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王府后头专门辟了一片后花园,占了整个府邸三分之一的面积,里头设有嶙峋假山,还专门修建了小亭,与小亭远远瞭望是一片小湖,湖上还养了一群天鹅,黑白都有,太阳不那么晒的时候,范宜襄就带着陆畅去湖边数天鹅。

        抱着儿子,范宜襄能在后花园里和他玩一天。

        他累了,就抱着他在亭子里,亭子的上头还有周围梁柱都蔓着爬山虎,绿油油的一片,坐在里头一点不觉得上头日头烤,很是凉快。

        湖水每天都有人清理,打捞里头的浮萍还有天鹅等小动物的粪便,阳光下波光潋滟,看起来倒很干净。

        湖水被太阳烤了半天,这个时候温度正好,范宜襄把儿子往方嬷嬷怀里一塞,干脆褪了鞋袜把脚伸进去,胡乱搅动一番,溅起巨大的水花。

        不远处一群黑天鹅见到有人来,本来以为有好吃的,突然一阵惊涛水花,把它们又全都吓跑了。

        陆畅真是随了他爹,早慧的厉害,看到天鹅过来就兴奋地啊啊啊大叫,天鹅走远了,就哇哇哇地大哭。

        青芽去外头跟人借了一支长杆,偷偷猫过去把那群黑鸭子又赶了过来。

        还抱了一只小的在怀里,范宜襄看她裤腿全都湿了,就知道她是下水抓的。

        惊叹道:“青芽,你身手这么好啊!”

        青芽傻乐一下:“奴才进府之前家里是养鸡的,奴才打小就会抓,一只手能抓五六只呢。”她不小心露馅把唐庶妃进府的事儿给说出来了,满心都在找法子弥补,好容易得夫人一句夸,恨不得把整个池子里的鹅都抓过来给小公子看。

        范宜襄眼珠子快瞪出来,满脸都是:这么厉害啊!

        养鸡的话,按理说温饱不成问题,怎么就被卖作奴才了,谁能养活自己,都不可能被卖进来伺候人。

        陆畅被方嬷嬷竖着抱着,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盯着那只小鹅,咿咿呀呀的,范宜襄道:“嬷嬷,别让他去揪小鹅身上的毛。”

        偏头又对青芽道:“那你小时候一定吃了很多鸡。”

        青芽道:“哪儿能呢,奴才家里有四个妹妹一个弟弟,全都指望着那些鸡下蛋拿出去卖钱,再是生了小鸡仔子拿出去卖,就算有老母鸡不下蛋了炖了吃了,也轮不到我呢,都是留给弟弟的。”

        她说着说着就有些悲凉了,后来发了瘟,家里的鸡全没了,她和妹妹们被爹带到镇子上,一人头上插一根稻草,都叫给卖了。

        范宜襄看勾起了她的伤心事,没再细问,就说:“那咱们今天吃烤鹅。”

        鹅比鸡好吃多了,肉好劲道,有嚼头,你小时候吃不着,现在准管够!

        青芽眼睛都直了:这鹅...不能吃吧?

        范宜襄看她两只胳膊,袖子被挽了起来,估计是为了方便刚才抓鹅,可是也方便了让大鹅叉她,上头布满了红印子,也不见她叫一声疼。

        真是个傻姑娘。

        在后花园里玩了个痛快,范宜襄都快忘了白天因为什么事儿委屈了,先抱着儿子去侧间的屋子,给陆畅换衣服洗澡,虽然花园里凉快,还是怕他出汗,现在太阳下山怕给凉着。

        上下检查了一遍,白嫩嫩的肉,摸上去暖烘烘的,小兔崽子真是结实啊,他一个下午睡一会儿玩一会儿,一点不见累,这个阶段已经学会笑了,两个嘴角跟被人扯着似的,一个劲儿地咧。

        “真是没心没肺。”范宜襄用手指点了点他的鼻头,小陆畅一口含住,吸了起来。

        哦,是饿了。

        只好抱他抱起来坐到榻上解衣服。

        然后就听见陆澈进来的声音了。

        范宜襄都怀疑他们爷俩是不是事先有预谋,她一打算喂奶陆澈就出现了。

        陆澈一进来就问:“怎么要吃鹅肉?”

        陆澈早就到了,知道她去后头玩去了,换过衣服之后就在屋里坐着等她,手里拿着本书随意看着。

        粗略翻翻,见外头天色开始变暗了,人还没回来,站起来打算去后头看看,就听见隔壁屋子陆畅的笑声。

        出来见方嬷嬷正在吩咐膳房里的人晚膳用什么,他听了一会儿,眉头就皱了起来,襄儿真是胡闹,那些天鹅虽然养在湖里就是用来观赏的,吃?还烤着吃?

        简直是暴殄天物。

        范宜襄身子背对着他,正在喂奶,听他说话,回过头来一脸疑惑,理所当然道:“不能吃吗?”

        陆澈半天没说话,范宜襄突然反应过来,她去后头看了天鹅,突然要吃鹅肉,估计大家都以为她要吃天鹅肉啊。

        不是啊,她只是突然馋肉了,又不想吃别的,看到天鹅,就想吃鹅肉了。

        她解释了半天,陆澈笑:“知道了。”坐到她旁边,低头对陆畅道:“看,你有个傻娘亲。”

        突然觉得有什么脚边有什么东西在蹭,低头一看,一只灰突突的小鹅。

        陆澈脸色有那么一瞬间的变黑,不成规矩。

        然后朝罪魁祸首看过去,范宜襄瘪着嘴心虚不敢看他,过了半天才说了句:“小陆畅喜欢嘛...”

        陆澈瞪她:他那么点人,见什么不喜欢?喜欢的都往屋子里带?

        范宜襄巴着他的胳膊撒了会儿娇:“我想着就是先放进来哄一会儿,等孩子睡了我就再送回去。”

        “爷,不要生气嘛~~~”她抱着他的胳膊晃啊晃。

        陆澈由着她晃了半天,头都被晃晕了:“嗯,爷不生气。”看她眼睛里迸出异样的光,板着脸道:“这个小鹅不许养在屋子里。”

        她乖巧地点头,本来也没想养在屋子里啊。

        陆澈让阿喜取了笔来,沾了墨水,让范宜襄把小鹅抱起来,他用鼻尖在小鹅的头顶画了个记号,然后道:“这样等放回去了,以后长大之后,还能认得。”

        范宜襄满脸都是:你在逗我?

        这墨一沾水就化了,不用等以后,明天就没了。

        范宜襄犹豫了一会儿,不忍心打断在小鹅头顶上作画的陆澈,还是忍不住道:“爷,这个墨一沾水就没了吧?”

        陆澈:......

        竟然被发现了,本来打算这样就能把她蒙骗过去。

        襄儿怎么好像变得聪明了些。

        他一脸惊喜地看向她,范宜襄读懂了他的眼神,在他眼里她就这么蠢吗?

        这个是连小孩子都知道的常识好不好!

        榻上的小陆畅打了个哈欠,还翻了个身。

        他的爹娘两双眼睛不约而同都看直了,范宜襄乐开花,眼睛里写的是:宝宝好聪明呀,这么小就会翻身了!

        陆澈面上也带着笑,不过他却把范宜襄的手牵过来,握在掌心放了一会儿,然后又十指交叉地握着,给爷生了这么好的一个孩子,这样的聪明机灵,辛苦了。

        放在唇边亲了一口。

        被她这么一通捣乱,原本要说的话倒都给忘了。

        看襄儿脸色也没什么不对的,陆澈也就没提。

        晚膳用得烤鹅,里头掏空,喂料,一整只放进锅炉里烤的,外头包着一层酥皮,里头是的肉嫩得能让人尖叫。

        陆澈看她一脸惊喜的表情,笑道:“还好不是做的天鹅肉,不然哪里会这么嫩。”

        野生的肉虽然劲道,但是太过了,吃进嘴里就觉得太硬,反而不好吃。

        她才不要吃!

        吃天鹅肉是犯法的好不好。

        这么美的物种,吃进嘴里好有罪恶感。

        用过晚膳,陆澈让阿喜在书桌上铺纸,范宜襄正捧着碗消食的山楂羹小口地抿着——吃撑了。

        阿喜捧着文房四宝来,她连忙殷勤地跑过去要接过来,阿喜抬头看了眼陆澈,见爷微微点头,才敢将手里的东西交给夫人。

        陆澈挥手:“下去吧。”

        阿喜弯着腰快速退了出去,陆澈对范宜襄笑了下:“这是吃撑了,又要来磨爷了。”

        范宜襄嘿嘿笑了两声:“我来给爷铺纸磨墨。”

        陆澈就坐下,让她红袖添香。

        他今天临摹的是张芝的草书,结果襄儿递过来的笔,沾了墨就在纸上挥洒,狂草一气呵成,洋洋洒洒写了一整张纸。

        看他写个字,范宜襄都能把自己看得汹涌澎湃,就是...不知道写的是啥。

        范宜襄还是歪着脖子努力在看。

        陆澈拿笔沾墨,笑道:“这是张芝的《冠军贴》,他素来已狂草闻名流传于世,你自然看不懂。”说着,在书架上抽了本字帖出来,翻到冠军贴那一页:“这就是张芝的真迹。”

        范宜襄翻看:“哇!”

        “看不懂哦。”她苦恼地叹了声,陆澈笑:“你要真能看懂,我才觉得奇怪呢。”

        范宜襄不忘拍马屁:“爷比他写得好。”

        陆澈笑着摇头,用笔杆在她脑门上轻轻点了点:“常闻张芝临池学书,先练写,而后漂洗再用,后来整个池子都被染黑,那池子也就被称作了张芝墨池。”

        范宜襄因张芝的勤奋而惊叹,对面前的那份字帖生出崇敬之情,陆澈笑道:“你呀,你心里满满都是爷,自然看爷做的什么都是最好的。”

        可不是!

        一句话又把范宜襄跑偏的情绪又给扭转了回来,心都化成水了,真的有一种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感觉,她的想法他都能知道!

        陆澈你真的好好啊,我一点都不想跟别的女人分享你。

        抱着陆澈的胳膊蹭啊蹭,一声接着一声喊着:“爷——”

        她喊一声,陆澈就笑着答应一声。

        重复了好几遍,陆澈才道:“老喊我做什么?”

        范宜襄埋在他的衣服里:“就是老觉得喊不够嘛——”

        然后在床上她就一直在喊:“爷,轻点——”

        “嗯嗯嗯...啊啊啊...”

        “怎么不喊爷了——”

        “不行了,别压...”奶要喷出来了。

        陆澈哈哈大笑。

        过了两天,陆澈沐休那天,不知道从哪儿让人搞来一叶小舟,放在湖里面,阿喜在前头撑杆,他和襄儿两个人面对面坐下,中间摆了张小桌,桌上放着点心果露。

        昨天下了下雨,天气就不那么热了,今天出了太阳,上头飘着几片云,不用撑伞也不晒。

        范宜襄本来想把陆畅一起抱出来,孩子多晒太阳可以补钙嘛。

        不想转念一想,二人世界也不错啊,就把儿子给抛弃了。

        陆澈今天穿的是天青色的褂子,发髻随便梳了个简单的,上头别了个白玉簪,他盘腿坐着,手里端着个青花瓷杯,眼睛赏着湖上的风景,时不时啜一口。

        陆澈的五官长得真的清秀,鼻子很挺,淡淡的阳光打下来都有一道阴影。

        不知道他剃不剃胡子啊,反正她好像没见过他胡子拉碴的模样。

        他的胡子是长在哪儿啊,嘴唇上面?还是下巴上?还是两鬓。

        脑补了下陆澈一脸胡子的模样,她捂住嘴巴憋住笑,陆澈眼神对上她的,笑:“就这么喜欢盯着爷瞧?这满眼的湖光都不够你看的?”

        忍不住了,范宜襄喷笑出来。

        其实当时看的时候,因为陆澈是武将,算是大将军的定位,她想象的时候就总觉得他应该是个肌肉男。

        肌肉嘛...其实他两只胳膊还是挺有力气的,比如在床上把她举来举去。

        没想到在颜值上竟然走得是儒将的风格。

        陆澈继续赏湖景,他在想朝堂上的事儿。

        那群文臣真是一天到晚吃饱了没事儿干,他们的为人准则就是:宽以待己,严以待人。

        往日他们只是把眼睛盯着陛下,比如那日陛下早朝起晚了,或是陛下多在后宫哪位娘娘宫里歇了几日。

        御史台那群人就在朝堂上喋喋不休。

        如今竟然管到他身上来了。

        他们这群狗东西,竟然说襄儿量小善妒。

        还当做一件要紧的事呈给陛下,说他子嗣单薄。

        连他一个郡王爷都被那群文臣盯得浑身发毛,何况是在位的天子了。

        他一口气压在心头,父亲当年在外征战,什么伤没受过,几十年下来身子一直没见有什么,反倒这几年每况愈下。

        这里头就有这群文臣的功劳。

        陛下的生活起居有专门的官职记录,可是他的府上呢?

        他府里的动向又是谁传出去的?

        是外出采买的太监?

        还是刚进来的那几个庶妃里的人?

        胆大包天。

        范宜襄看他脸色也由白转黑,不知道他又因为什么生气了,低头在小桌上看了一圈,挑了一块他平时爱吃的白糖糕。

        顾名思义,白糖糕,最大特点就是甜。

        陆澈喜欢吃这种名字简单,模样也简单的东西。

        他正想着,嘴里被塞一个,只好慢慢咽下去,一股浓浓的甜味从舌尖满眼,浸润在唇齿间。

        味道不错,他自己有夹了一个放进嘴里,吃完让在船头充当船工的阿喜过来:“把那幅画取过来。”

        阿喜摇摇晃晃走过来,小舟不算大,他一晃,船也跟着晃,陆澈和范宜襄也跟着晃。

        阿喜走得惊心动魄的,陆澈瞪他一眼,他差点就跪地上了。

        阿喜把画展开来,举在两位主子面前以供欣赏。

        画是和小舟一起送过来的,都是由工部做的,工部侍郎知道安郡王府上有片小湖,就借这个机会来巴结,让人做了个小舟送过来,不知道他从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说王妃喜欢赏画,那就顺便巴结一下王妃吧。

        临湖赏画,听起来也不错啊。

        陆澈心里骂这工部侍郎蠢,眼前大好风景不看,要看那死板毫无生气的画?

        吃饱了撑的?

        不过他说是送给王妃的,拿他顺便展开来让襄儿看一眼,要是喜欢就正好。

        低头襄儿,果然正一本正经地在赏画。

        画里是池塘月色,一位美人临湖而坐,偌大的暮色做夜景,天上没有月亮,只有美人身旁摆了一盏橘黄色的琉璃灯。

        美人身着单薄粉杉,香肩半露,体态纤弱,细节看不清,但是朦胧出美感,反而别有一番情趣。

        小情小趣吧。

        陆澈自己不擅丹青,但是惯会赏画,只看一眼就知功底,画不一定出自名家,估计工部也不敢,他哪儿来的银子去买名画。

        就胜在情志上。

        他赏完了之后看襄儿还在看,不由发笑:“这么喜欢?”

        范宜襄摇摇头:“我只是在想,这画一定是作画的人凭空想象的。”

        陆澈好奇地“哦”了声,一副襄襄竟然能够得出如此见解,实属不易。

        范宜襄严肃认真道:“我想的是,夏天大晚上的,她穿得这么轻薄点着盏灯坐在湖边,肯定要满脸都是蚊子包。”

        陆澈喷笑。

        喷笑的下场就是乐极生悲,回去之后陆澈觉得脖子有些发痒,被范宜襄扒光上衣之后,伸手摸过去,一串红肿的蚊子包。

        腰上也有点痒。

        范宜襄看着被剥得精光的陆澈,不由惊叹,他身上真是白得让人嫉妒。

        尤其是他现在每天皇宫、户部、王府三点一线,也不出去打仗,穿得又严实,只有脖子根被晒黑了一圈,其他地方简直可以用雪白来形容。

        忍不住在他腰上掐了一把,好嫩啊。

        她得出一个结论:爷,你该勤于锻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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