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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


194一个请求

        即使在普罗米修斯地坚持下众人共饮一杯,冥府神殿的幽暗也并未因此而改变。

        “说起来我最亲爱的陛下,我似乎记得那天赫尔墨斯除了建议某人去看望赫斯提亚之外,还推荐了得墨忒耳女神不是麽?”灿烂头发的少年逗弄着掌心的杜鹃鸟,同时抬起头来似笑非笑瞟了我一眼,“她确实只是你的妹妹对吧?”

        “想太多会长不高。”我揉了揉他的发旋,“况且现在不需要表演了,小家伙。”

        “嗨!”他不满地踢我小腿。

        “相信一些时日后奥林匹斯将传来神王新添个子嗣的消息。”我抚摸着他柔顺的长发,“而且,有谁规定过情人间必须毫无保留?”

        塔那托斯面不改色仿佛完全没看到某个气恼得咬我嘴唇的小家伙:“赫拉该不会以为得墨忒耳会是威胁吧?”

        “谁会懂一位女神是怎麽思考的。”我叹了口气拍拍这少年的后背,“她们都是我的妹妹,我难道还会偏帮谁麽?”

        “这可不一定。”他翻个白眼,“爱屋及乌,嗯?”

        我啼笑皆非看着他:“我要因为爱谁而偏向谁?”

        灰色眼眸的少年抿住了嘴唇颇有些闷闷不乐地点着小鸟的脑袋。

        “也许奥林匹斯,或是她自己需要您的某种偏向。”地狱女神赫卡忒手持酒杯若有所思。

        复仇女神的大姐阿勒克图盯着她的蝮蛇鞭子:“多半是她自己。毕竟伊里斯说她是天后的使者。”

        最小的妹妹底西福涅无声地笑着摇手:“而她似乎高估了我们陛下对暗示和威胁的接受程度。”

        “不,等等。”普罗米修斯摸着下巴,“所以刚才赫拉来送礼,是用我来威胁或者拉拢哈得斯的意思?”

        “哦你这个蠢货——别逼着一个马尔福用这个词去形容人类的大英雄。”我身侧的铂金少年翻个白眼,抬手将杜鹃鸟放到我头顶,“礼物,偏向,示好?哼,我没记错的话这可是宙斯亲近赫拉时变成的愚蠢飞禽,所以现在这成了她的圣鸟。”

        “然后?”金发的斯拉芙眨着眼睛看那只杜鹃傻愣在我头顶一动不动。

        “我昨天才去过奥林匹斯,回来有了个新身份不是麽?”少年颇为矜夸地扬起下巴,“而苹果树的金色花朵,不正是大地为庆祝她与宙斯结合时生出的礼物麽?”

        普罗米修斯若有所思:“所以她是真心祝贺哈得斯有了情人?这不是——很奇怪麽?不,是太奇怪了!”

        “你当然完全可以这麽想。”塔那托斯哼了一声,“或许她希望我们这麽想。”

        我将头顶的杜鹃拿下来,那可怜的小鸟像是终于想起还有呼吸这回事似得低鸣一声瘫软在我手心。那骄矜的少年瘪瘪嘴伸出手指戳了戳它:“得了吧塔那托斯,我可不信你真会这麽想——如果这里只有一个人能猜透那个善妒的女神与你们邪恶的主子到底达成了甚麽不可告人的罪恶交易,那非你莫属。”

        塔那托斯眼中带上了几分笑意:“显然还有一位女神也想到了不是麽。”

        “女神女神!真是见鬼的神格。”这少年哼了一声十分嫌弃地用两根手指揪起了这只杜鹃,“所以我的陛下收了礼物却明确地宣告对宙斯不悦,是表示支持赫拉的神后地位?”

        “我甚麽都没表示,而她只是表明不愿自己的丈夫染指一位美丽的女神。”我忍着笑将小鸟接过来,同时将那朵金色的花别在了少年的长发中,“就如同一个善意的祝福,一个隐含的祈求,与一个不言的威胁。”

        铂金头发的少年看着我:“而你答应了?”

        “你之前在场,好孩子。”我触摸这只小鸟将少许神力刻印在它身上,“冥界,奥林匹斯,呵。”

        德拉科微微皱眉片刻又展开戏谑地笑:“你可真是个奸诈的冥王。”

        “奸诈的冥王现在要撵他不知好歹的情人去睡觉。”我轻轻抚摸着他柔顺的长发。

        “好吧,马尔福都是智慧又体贴的情人。”他转了转眼睛起身抚摸过我的肩膀,“别让我等太久,亲爱的陛下。”说着他又俯身亲吻过我的唇角,转头带着肩上的小蛇、手里的杜鹃和三头巨犬一起离开。

        而与他一同告退的是其余几位女神,这个身着女神长裙的少年在一众真正的女神里步伐显得异常生动又别致。那精神奕奕又趾高气昂地小模样让一贯阴郁的亡灵之主都忍不住笑了。

        空旷而寂静的冥府神殿大厅,终年没有阳光的幽暗地下,墙上的水钟忠诚地显示现在的时刻已近中午。

        “普罗米修斯,我想暂时可以确定奥林匹斯发现了甚麽但没有采取行动。”塔那托斯精明的眼光闪烁着,“而恰好,做了你半个见证的伊里斯会引导她的女神三思而行。”

        “谢了,冥府的朋友。当然,嗯,哈得斯——”普罗米修斯摸了摸鼻子,“我希望你还当似乎给你添了□□烦的我是朋友。”

        “我们早已是朋友。”

        “别说客气话。”

        “并非虚假的礼貌,或者客套。”

        “我语出真心。”他站起身来注视着王座上的我,“让我试试。你还记得那次奥尔蒂尔斯山下我喝醉的事麽?”

        “焦灼的战场间隙喝一杯没甚麽。”我离开椅子行到他身侧,“但你不该大醉一场酒后失态,却硬要逼着我承认你没有。”

        “不是因为你非要抢了我的职责麽?”他不太真心地指责我,歪了歪头示意殿外。

        “那并非你的职责。”我与他并肩往外行,“我坚持拥有部分黑暗力量的我更适合去做那件事。”

        “因为你也是个该死的长子。”他低笑着摇头,“超过十年的提坦之战,我们都希望尽快了结。”

        “替我警戒的你同样担着极大风险。”我和他走在神殿的回廊上,火把投下了影子。

        “一旦被发现先死的可能是你。”他垂着的头似乎不打算抬起。

        “自那之后你坚持这个论调至今。”我柔和地看着他,“伊阿佩托斯的儿子啊,你不止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弟兄。”

        “我父亲可和你父亲关系不怎样。”他微笑着瞥我一眼,“但我感激而愧疚,哈得斯。我至今仍然——好吧,这事无论在何时想起,它就像个咒诅一般压在我心头无法忘却。我希望有一天,至少在我生命结束之前能有个交代。”

        “普罗米修斯,你并不亏欠我甚麽。”

        “别惊慌我的冥王陛下,我并不打算说教或令你为难。”

        “我毫不惊慌。你真心诚意,这并不能令我惊慌。但若你继续坚持,确实令我为难。”

        “就像我不能指望你忘记那场醉酒一样。”

        “我不打算对你说谎。如果我记得这件事让你非常不安,那麽毫无疑问是我的过错。或许你愿意相信冥王的起誓,我从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真是过分坚持原则的冥王,讨厌的朋友。”他搂着我的肩膀继续往前行,“你做了那麽大的冒险与牺牲却只有我知道,你打算让我亏欠你多少才够?”

        我弯了弯嘴角:“即使我的认为恰好相反,但尊重你的意愿就当是你欠我好了。那麽愿意就此接受你致歉的我可否同样得到一个来自朋友的原谅?”

        “颠倒是非黑白的家伙。”他无奈地笑着耸耸肩,和我踏出了神殿大门。

        “扯远话题的家伙,你刚才回顾完了我们的友谊。”

        “哦,是的——好吧,我只是想说,我们认识的这些漫长时光里,你总是明白我在想甚麽以及要甚麽,我得说我从来没想过要混个更高更好的地位。”

        “所以绕这麽大个圈子就是为了讽刺我的冥界之主身份。”

        “你这个不肯吃亏的家伙。”普罗米修斯作势打了我一拳,“事实上只有你才知道某些时候我宁可自甘堕落也不想去做一件,呃,所谓的好事之类。”

        “或许是因为判断好坏的标准太多。”我挡住了他那一拳。

        “好吧,你总是对的。”他爽快地笑着握住我的手,“要是你愿意继续容忍一个像我这样微不足道、名声不好的家伙继续停留在你朋友的位置上,我倒希望你能给我一点特权。”

        “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这样想?”我与他握手,“当然,塔耳塔洛斯里的家伙例外。我深信你要求的特权不会包括他们。”

        “该死的家伙,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甚麽主动选了这里麽?”他大笑着摇晃我的手。

        “就当是赞赏并感谢你提议抽签这个绝妙的主意。”我和他迈下台阶,在空旷的荒原里沿着某个方向前进。

        一直安静陪同的塔那托斯与斯拉芙此刻悄声行到了我们前面,挥舞着翅膀吹散了绵延的雾气,露出前行的方向与干涸龟裂的地表。

        “谁会想到这贫瘠的土地永恒属于一位内里良善的王者。”普罗米修斯轻叹道,“我的朋友,只因为想到死亡后将是永久进入你的领地,我才能坦然无惧面对一切。”

        “这不能成为你满不在乎甚至一心求死的理由。”我斩钉截铁道,“现在,完全不良善的冥王将冷酷无情地证明你的判断是完全错误的。他将毫不留情地逼问你究竟想从他这里骗取甚麽特权。”

        “哦你这家伙——好吧,特权。”他笑了笑又垂下头来与我向前,“让我不时能来你这里吧。”

        “冥府的大门从未向你关闭。可问题是,我的朋友,你会来麽?今天是第一次。我很怀疑它是否也是最后一次。”

        “你这话无异于应允了我的请求。”

        “战后游离在三界之外的提坦一族还剩多少呢普罗米修斯?如果我能做些甚麽,我不会拒绝自己的良心与朋友。”

        “是的哈得斯,可能——可能是我想得太多了些。”

        “正相反,你一直想的太少。”

        普罗米修斯和我走了很长一段之后才颔首道:“是的,最亲爱的朋友,请原谅我语无伦次的话语。也许是因为我有心事,有——太多的,烦心事。”

        “对于灾祸的预感请不要轻视,我们算得上是古老的神系。”

        “别再追问我这个或者别的甚麽,朋友。”

        “没这个打算。”我停住脚步凝视他,“作为朋友,我无条件支持你的一切选择。”

        “如果我错了呢?”他也凝视着我。

        “把外面那些说你错了的家伙痛揍一顿,之后再狠狠地踢你屁股。”

        他大笑着和我拥抱:“我可会永远记住你这话的,我的兄弟!”

        “别让我更多地担心,普罗米修斯。”我叹了口气拍拍他的后背。

        “以年纪而论你似乎不该用兄长的语气和我说话。”他刻意轻松地眨眨眼才松开了手,后退一步打个响指,他的脚下腾起了浅色的云浪,“无论如何,这是我想做的最后一件事。”

        我站定在原地看着他:“如果这真是出于你的选择、是你殷切期待的。”

        “是的,是的,我唯一想要且不后悔的。但如果真的宙斯有所行动——不要为我申辩或是出头。”普罗米修斯神色肃然地望着我缓缓升起,“记住,你与我,与这事毫无关系。”

        我没有就此作答:“我只希望你记得自己要求的某个特权,我期待它被活着的、快乐的你时常兑现。”

        他大笑着加速离去,塔那托斯叹息了一声,而斯拉芙——

        他靠着他的弟兄睡着了。

        我回头凝望浓雾中隐隐只看得一个顶端的冥府神殿:“真理田园,审判台……也许真的不远了。”

        当冥王回到幽暗的寝宫时,不是很意外看到他铂金头发的情人侧躺在软榻上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杜鹃柔软的羽毛。

        失宠(?)了的绿色小蛇与三头巨犬可怜巴巴地盘踞床头与床角,企图以振翅与低鸣吸引这个可爱少年最微小的关注。

        我站在门口看着他精致的脸庞。少年正皱着眉头杵着下巴,曲起了一条腿,以一种分外美好又典雅的仪态引人注目。

        “所以悄无声息出现的冥王真的和普罗米修斯是生死之交那一类的朋友?”他转动美丽的灰色眼睛发现了我。

        我点了点肩上的某个位置:“明目张胆地在我身上留下监视的咒语?”

        他挑了挑眉冲我伸出手:“作为唯一且最受宠的情人,我似乎拥有某些权力。”

        我过去握住那只手:“告诉我你的心事。”

        “如果我说不能告诉你呢?”他用另一只手搂住我的腰,半个身子躺到了我腿上。

        我拨开几缕他脸上垂下的顽皮头发。

        “你为难了麽?”他一眨不眨地望着我,“我是说,我,或者普罗米修斯的事?”

        “也许你愿意相信哪怕是神灵也有一颗难以吐露心事的心。”

        “我只是——有点儿害怕莱尔。”他一瞬间面上流露出脆弱与无助,“明知某些悲伤的事即将发生却无法阻止,或者无力阻止,我该怎麽做?甚至有可能因为我的某些举动,而促成了那事发生。”

        “那又如何?命运的防线只在克罗托她们手中,但她们自己也不知道神祇的事。”我的手指划过他明净的额头,“偶尔感伤即可,这张美丽的小脸更适合骄傲到不可一世的神情。”

        “哦莱尔,我可记得你说过爱我就是因为我好看来着。”他笑出声来环住我的腰,“虽然你不记得了……”

        杜鹃与小蛇悄悄地飞过来停在他的肩头,一只磨蹭着他的耳朵,另一条舔着他的脸。

        于是这少年笑了一声,又仿佛宣誓般叹息着将脸贴在我的腹部小声道:“那麽,我记得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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