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7
塞拉斯觉得这个名字相当耳熟，然而诸神遗弃之地地处偏远地区，经济文化均不发达，别说书籍了，就连最简单的教育在很多时候也无法保证，他自然也就无法从这个名字想到多少年前那位名声大噪的光明祭司身上去——这就是为什么他在听说阿黛拉的知识储备量如此丰富的时候会如此动容的原因：
“那么奥萝拉，请跟我来，您的同伴等在外面就好。”
阿黛拉向希尔达露出一个安抚性的微笑：“别怕亲爱的，我很快就回来。”
塞拉斯带着阿黛拉往里走，边走边试图从她口中打听出来一些信息：“您的学识如此丰富，不知道是在哪一所学校进修过呢，或者您是某一位药剂师的高徒？现在诸神遗弃之地像您这么学识丰富的人可是很罕见了。”
他这句话里面有好几个陷阱，一是诸神遗弃之地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学院，只要阿黛拉随口说了个学院的名字，塞拉斯就能判断出来她不是本地人；二是诸神遗弃之地的大部分药剂师现在都不收学徒了，而仅有的那几个学徒的名字和外貌特征早就被众人熟知，只等着他们哪一天出师，需要人才的人就可以第一时间挖走他们。
阿黛拉轻轻巧巧就把这个话题绕过去了：“英雄不问出处，您有何必如此在意我是什么人呢？反正不是坏人。”
塞拉斯释然一笑：“好吧，既然您都这么说了，似乎我再怀疑下去也没有道理——不过恕我冒昧，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您是怎么看出来我是法师的呢？”
阿黛拉也很苦恼啊，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发现塞拉斯是法师的：“我觉得关于这件事就算我说了实话您也不会信的，我只是感受到了空气中水元素的躁动而已。”
塞拉斯一个踉跄，苦笑道：“您如果实在不想说的话还是保持沉默吧，不要用这么神奇的借口来应付我。”
阿黛拉一挑眉：“此话怎讲？”
“能感受到元素反应的话那您至少应该是五级法师和法圣级别的存在，可是您的周围并没有任何元素反应。”塞拉斯终于停下了脚步，拉开一扇门：“就是这里了。”
阿黛拉一进门就看见了周围有无数高高低低的木架子，上面摆着许多标本，有泡在玻璃瓶里的，也有制成干标本钉在白色底座上的，还有一些比较珍贵的标本有着自己的水晶匣子，不由得感叹道：“您这里有好多黑森林里的东西呢。”
塞拉斯从抽屉里拿出个箱子：“这是我的父亲留给我的东西，塞拉斯世世代代都在做黑森林里的生意，毕竟财富总是与危险相伴而生。”他小心翼翼地戴上手套，拈起一株做了特殊隔离处理的淡紫色小草：“您认得这是什么吗？”
阿黛拉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变异月光草，先生。”东南沿海的斯佩德本宅藏书丰富，她很小的时候可以说就已经博览全书了，然而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在多年前出于兴趣爱好而记住的东西，竟然能在这里派上用场，毕竟她一进屋就看见了墙角摞着的那些蘑菇，光看那巨大的体型和千奇百怪的颜色就知道那是黑森林出产的东西了，她才敢毛遂自荐，毕竟并不是每个诸神遗弃之地的人都能像外界人那样博学多识：
“普通的月光草无毒无味，只会在黑暗的地方发出淡淡的荧光，所以经常被冒险者们用作照明之物，然而变异月光草不仅不会在黑暗中发光，而且有毒，开花的时候它会传播出无数剧毒的花粉，但是因为它的变异率极低，因此认识它的人并不多，且每年都会有人因此丧命。但是这种植物有着神奇的特性，那就是虽然它的花粉是剧毒，可是把花粉清洗干净之后，它的花瓣就是滋补的良药了，您手中的这一株是正值花期的时候被采下的，我想您一定是发现了它剧毒的特点却又不知道是哪里有毒，因此才把它做了特殊处理隔离起来了吧？”
“完全正确。”塞拉斯叹了口气：“发现这株花的是我的母亲。”他的眼眶有些发红，声音里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在黑森林的边缘找到了这株不一样的月光草，因为她亲眼看见一只受伤的鸟儿在吃掉它的花瓣后恢复了力气，就连身上的伤口都飞速愈合了，她便单方面判断这是一种无害的新生物，于是将它带了回来……”
阿黛拉微微一颔首，低声道：“逝者长已，请节哀。”
塞拉斯用衣袖狠狠抹了一把眼睛，又从木架上拿下个玻璃罐子：“这个呢，您认得吗？”
“这是一种十分罕见的独角树蛙的幼体。”阿黛拉看着那条说是鱼又不像鱼说是蜥蜴也不是蜥蜴的玩意儿断言道：“它们的幼体味道十分鲜美，无毒无害，而成年后便迅速成为柴到煮上三天三夜也无法嚼烂的玩意儿，它们通过蜕皮生长，蜕下的皮呈半透明淡绿色，是一种很稀有的染料，用它做成的染料可长达数十年不褪色，且有着淡淡的草木芳香。”
在阿黛拉于室内不断被提问刁难的时候，希尔达在外面也没怎么想闲着。她先是观察了这个交易所前台的所有布置，确保万一过会有人突然跳出来截杀的话她可以迅速带着阿黛拉溜走——虽然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希尔达想了一下阿黛拉她那能分分钟气死人的“说话艺术”，突然觉得这种本来可能性几乎为零的事情也变得十分有可能发生了。
正当她心满意足地坐回沙发上去的时候，“叮铃叮铃”一阵风铃响，有人推开门走了进来：“请问你们这里还收购蘑菇吗？”
希尔达一抬头，就被来人一身骚包到极点的打扮和那个胸口上那个闪闪发亮的黄金徽章给刺瞎了狗眼：
那个徽章上明晃晃的就是刺客联盟的纹样！顺便这衣服是怎么回事这尼玛也太伤眼了吧？！
希尔达就算之前是再怎么不受宠的皇长女，她接受的也是来自皮尔斯皇室的正统教育，一直觉得像这种恨不得把所有值钱的东西披挂在身上的行径简直就是那种品味低劣的暴发户所为，而且她盯着那个徽章来来回回看了三遍，最后还是不得不承认狗牌就算换了个材料，其本质意义还是狗牌，还真有人引以为荣，甘愿冒着身份被揭露、被同行和报复者刺杀的危险也要把黄金的狗牌戴在身上。
“你们这里……”那人四下环视一圈，除了希尔达再也没有别人了，他想当然就把希尔达当成了这里的管事：“还收购这些东西吗？”
他抬起了手中的蛇皮袋，里面赫然是一堆长得十分对不起大众的蘑菇。其千奇百怪、姿态横生处简直让人怀疑是不是当年创世神造它们的时候闭上了眼睛打了个盹。
希尔达一摊手：“如您所见，我就是个路过的，跟这里的主人半点关系都没有。”
刺客可不愿意相信希尔达说的话。他眼珠一转，便万分忧愁地长叹口气，声音里都带了哽咽的意味了：“好吧，那我只能出去碰碰运气了……哎，可怜我的小妹，她要是再拿不到救命的药钱就要死了。”
“多好一个小姑娘呀，我真对不起她。”
如果眼下在这里的只要是阿黛拉或者塞拉斯其中的一个人，那么情况便会大大有所不同。塞拉斯早就被这些稀奇古怪的蘑菇搞得无比暴躁了，恐怕都不会让这个刺客进门，而阿黛拉则是生性冷漠，她向来秉持的原则就是“关我屁事关你屁事你开心就好我不想揽事”，就算这人说得再怎么天花乱坠，被阴阳手附身的她并无任何同感的能力，根本就不懂什么叫怜惜什么叫感同身受，她只会挑高了眉，毫无人性地笑着反问：你没钱，还是我的错了？
可是希尔达不一样。即使她见过世间最为险恶的人心和最瞬息万变的局势，即使她常年呆在宫廷中，被磋磨得都有些失去了与“皇长女”这个名头匹配的气质与外表，她的内心还是保持着少有的至臻至善的愿景，就好像是在遍地纯黑污泥的沼泽里开出来了一朵纯白的花一样。
这就是阿黛拉为什么会下意识亲近她的原因。毕竟这个世界上有苦难，有污秽，有众多黑暗与绝望处，但是也有光明所在，有人心的善与爱。有人为了适应污浊的世间而将自己改造成了百毒不侵的模样，而也需要人保持着赤子之心，保持着不染污垢的人之本善来净化一切，从黑暗中看到能指引未来的光芒。
——让我们把目光投回当下。总之这种在诸神遗弃之地连三岁小儿都骗不到的谎话还怎的把希尔达给蒙住了，她正在随身的包里掏钱准备慷慨解囊助人为乐的时候，在那个刺客正好露出了“这妞真傻”的满足的笑容的时候，陡然一声高喝破空而来：
“你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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