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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同名的神官


第二天风和日丽,所有人无所事事(开玩笑)。

        一个强大帝国的国丧与新皇正式登基各有一套完整严苛的程序与仪式,新皇继位后还将有一系列擢迁谪黜,越是庞大的国家发生内政外交变动时引发周边各国的连锁反应也更明显。为尽快表明某些立场与得到某些信息,不少国家的使臣都是昼夜兼程赶来。抵达时间不早不晚的亚述使团暂时被安排为可在带领下随意参观,心满意足的中二少年就此与八卦小队长伊里奇按计划分头行事。

        漫步在哈图萨斯的街道上,朕眺望着远处石头砌成的高大城墙微微叹息。

        别指望这时候的建筑能精美到哪儿去。但希塔托的首都已脱离沙漠戈壁,被农田、山坡草地以及大片的森林包围。绿色植物也比中二少年生活的二十一世纪多了不少。

        往来的普通百姓大多穿着简单的粗亚麻布衣,偶尔也有些搭着羊毛或骆驼毛的衣裳,少部分赤着脚没穿鞋。小麦、大麦各种豆类食品十分丰富,牛羊肉也不算少见。但集市显然受到国丧的影响,远称不上热闹繁华。

        我感概地望向城中那些巍峨的宫殿建筑:“哈图萨斯孕育伟大的君王,克孜勒河滋养他的战士威名远扬。”

        跟在我身后的是希塔托的战车队长。已过中年的卡修队长至今未婚,据说那也是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好的,关爱八卦人人有责——他闻言自豪而苍凉地昂首:“是,伟大的凯鲁陛下带领希塔托臻于极盛!”

        少年你是没学过盛极必衰这个词儿对吧。

        这麽不会说话难怪这些年一直都只是个战车队长。

        不,别被中二少年误导,这时代战车可是最强军力。连续多年担任战车队长,足见在那位已经逝世的穆尔西里二世心中这是股肱心腹。

        中二少年微微一笑,发动技能【卢爹的大忽悠术】随意指了个肉眼可见离我最近的神殿:“或许阁下能带领我参观此处。毕竟一名祭司坐在神殿里看颂赞诗才会更合适对吧(才怪)。”

        卡修队长显然松了口气替我引路。

        神殿此刻已过了朝拜时间,没看到虔诚民众只有辆装饰精美的马车停在殿外。一位苗条的神殿女官与侍立的随从说了几句甚麽后恭送马车驶离,她抬头看到我们一行,又礼貌地过来侍奉。

        说实话,神殿这种东西现代人会觉得象征意义大过实际功能。其实不然,至少在这里不然。

        这是个真实存在魔法的时空,否则中二少年恐怕很难坑蒙拐骗顺风顺水爬到如今的位置;其次越是高级的神官与祭司越需要掌握读书识字这项技能,这在毫无人权的奴隶社会是多麽难能可贵的一项权利;第三,在某些国家,祭司可不是庆典上出来当个摆设而是能真实参与到政治活动中,甚至能左右和主导国家政策;最后,一系列不方便解释的都可心安理得统统推给“神灵的启示”。

        所以公元前十三世纪的神殿有足够多的机密,闲杂人等严禁靠近。

        当然凡事有例外。埃及那种祭祀团与法老党斗得天昏地暗的地方暂且不提,至少希塔托的神官这些年除了重大节庆与祭典会出现外,已经逐渐淡出政治核心领域。

        这与刚去世不久的那位穆尔西里二世有直接关系。据称早年他曾在正式或非正式场合多次宣扬过诸如“治理百姓要用人的方法而非魔力”一类言论,他此后的执政生涯显然也身体力行贯彻了这一点——当然,这无疑使本就广受本国普·通民众拥戴的热闹境况锦上添花。

        当然中二少年赞同这一点。毕竟魔力这种东西真不是人人皆有,与其让诸如朕这样的神棍坑蒙拐骗,不如符合大势所趋让原始巫术逐步退出历史舞台。

        但请选个好时候——比如,不是现在。

        政治领域的斗争归根结底无非经济利益冲突。希塔托的祭司集团是否自愿放弃崇高而尊荣的身份自愿离开舞台中心?穆尔西里二世在位期间没有异动的他们,现在会如何行动中二少年可是很期待。

        毕竟朕来这儿最隐秘的一个目的才是找人呐。

        在卡修队长的沉默监视下,我若无其事地漫步在白色灰泥涂抹过的神殿内,以纯欣赏的眼光打量墙上的壁画与简练的楔形文字。

        “迪厄多内神官,我国的卡帕塔神殿为帝国第五神殿,供奉着塔鲁神。”现在充当解说员的正是接到方才那位苗条的女官通报出来迎接的该神殿神官,一个英俊的浅发色青年。

        举手投足间的气度不似一般苦苦熬资历升上来的祭司,但从他呼吸与行动判断又不是个巫师。那麽,应当是个颇有背景的贵族子弟。

        “塔鲁……让大地焕发生机,繁荣兴旺,让大地受到保护。当农田庄稼生长,席获丰收时,他们将欢度普鲁利节日……雷雨之神也来了,他杀死了撒旦依鲁雅克。”我望着面前那幅壁画念出了一小段他们的颂诗《雷雨之神与魔鬼撒旦》。

        “是的,雷雨之神塔鲁。”他似乎有些惊讶,随后对的朕态度恭敬有礼间微妙地增添了些许亲近,“以前这里祭祀的是水神。”

        水神……

        我在他指引下绕过神殿的长走廊,闻着空气中淡淡的没药香并未追问改变供奉神灵的理由。神话演变,百姓口味,职能弱化……归根结底,政治变迁与需要。譬如阿淑尔城的亚述国神阿淑尔如今已取代苏美尔的神王恩利勒成为众神之王一般。

        而希塔托帝国那位被流放的前皇太后在得到达瓦安娜称号前就曾是这个神殿的主人。而她的魔力,据说恰巧正是水。

        转弯进入侧殿时,迎面而来的壁画总觉得有点儿怪。我忍不住停步细看,目光不由自主总徘徊在那壁画女性的脑袋上。这些年朕已经习惯这种超现实主义的艺术风格,但这位威风凛凛的女神(或许是男神?)英姿飒爽地足登战靴手握利剑却披着严谨圣洁的神官袍子,更怪异的是搭配了一个黑色的蓬松发型——如果是在尼罗河那个假发民族处倒挺正常,但在安塔托利亚?只会令朕觉得莫名其妙且不太端庄。

        “那是为纪念已逝的皇后夕梨陛下。”他平淡得有些冷漠而快速低声地介绍,“她先于我皇一年逝世,因此先皇下令重修第二神殿来纪念她。而希塔托的每个黑发姑娘都模仿她的装扮,有很多女孩都取名致敬她。因为她据称是我们最好的皇妃。”

        “啊——那位,大名鼎鼎的伊修塔尔。”我沉吟着,心里涌上怪异的违和感。

        历史上的穆尔西里二世确实娶过一位据说是伊修塔尔神庙的女祭司,但他绝对不只一个老婆。

        “晨星的泉水中涌出伊修塔尔女神,特地来赐给大地胜利与和平。”我故作不经意地留神这位青年神官的神情,“当人间的帝王统治臻于完美时,神的使者便功成身重返天国。”

        他一直垂首注视着脚前地面,似乎十分痛心地不忍再看,又如完全没兴趣多看一秒都伤眼。

        这麽说来,看来这位夕梨皇妃(也许)的确极不寻常且深得民心。

        “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女战神并不轻易降临人间。”他言简意赅地应和一句。

        这怎麽行,一句哪里够。

        于是中二少年彬彬有礼又热情得体地表示了对这位传奇皇妃生平的兴趣。青年神官似乎有些勉强却还算认真地述说,并在我的追问下及时补充。

        从泉水中诞生的女神,骑马冲散敌军改变战局夺回阿林那,得到赫梯族人的炼铁秘法,打乱黑太子马蒂瓦塞的突袭直至协助当时还不是穆尔西里二世的凯鲁王子大败米坦尼,从赛那沙王子被伏击的队伍中死里逃生消弭埃及与希塔托一触即发的战争,挫败奈芙尔提提的阴谋帮助如今的拉美西斯一世登基……不,等会儿,为何这违和感越来越强烈?

        我看眼一直陪同在旁边的卡修队长,他居然并无阻拦的意思反而一脸与有荣焉。

        也即在希塔托人看来,这些不是秘密。

        那麽,是否有秘密,秘密又是甚麽?

        她究竟是怎麽从泉水中诞生的。障眼法或者巫术?中二少年也能做到大变活人且花式悉随君便,别忘了她老公可是真有魔力的神官。

        她是怎麽从赫梯族人那儿得到炼铁方法的。机缘巧合或者希塔托与赫梯族早有意向?借此宣扬或名正言顺之类似乎也能说通。

        总而言之,太多偶然组合成的必然,总让朕觉得不简单。可惜这位皇妃已作古,今后的希塔托将走向何方尚未可知。

        “当然,皇妃还主张普通女性不应被当做丈夫的财物和奴仆,她们也是堂堂正正的人。”说到这里青年神官终于有了今天最明显的一次情绪激动,他甚至抬头看了我一眼,“我曾听闻祭司大人您废除了亚述拍卖女性的大会,您值得尊敬。”

        此言一出,那位高冷的卡修队长看我的眼神好了不少。真是孤陋寡闻的赫梯人,不晓得这是好多年前的事了麽?现在亚述已经完全没这个陋习了好伐!

        我半侧身接受了他的行礼:“高贵在于人心。神眼中众人皆是他爱的儿女。”

        “你是这麽想的?”一个神气活现的童音打断了我。

        我注视着那个显然先于我进入侧殿的金色脑袋:“早安,德拉科王子。”

        若他父王真登上那个位置,可就不再是王子而是皇储。即便现在只能被称王子,也不能抹杀他血脉中的皇室血统。

        这位真·德拉科小王子坐在神像前的垫子上半挑衅半玩笑地打量我:“这个时候还能叫早?懒惰的亚述习气,或是你的个人习惯欠佳?”

        “真荣幸被王子你记挂以致嫌弃我来晚。”中二少年表示不和熊孩子一般见识,保持先前的步调走过去,“虔诚的皇族清早便来神殿祈求?”

        “是我父王要来。”他没好气翻个白眼,又趾高气扬地冲那神官和卡修摆手道,“我和这位——”

        “拉阳。”我微笑着补充。

        他轻哼一声转动眼睛:“——亚述的迪厄多内祭司有话要说,你们去伺候我父王吧。”

        这位神官沉默地欠欠身却没有移动脚步,而卡修队长则微微皱起了眉头。

        我无奈地正打算开口,小王子已经不屑地冷笑:“怎麽还不退下,凯·鲁·神·官?你应当最知道,神殿是何等圣洁之地。”

        那位与刚辞世不久的穆尔西里二世同名的青年神官在被嘲讽意味极浓的突然点名后脸色迅速变得苍白,但他仍然维持着精准的礼仪欠身后才退去。

        “跟他有甚麽好说的。”德拉科小王子已经不耐烦地过来示意我跟他走。

        “我想我得说声谢谢。”

        “甚麽?”

        “至少没有你我根本没发现他尚未介绍自己姓甚名谁。”

        小王子嗤笑一声:“一个父不详的私生子就该老实点儿蹲在家里,他能得到先皇的恩典进入神殿就该感恩戴德了。”说完他板起脸来,“别谈论这种有失体面的人和事行不行,阿淑尔的大祭司拉阳·迪厄多内先生。”

        这都甚麽逻辑关系。简直无语望天。

        当然,对这位容貌言行都有几分熟悉感的小王子,朕不介意近距离观察与接触一下。横竖这些年在希望与失望交替中锻炼出坚强心脏的中二少年已经学会不再妄言一定是怎样或是一定会怎样。

        只是那位凯鲁神官……总觉得很有故事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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