坛的金乌影后方虞卿的儿子，卫麟煊继承了一副好皮囊。年少多金家世不凡容貌俊美风流不羁，最关键是手握大权还能点石成金，为了赢得卫麟煊的青睐，上辈子甘愿拜倒在他西装裤下的女明星排起来能绕三环一圈，很多不明真相的粉丝也把他当成偶像来崇拜。
“好！”卫麟煊斩钉截铁的回应让陆衡瞬间回神。同时也看到了陆爸陆妈满脸惊喜的样子。
华夏的父母向来都有“为儿女做马牛”的精神，更懂得什么叫做“知识改变命运”，卫麟煊以华夏帝娱的名义承诺要为三个孩子解决念书的问题，这听在陆爸陆妈的耳中，比让儿子当明星或者直接塞钱更靠谱。
卫麟煊直接打电话给卫展杰，让公司法务部草拟一份新人合约发过来。卫展杰没想到儿子和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动作竟然还比自己快，登时老怀大慰。
新人合约的条条款款大都是现成的，罗列出公司每年会给艺人提供的资源，规定艺人除工作时间外不得私自接通告、宣传、演出等，分成基本都是三七开。这一点倒是和陆衡重生那会儿不太一样。
陆衡重生那会儿，国内娱乐圈已经被各种资本把控，资本的流入炒热了明星的身价，同样带来了许多霸王条款。比如各大娱乐公司签订新人的合约基本都压到了倒三七的分成。娱乐公司占大头，艺人拼死拼活很可能只赚一点生活费。就算这样，每年还要为公司义务演出至少五到七场，能够签到三七甚至是二八分成合同的寥寥无几。所以很多明星在成名之后都会选择自己开工作室。
和那会儿比起来，现在的娱乐公司在合约条款上制定的还算优厚。陆衡仔细看了一眼合约，发现华夏帝娱和星娱乐的合同条款还有不一样的地方——当年陆衡签约星娱乐的时候，合同明文规定所有的化妆交通住宿培训费用都得自己支付，每年还要为公司义务演出三场，可是华夏帝娱就直接包揽了他的这些开销，还提出了会给他提供住宿的地方。
除此之外，华夏帝娱的经纪约中还明确规定艺人如果达到什么样的程度，可以提升合约等级，分成和其他资源分配也可以另行商议。
再想想上辈子华夏帝娱在娱乐圈内的高度，陆衡从心底还是倾向于签约的。
陆爸陆妈就更不用说了。看到合同里面明确规定会帮助陆家兄妹解决学籍问题，陆振军和沈云娟高兴的差点没掉下眼泪，二话不说，当场以监护人的身份在正式合约上签了字。
签约合同一式三份，其中华夏帝娱保留一份，陆衡自己保留一份，还有一份会在节目组抵达燕京后送到燕京市公证处。
卫麟煊让陈正刚收好另外两份合同，起身向陆衡握手道：“时间紧迫，签约事宜有些简陋。作为补偿，在回到燕京后，华夏帝娱会为你举办一场新闻发布会。”
当然，这么做的目的更多还是为了给《交换人生》做宣传。
陆衡释然一笑。卫麟煊这才注意到，陆衡眉目舒展的样子挺漂亮，就好像是潺潺流动的春水在日光的照射下泛出波光粼粼的样子，安然静谧，澄澈凛冽，让人眼前一亮。
彻底进入老板状态的卫麟煊忍不住赞道：“长得不错。”
长得好，还会功夫，又有一定的社会知名度，脑子也好使。
把这样的人签进公司，只要肯捧，就一定会红！
问题只在于陆衡究竟能红到什么程度！
想到这里，卫麟煊玩味一笑：“做个约定吧。不管我爸爸怎么想，只要我在公司说的上话，就一定努力捧你做一哥。”
陆衡回之一笑：“我会努力工作的，小老板。”
两只不大不小的手再次握到了一起。
*****
当天晚上，陆衡和陆爸陆妈住在一个房间里，陆衡把警方给的一万块奖金塞给陆爸爸。
“……爸爸不是一直想跟隔壁村的王叔叔那样，开着大车把村里的粮食直接卖给南方的加工厂嘛。这样爸爸能赚钱，村里的叔叔伯伯们也能多赚一点。现在我们有钱了。爸爸你可以租车队，还可以请你的战友叔叔们帮忙开车。”
陆家祖上是猎户出身，家里老老小小都不怎么会种地。陆爸爸年轻的时候又响应国家号召，直接去当兵了。就更没掌握种地这项技能。
在陆衡的记忆中，年轻的陆爸爸有几年叨咕着想养车。那会儿还没有物流公司的说法，不过村里有不少人都靠倒卖粮食发了家，最厉害的一年能赚几百万。陆爸爸在部队的时候学会开车，退伍以后回到陆家村，也有心思做这一行，只是没本钱，所以头几年想去城里打工赚钱，结果被人骗白打了一年工，一分钱没拿到还憋出一场病。病好以后听了陆妈妈的劝，安安心心留在村里陪着老婆孩子。
直到陆衡签约星娱乐拿回了几万块的签约费。一部分给家里盖房子一部分给陆爸爸买车，陆爸爸也算是实现了自己的心愿。
这辈子重生归来，陆衡并不想改变爸爸的创业轨迹。反正物流这一行在未来几十年都是朝阳企业。自家的生意就更不用担心——只要卫麟煊按照上辈子的轨迹按部就班的发展那些互联网和电子商务，老爸的物流公司就一定有用武之地。
陆爸爸看着被窝里侃侃而谈有条不紊的二儿子，满是欣慰的用大手揉了揉儿子的脑袋。
不愧是他们老陆家的儿子，就是有出息。
看到陆爸陆妈欣慰的样子，陆衡微微一笑，其实扮演十四岁的自己也不是一件特别困难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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