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九章 救赎（六）
“孩子，对不起。但是，对不起。这一次，我还是要对不起你们……我，这一辈子，就欠了你们兄弟两……”
程华垂下眼眸，泪珠滚滚往下落。她看上去，很是脆弱。
脆弱的好像下一秒就会哭死过去。影皱着眉头，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她。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到现在还站在这里，很明显，程华在故意地拖他时间。或者说，程华还有计划，需要把他从程青的身边支开。
他看出了这些，可是却挪不开步子。
明明是一个满是心计的坏女人。可他，竟然不能挪开自己的脚。他，有些心疼她。
他没有了恨意，没有了那说不清的难受。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这个女人哭。
很静，很静地哭。
静到真的只是她一人坐在那里默默地流泪。
“你应该猜到了啊…我在拖延你的时间……”
“看出来了，猜出来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站在这里。”
程华的眼里，还是满满的泪水，她抬着头，看着这个跟她哥哥有七分相似的孩子。他冷静的可怕，站在那里不说话时，更加像她已故的哥哥。
“因为我猜出来了。”
影干脆坐在石凳上，望着姿崇宫前凋零的树木，“猜出来你是故意想要把我留住，你的计划，不能有我的存在。所以，就把我留在这里。”
他顿了顿，望着程华石桌上的倾寒剑。
这把传说中已经被销毁的剑，此刻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躺在程华的面前，月色下，看上去竟是说不出的温和，没有了一丝的煞气。
“想必，我若是硬要出去，你应该会拿着你的倾寒剑，用你的方式，留住我吧……不过你放心，我并不打算离开。”
影的眼瞳说不出的清澈，没有一丝丝的杂质。
他看出了一切，却又默默地陪着她。
程华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那只本来已经覆在倾寒剑上的手，无力地滑落。
原来，一直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小人之心了。
“对不起……”
她想不出任何能说的话了。除了对不起，她想不到能表达自己的话语。
好像每一句话，都是多余的。
“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你对不起的，是程青。我不过是一个来帮他的帮手，跟你，跟他的恩怨，没有任何的关系。不过我还是想要告诉你，说到底，程青也是你的儿子。是你的亲生骨肉，请你，万事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好吗？他已经，很可怜了。”
影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或者说，他做不出什么表情来。
程青的事情，他都知道。可是，面前这个女人，很有可能什么都不知道。未来，这个骄傲的不可一世的女人，或许会后悔。
这样的后悔，或许就是程青，想到的对她最好的报复。
他就像是一个先知，已经知道了一切，却又什么都不能说，只能看着故事慢慢朝着最悲伤的部分发展，只能任随故事的主人公们一个个的走向覆灭。
可是，他没有办法去改变。
这个故事的结局，已经注定了。
没有人，没有谁，能有什么本事去改变了。
他们都太骄傲，他们都太自大。
他们以为，自己是没有心的，以为自己是不会疼的。想用最激烈的方式，去伤害对方。
就如同，不知道真相前的他一样。
一样的，骄傲的傻气。
只有真的失去了，或许才会知道后悔。或许，才会再也不想去回忆那些过去。
“程青……我是为了他好。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他。不管他愿不愿意理解。我都想要帮他一把，不管他会不会恨我，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
“若你真的想要帮程青，有那么多的办法，你为什么要去选择，最可怕的那一种呢？”
程华没有答话。
“因为有你的私心在里面。因为你，想要报复，为你的过去报复，为你的现在报复。顶着为程青好的名义，做着能让自己的私心获得满足的事。”
影平静的可怕，冷静的可怕，“程青不是傻子。即使我不过去，他也不会蠢到会中你的计……”
“这一次不一样，他会的。他会中计，他会这么做的。”
程华突然抬起眼，眸子里的泪光已经消失了。
“因为他动摇了。他因为那所谓的，愚蠢的爱情，动摇了。一个皇帝，竟然妄想想要爱情，你说，程青是不是太天真了……”
“你这一辈子没有得到爱情，不代表别人，不，不代表你的孩子就无法得到爱情。即使他是皇帝，他也配得到爱情。”
影摇了摇头，“你实在是，太自以为是了。”
“所以，影，好孩子，帮帮我。既然你知道这些，那么，帮帮娘……”
“我今日不走，在这里等你执行完你的计划，已经是最大的极限，也请你，不要逼我了。”
夜，还是静谧。
姿崇宫里的母子两，陷入了沉默。
程华知道影一定会拒绝她，但是当她亲耳听到这拒绝时，还是不免有些心痛。
“我知道了。谢谢你。孩子。”
程华将倾寒郑重地拿起，“这个，以后就是你的了。倾寒，值得给你。”
“你在说什么……”
“我已经老了，倾寒跟在我身边，没有任何的用处，跟着你，它才能恢复往日的光彩，我不希望，这孩子跟我一样，越来越老，越来越没用……”
“我不想要……”
“如果最后，程青要杀了我。请你赶在他之前，用倾寒杀了我。”
程华站起身子，这时影才发现，这个还是拥有少女般娇俏的脸的女人，背已经有些驼了。
“其他的一切都无所谓，但是，我这条命，我想让倾寒来结束。它陪了我一辈子，我不想让它太孤单了……”
“你怎么就知道，最后会这样呢……”
影接过程华手中的倾寒。
倾寒是女子的佩剑，相比起男子的，轻上了许多。
“因为，程青那孩子一定会赢的。即使到最后，我还是相信，凭他的本事，这个风国他一定能治理好，他是个好皇帝，他能做好这些……他自然，也能杀了我。”
程华突然笑了起来，
“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情是生下了你们兄弟两。但是，这一生最幸福的事情，也是生下了你们兄弟两。”
那个笑，竟然有些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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