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3

其实在她昏过去的期间，阿黛拉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相反，她虽然眼前一片昏暗，耳边杂鸣阵阵，但是对周围事物的感知却提升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敏锐的程度。虽然阿黛拉什么都看不见，然而她就是能感觉到，自己在出逃的途中病倒了，药石无医，一病不起，希尔达为照顾自己几乎一路都在克扣她自己的用度，把省下来的钱拿去给她买药，在苦涩的药汁不停灌进她嘴里的时候，阿黛拉一面觉得这个味道真是惨绝人寰让人痛不欲生，一面又在心底有着微微的苦涩和酸甜。

        ……这不是病，除了我本人醒来之外，再也没有办法能治好的，你何苦？

        然而希尔达并没有修炼出解读人心的本事，各种各样味道千奇百怪的药水还是在不停地往她的嘴里灌，阿黛拉曾经中途晕晕乎乎地醒过来一次，却只来得及看了希尔达一眼，轻轻握了握她的手，便又沉入回无边的黑暗中去了。

        随着她昏睡的频率愈发增加，阿黛拉对周围事物的敏感程度也随之增长，举个例子，当她还在昏迷中的时候，都能在脑海中感知到伊格纳兹寄来了书信，给她了一个“曙光”的代号后，她开始认真考虑起来这次生病的原因是不是跟自己想象的完全背道而驰了。

        希尔达拆开信封的时候手很稳，但是阿黛拉甚至都能感觉到她身上一瞬间的颤抖，都能看见信上的字迹：

        给予黄金玫瑰以“曙光”的代号，入驻诸神遗弃之地的刺客联盟分部。

        她一开始以为这只是血脉冲突或者水土不服，可是这次发病的症状实在太奇怪了，让她不得不开始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靠拢去，比如怒火攻心急病不治身负诅咒什么的——

        直到她踏足诸神遗弃之地的土地。

        在希尔达抱着她进入城门的那一瞬间，阿黛拉就感觉到身上的热度在极快地退去，而同时之前生病状态下的那种对周围感知十分敏锐的状态也没有消失，以致使她在被希尔达抱进门的时候就感受到了周围暗含恶意的窥视视线，终于在挣扎了半晌后，把自己的神志从黑暗中拉了回来：

        “——希尔达。”

        阿黛拉握住希尔达的手的时候希尔达轻轻打了个哆嗦——因为阿黛拉的手实在太柔软了，随即条件反射似的放松了下来，阿黛拉之于她，就好像一位前辈、一位庇护者与引路人对于经验不足尚且稚嫩的后来者那样，让她莫名就能安神定心，就是这么个空当，阿黛拉抽走了希尔达手中的匕首，对着拦在她们面前的领头人道：

        “我听见你刚刚说的话了。你污辱了我的声名，便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来吧，我们用刺客之间的方式对决。”

        领头人本来就是个心高气傲的男人，听她这么一说，长久以来生活在诸神遗弃之地而形成的男尊女卑的恶劣思想终于尽数爆发了，他冷笑着从怀中掏出法杖，不意外地收获了周围人一片低低的赞叹声：

        “每次看见您的法杖都会有种做梦一样的感觉呢。”

        “像您这么优秀的法师都来做刺客了，看来暗夜之主的号召力还是蛮大的嘛。”

        “祝您旗开得胜……”

        这人每天几乎都要沉浸在如是的溢美之词中，觉得这么好听的话再听多少遍都不会厌烦，然而在他飘飘然地准备跟阿黛拉开始决斗的时候，一转眼就看见了阿黛拉的表情。

        那是一种很微妙的神色，介于鄙弃与怜悯之间，嘲讽力爆表，在这幅表情出现在阿黛拉的脸上的那一瞬间就成功点燃了这人的怒火：

        “按照我们的规矩，双方在开始战斗之前不用互通姓名，但是要报上名号……”

        “没那个必要。”阿黛拉弹了弹手中的星芒匕首的侧面，笑道：

        “反正你也知道我的名号了，而且你都是要死的。我很忙，也很懒，不想花费心思记住一个死人的名字。”

        领头人终于彻底发怒了，他冷笑着连连点头：“很好，很好。希望你在接下来对决的时候也可以一直这么嘴硬！”语毕，他看都不看阿黛拉一眼的就对旁边看热闹的同僚们吩咐：“吹号角吧，三声号角响过，生死自负，责任无关！我今天就教教这家伙怎样做人！”

        希尔达有些不太放心：“阿黛拉……”

        阿黛拉抚摸着手中银光闪烁的星芒匕首，脸上逐渐浮现出一个清浅的、温柔的笑容，熟知她性格的人都知道此时她的心情并不是像这个笑容一样美丽，希尔达也深知，但是出于对阿黛拉的关心她还是把后半句话强撑着问完了：

        “你的身体撑得住么？不行就换我来，区区一个刺客，我还是能应付的了——”

        “不需要。”阿黛拉温柔而略带强硬地搭上了希尔达的肩膀，把她推出了战圈之外，当第三声号角声终于落下之时，希尔达才听见她又补充了一句：

        “好久没有人敢口出如此狂言要教我做人了，我很是想领教领教。”

        “别担心我亲爱的，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强撑着要吃亏？”

        这边两人还在你侬我侬的，那边的刺客却等不住了，他起手便是一个半瞬发的风行术——毕竟刺客们大多都靠速度吃饭，正当他以为能趁阿黛拉不备偷袭得手的时候，只见阿黛拉的身躯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柔软的程度，堪堪避开了那把末端淬着毒的尖利的法杖，她一个下腰，单手支地，从她脚上精工细作的牛皮靴底陡然弹出一把精光闪烁的匕首，一个后蹬就把妄想偷袭的刺客踹飞出去数米，鲜血喷涌！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一瞬间，很多旁观的人脸上的笑容尚未褪去，连准备为他们的领头人贺彩的话语都到了嘴边了，就被这变故给骇得咽了回去。刺客的落败来的是那么突如其来，搞得所有人的脸色都青青红红的好不精彩，就在落败者还在试图爬起来的时候，阿黛拉直接当空一脚，靴底的匕首狠狠插在这人两腿之间，她手中的匕首堪堪擦过刺客的脸颊，划出一道说深不深说浅不浅的血痕：

        “您刚刚似乎说……要教我做人？”

        希尔达还没来得及为她高兴上一下子呢，就看见被钉在地面上的那人眼里露出怨毒的神色，希尔达条件反射就觉得大事不好，果不其然，这位刺客贼心不死，觉得输阵不输人，一张嘴就从口中弹出毒针来，直取阿黛拉没有任何防护的面门：

        “小姑娘，你还嫩着呢！”

        阿黛拉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躲避的举动，甚至她的眼神都没能聚焦到那根毒针上，就感受到了手里的星芒匕首涌出的骇人的热浪。曾经在斯佩德主宅昙花一现过的火又在万里之遥的诸神遗弃之地喷涌出来了，橙红的火光一瞬即逝，不仅将那根针眨眼间就烧成了炽热的铁水滴在刺客的胸口，把他烫的哀哀直叫，更是在下一秒就把居心不良、意欲痛下杀手的刺客给烧成了飞灰，好好的一个大活人瞬间就变成了委顿于地的尘埃，连鲜血都被过分的高温给蒸发得丁点不剩！

        “……天哪……刚刚发生了什么？”

        “杰克竟然输给了这个娘儿们？我一定是眼瞎了！”

        “她也是法师？我们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不是说她是个剑士吗？不是说她丁点法术也不会的吗？”

        阿黛拉握着匕首沉吟半晌，缓缓站起身来，把那些尚且沾在她衣襟上的骨灰慢条斯理地掸了下去：

        “诸神遗弃之地的刺客朋友们，请让我说一句话，一句就成。”

        她虽然用的是征求意见的口吻，可是她的脸上的表情分明是另一种意思：谁要是不让我说完这句话，那么就打到你同意。

        众人看向她的眼神里开始多了几分重视和忌惮，纷纷点头表示您说您说，我们绝无二话，阿黛拉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

        “上一个敢开口说教我做人的家伙，现在他坟头的草已经长得有我的腰这么高了。”

        刺客联盟收纳的几乎全是亡命之徒，生死自负，倒也没人能对原领头人的死说些什么，毕竟是他出言不逊在先，实力不够被反杀在后的，真要责怪起来也是他咎由自取，且刺客之间的情谊并没有多深厚，比起为他的死感到愤怒，更多的人开始暗地筹划起与新来的、代号为“曙光”的新来的刺客交好一事来。

        然而原来的领导者虽然又狂妄自大又嘴不积德，但是怎么说也算是刺客联盟的门面，负责内部事务的处理与对外交易的谋划。此人一死，诸神遗弃之地的刺客联盟眼下便立时群龙无首，亟待一位新的领导者上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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