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甄朗云看她，淡漠脸庞似往常一样，但又不大一样，漆黑的瞳孔深邃不见底，里面汹涌着的东西仿佛海水巨浪。
她一霎有些怯，可是很快又坚定下来。
那些难以启齿的话开口之后似乎也没有那样令她感到难堪。
“……我其实……不是柳欢心。”
他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不言不语，也不惊讶。
柳觅初默默地吐出一口气，咬了咬嘴唇，微微垂首。
“之前……是我有事相瞒。”苦笑了一下，继续：“父亲给我起的名字是柳觅初，只是这名字也已经许多年不曾有人叫过了”
“继我家被抄家之后。”她淡淡的补了一句。
“有关柳欢心的一切都是假的，名字也是假的，身世也是假的，就连当初想要嫁给你……也是假的。”
“我父亲乃翰林掌院、太子太傅，人称柳承旨。三年前郭博延一案受牵连，皇上下旨削了官职发配边疆，我父亲没能捱下来……路上染了时疫，没了。”
柳觅初鼻子发酸，嗓子里哽了一块什么似的，她硬生生憋回去，继续说。
“皇上念着柳家百年忠诚，罪不及妻儿，故而我并非罪民之身。原本想着回外祖家寻求庇护，去了淮北却……”她有点儿说不下去，这些事实三年里她不知回想了多少遍，本以为自己足够坚硬，谁知在他面前溃不成军。
“够了。”甄朗云开口，声音低沉，带着莫名的情绪。
有关柳觅初的一切他一丝一毫都了如指掌，这辈子，上辈子，何须她再多言？不过多说一字，便徒惹她难过他心痛。
“现在呢？”
柳觅初抬头，声音小小的，眼里闪着泪光：“你若是生气我也是懂的，遇上此事……合该生气。便是再气也没关系，你怨我也好，不理我也好，只恳盼着……莫要就此对我失望。”
“……明年开春我还想和你来陇寒山看海棠。”
“我问你现在呢。”他不理她，反而又问了一遍。
“什么？”
“你说当初想要嫁给我，是假的。”甄朗云直直的盯着她，两双视线对视，他毫不避让，声音里压抑着什么。
柳觅初一时没忍住，眼泪夺眶而出，她掩饰性的拿起帕子来擦拭，却越流越止不住。
她上前两步抬手紧紧抱住他的腰身，哭得没了章法，甄朗云只听得从怀里模模糊糊断断续续传来的声音。
拼凑在一起
“我不想离开你。”
他哪还有什么理智？哪还有平日里的克制？
抬起双臂用比她几倍还要多的力气抱住她、禁锢住她，力气大的仿佛要将她揉进怀里。
她肋骨生疼，一声都不喊，只希望他抱的更紧一些。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终于停止了抽泣，甄朗云俯下身一点点吻去她脸上的泪痕，耐心温柔的像是对待珍品，他声音低哑，慢慢对她说：“那就不要离开。”
“你不怪我？”
“我知道。”
“……”
“我知道有关你的一切。”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第一次见面。”
释然、放松、喜极而泣……
难怪，难怪他从不过问她的事，甄朗云这样运筹帷幄的人怎会容忍事情不在掌握？更何况事关她？一切都变得合情合理起来，原来她在心里记挂了这么久的事实则只是她一人愁苦枉然。
他都知道，他全部知道，他没有嫌弃自己罪臣之女的身份，他没有推拒自己分毫，他就那样沉稳的站在那里，弥补她三年来所受所有委屈，给了她一个遮风挡雨的家。
还有什么可说？还有什么可计较？
不知要用多少福报，才能换来他愿意敛她半生离苦。
如今斓风院里的下人们的都知道，他家二爷和夫人从前关系就密切的紧，可自从去了一趟蓝月寺，倒好像去过月老庙似的，越发粘的如胶似漆了。
他家二爷还好，平日里克制惯了的人，情绪少外露，况且本就对夫人好的宠上天，不能更好了。
夫人则不一样了……简直像换了个人似的，若说从前好归好，却不是那么一种好法。
从前夫人是按点儿操心二爷的事，例如用膳，菜品，衣着之类的。如今是凡二爷不在的时候几乎都在忙活着二爷的事了。
从前笑着，有时也不觉是在真心笑，如今倒像是解了愁眉，就算不笑也像含笑。
主子们心情好，做下人的自然就好过。
初起也以为是夫人诊出了身孕，后来却不见有人来厨房吩咐忌口，夫人也照例什么事都做，便都打消了这个念头。不过怀个孩子还是好的，有了小孩子府上必然要打赏的，况且是二爷的头一个孩子，想也知道定不会简单。
这头想得好是好，却不知府上另一头有的是人盼着往他们院子里塞人争着替他家二爷生下头一个孩子。
嬷嬷们依着孟姨娘的意思管得严，孟青青自个儿又是个胆小的，这几日强塞硬灌也学了不少。虽说做起来奇怪，也总缺了那么一股子气质，好歹是能应付个面儿了。
到了这时候孟姨娘也实在憋不住了，老话说先下手为强，怎么也还是得赶在二太太前头才行。
趁着今日大老爷在府上，白日里也好相看，她从旁跟着说上几句，不怕不成的。
下午孟姨娘便拉了甄鹏辉在厅堂，又叫了侄女过来。
孟青青来之前的一举一动都是被教导过得，都是跟着嬷嬷的指示来的，虽说心里也紧张害怕，又听闻此人便是甄家的大老爷，厉害的紧，姑母也要伺候着才行，又怕了几分。
强忍着给敬了茶，大老爷沉声问了几句，不大在意这个，一面是想着也算是补偿孟姨娘了，一面又觉得一个妾而已，能在府里住几年都不是个定数，不必按着祖宗的规矩来。
在府里给孟姨娘找个娘家人陪着，她心里多少宽慰些，旁的事也就看的开了。
另一方面是承逸看在小妾的面子上，也多少给孟姨娘个客气。
这么一通理由下来，甄鹏辉对孟青青是再没什么意见的，长得不算美，却也周正，又与孟姨娘有几分相像，好歹比那柳氏顺眼的多！
当下便喝了这便宜侄女奉上的茶，向一旁跟着的婢女说：“晚上去把二少爷请来，就说他表妹来了府上，此番认个面。”
孟姨娘笑的满意，挥手叫侄女下去了。
这消息原封不动的传到了飞泉耳边，飞泉踟蹰了一阵，到底还是一字不落的禀告了甄朗云。
甄朗云正在写信，听罢笔锋不顿，面无表情的说道：“就说我晚上不在府中。”
柳觅初正巧进书房添茶，不由得问了一句：“二爷晚上不回府了？”
飞泉识趣的出去了，甄朗云将笔搁置，拉着她坐在他身旁，柳觅初见他最近因为摩德的事忙的面带倦色，便干脆站起身来替他捏肩。
她手上力道不大，却拿捏得恰到好处，甄朗云舒服的放松了身体，靠在椅背上，双眼微闭，声音淡淡。
“我外祖家离得远，况且也没有什么表妹。”
“那……”
“孟氏的侄女。”
柳觅初不再问了，有关孟姨娘的事，无论如何也不能是好事。
晚上用完膳，柳觅初摆了棋局出来解闷，方执了白字落了第三子，外头寻珮就传说大老爷的人又来了，正在外间候着呢。
可见甄鹏辉这次是铁了心，便是逼也要逼着甄朗云见一回。
柳觅初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棋子，说：“二爷去看一看吧，许是有什么事要说？”
甄朗云不语，结果她放下的棋子，替她下了一招，她无奈，也只能重新拾起来。
一盘棋下完已是一个时辰后了，她已经有了困意，背上也有些酸，招呼入画收拾东西。
谁知寻珮又进来了，脸上表情还有些为难：“……二少爷，老爷的人还在，说是大老爷吩咐的，不请您过去便不许她回去了。”
甄朗云抬眼冷冷看了寻珮一眼，柳觅初瞧着端倪不对，生怕他又不悦，忙打圆场劝了几句：“不如我陪二爷过去看看？若是没事就当瞧瞧他老人家了。”
他看了她一眼，算是应下了。
两人赶过去的时候已经不早了，这时辰合该是入睡的时辰，外头更深露重的，即便是夏夜也怕她着凉。
甄朗云替她换了厚比甲才许她出门。
远远看过去海陵阁灯火通明，这么久一直候着呢。
柳觅初莆一进门便看到角落里做了个姑娘，不知怎么畏畏缩缩的叫人看不清脸庞，可是穿着却花红柳绿的，也不是简单的样式，便知此人应当是那位“表妹”了。
甄鹏辉坐在最上首，脸色不怎么好看，见了她更是直接不假辞色的冷哼了一声。
好在她也已经习惯，过日子便是这样，总归不是跟着大老爷过，平日里见面的机会少得很，不必把这个放在心上。行了一礼就站在甄朗云身旁不再说话了。
大老爷语气很不好：“为父要见你，还得三番五次遣人去请？！”
“父亲言重了。”
“言重不言重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你说说这是什么道理！”
孟姨娘忙插话，“老爷莫气，二少爷好容易来一趟，您好好说。”
甄鹏辉接过她递上来的茶盏，喝了一口，又冷冷的看了一眼甄朗云才算作罢。
“今日若不是你姨娘求情，我非得叫你见识见识家法！”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了……发的有点儿晚，见谅。
今天来第二发预告：
《魁魃志异》
剧场版文案：
1.聂斯弈：印堂发黑，面淡败色。你身边的东西来头不小。
白知许：说人话-_-|||
聂斯弈：你被鬼跟上了。
2.白知许：孤男寡女，**，我们靠这么近不好。
聂斯弈：阴阳协调，百邪不侵。负距离接触，你好，我也好。
再放一遍群号哈：481841613 验证答案放晋江的读者号和“进口水果”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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