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八章 绝境逢生
剑阵之外发生的事情，皆在苍凛神识之内，此时他忽然睁开眼睛，透过重重阴煞，看向阵外的秦子安。虽有那紫色花藤和七彩玲珑宝塔相护，仍旧是险象环生。这么下去，她很快就会被源源不断涌入的阴煞撕成碎片。
视线无法从她身上离开，此时此刻，心里却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想把她牢牢的抱在怀里，为她遮挡所有的伤害。
他并没有开口赶人，说什么“你快走，不用管我。”这样的话，秦子安既然选择留下来，便是她那又傻又倔的性子又犯了。
为今之计，他只有赶快破阵，收服乾坤剑灵。再者，被困在剑阵里几个时辰，再这么下去，下场只会是灵力耗尽。
再次闭上眼睛，內视紫府，里面端坐的小人儿，那张从来面无表情的脸上，居然罕见地出现了表情，那是心疼……
心随意动，元神进入小世界中，直接飞到最高处，清气最浓郁的地方。那里，还有一些尚未消化的道意，正在不断化作小世界的法则，慢慢将其补全。
而今，却是顾不得了——
收摄心神，将道意一点一点从小世界上空抽离，然后缓缓聚在一起，形成一个小小的金色光点。接下来，他便以自己精纯的真元将其包裹，化作一条以道意为精髓的真元之龙，直接从紫府冲出。
一声龙吟冲天而起，震慑的整个小空间都颤了颤，随即又恢复原状。
这条不到三尺长的金龙，威压竟然不逊于当初天道降下的金龙。但见它龙睛一眨，摇头摆尾，在剑阵之内横冲直撞起来。
十七个阴煞顿时受到了冲击，守在各自的方位，几乎要站立不稳，手中长剑也失了方向。
乾坤剑阵登时威力大减，其中的剑气压迫范围也跟着缩减，再这样下去，阵中被困之人定会脱阵而出。
“道意化龙——”
乾坤剑灵吃惊地看着那条金龙，他万万没有想到，一个元婴道君，居然有这样的能耐。
当初天道降下的四爪金龙可消除业障，便是因为其中蕴含了无限道意。所以说，这金龙，乃是一切阴邪的克星。沾染到阴煞之气，便如同火星落到油里，立时就能燃成一片大火。
再看那十七个阴煞，此时俱露出了恐惧的表情，只是这些阴煞乃是经过乾坤剑灵精挑细选，且经过了严格的训练，碍于乾坤剑灵的控制，这才不敢逃走。
“拿就看看，到底谁更厉害。”
乾坤剑灵脸色十分难看，却也没有打算就此认输。他刚刚才损失了大半灵体，此时正是憋闷窝火的时候，索性心一横，决定拼了。
祭坛之上，北斗七星状的七块极品灵石突然放射光芒，其中灵气极快地被中央的乾坤剑本体吸收。那剑身上本来就有许多微不可查的裂纹，这时候不断扩大。
数千年来，罗刹族一直以祭炼秘法为乾坤剑做养护，才勉强使得剑身裂纹停止扩大。而今乾坤剑灵此举，虽然能够短时间提升实力，却无意于是釜底抽薪。
乾坤剑阵中涌入大量的灵力，之前被金龙冲撞到险要四散奔逃的阴煞重新镇定下来，十七八长剑随着金龙冲撞的方向不断变换方位，再次将其困于阵中。
这架势，居然是拼着本体碎裂，也要与苍凛死磕到底。
剑灵失去本体，便似人类失去躯壳，久而久之必然会消散于天地之间。
剑阵之内，苍凛与乾坤剑灵斗的你死我活，而剑阵外，秦子安也快要支撑不住。
紫色藤蔓抽打阴煞的动作迟缓了许多，七彩玲珑宝塔的光芒也趋于无，秦子安手持幽冥鬼镜，不时将靠近的阴煞驱散，只是体内灵力马上也要告罄。
识海之中，丹朱看着已经呈现萎靡之像的紫色藤蔓，咬了咬唇，红着眼睛道：“花生，我来助你。”
言罢，红色妖丹脱体而出，释放出大量的灵力，将花生整个笼罩在内。
在这里，丹朱的幻术完全派不上用处，可若要他像上次一样袖手旁观，他又如何甘心？
妖丹短时间内被压榨出大量的灵力，再度出现了熟悉的裂纹，上一次是花生，丹朱看着那裂纹，却仍旧持续不断地释放着灵力。
他想要证明，花生可以做到的，他也可以。
识海中的异样，丝毫瞒不过秦子安，看着三个为自己拼命的小家伙，心里又酸又涩。留下来与苍凛共死，她并不后悔这个决定，最对不起的，却是花生他们。
她不愿意丢下苍凛独活，这些小家伙同样不愿意放弃她——
看着花生他们为自己苦苦支撑，秦子安突然对自己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愤怒。她恨自己太无能，不能保护身边最重要的东西。
这种恨意，如同一颗嗔念的种子，在她的心底生根，然后飞快的生长成一棵大树，将所有的心智遮蔽，只留下对自己的不满和愤恨。
佛家说，人有三毒，贪嗔痴，而嗔却是三毒中最重的，其咎最深，也是各种心病中最难治的。时间一长，往往化作心魔，使人堕入魔道。
“主人——”
玲珑吃惊地看着秦子安，那双眼睛似乎仍旧留有一丝清明，却又充满了自我厌弃，逐渐变得狂乱。
这样下去，却是要入魔的征兆。
面具之下，秦子安额际的红莲印记此时红的如同血滴，渐渐地，生出巨大的红莲虚影，将她整个人覆盖。淡淡的莲香在空气中飘散，一股清气涤荡开来，居然将四周浓郁的阴煞之气都冲散了不少。
秦子安逐渐从狂乱中清醒过来，只是心中的嗔念仍旧如同火烧，让她一刻不得安宁。在红莲封印之下，心魔仍旧蠢蠢欲动。
神魂如同火炙，心底燃起强烈的**，秦子安眼睁睁地看着护在自己身前的紫色藤蔓被扯断，陡然爆发开来——
以她心底的嗔念为引，红莲业火再次熊熊燃烧起来，那些幽怨的魂魄在她四周哀嚎惨叫，秦子安冷眼看着，却没有了第一次的无措。
她甚至有一种感觉，这传说中，可以焚烧万物的红莲业火，是可以被自己掌控的。只是，她还没有找寻到方法。
凭借直觉，她放纵着自己心底的嗔念越来越强烈，身周的红莲业火燃烧的更加旺盛，身体中某些东西开始觉醒，就像是天生如此，她自然而然知道了驾驭红莲业火的方法。
“玲珑，回来。”
秦子安看着满头大汗的小花妖，冷静地将她召回识海中。
一只阴煞冲了过来，她只是冷冷地看着，不闪不避。
火舌舔过那只阴煞的身体，如同有意识的活物一般，将它整个“吞”了下去。
“啊——”
那只阴煞在红莲业火中痛苦挣扎，如同那万千怨魂一样，陷入红莲地狱无法挣脱。
只是片刻功夫，秦子安便驱使红莲业火“吞吃”了扑过来的十几只阴煞，这些阴煞每只都有金丹修为，便如同干燥的木柴，使得红莲业火又壮大了不少。
剩下的阴煞感受到危险，纷纷朝着后面退去，下一刻便如同鸟兽散般，奔逃而出。
秦子安也不去追赶，而今最为重要的，还是解决守在乾坤剑阵各方位的十七个阴煞。
乾坤剑阵之内，金龙本是以苍凛真元为支撑，时间一久，便有些后继无力。而祭坛之上，乾坤剑本体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二者正是僵持不下的时候，守在乾位的阴煞突然惨叫一声，便被收入了红莲业火之中。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原本布局严密的乾坤剑阵，开始出现破绽——
金龙借此时机，立刻朝着乾位撞去，直接将大阵撕开一个豁口。
苍凛手持寒渊，一跃而起，将体内真元灌入到寒渊之上，一道剑光划过，如同斩破苍穹的闪电，将整个大阵一分为二，从中间破开来。
余波爆发开来，将整个小空间所有的床铺桌椅一应物事全都冲击的粉碎，化作无数白色粉末洋洋洒洒落下。
祭坛之上，七星阵内，乾坤剑瞬间碎裂，这把绝世名剑，从此不复存在。
“红莲业火？你这是自寻死路。”
乾坤剑灵漂浮在半空，白色的骨粉落在缁衣之上，颜色分明，映衬着他一张俊美阴柔的脸庞，显出几分柔弱。失了本体，没有了灵力支持，而今已然没有了再战之力。甚至再过不久，他也会消失于天地之间。
他看着那燃烧的红莲业火将十七个阴煞全部吞噬殆尽，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这些阴煞俱都是上古怨灵，哪有那么好吞噬的？
苍凛甫一出大阵，就看到秦子安周身环绕的红莲业火又蹿升了一丈，此时的她，便如同浴火而生的神女，足踏火莲，一步一步地朝着他走近。
“苍师兄——”
确认苍凛安然无恙，她终于放下心来，稍一松懈，便感觉神魂疲惫不已。勉强将红莲业火收入体内，顾不得耳边那无数怨魂的哀嚎，眼前一黑，身体向后倒去。
“凤初！”
清冷的声音，如同金玉相击，秦子安恍惚地觉得，“凤初”这两个字是如此的好听。
这还是苍凛第一次唤她的名字，带着少有的担忧，还有一丝不安？
她昏沉沉地想，自己一定弄错了，苍师兄从来都是一往无前，无所畏惧，怎么会不安？
“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苍凛抱着秦子安，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看向一脸幸灾乐祸的乾坤剑灵，沉声道。
“啧啧，她可真大胆，本身就背负无数业障，居然还敢吸收阴煞。”乾坤剑灵摇摇头，一脸没救了的表情，“我是知道怎么回事，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如果你想立刻消散——”
苍凛语气冰冷，完全没有耐心听他耍嘴皮子，寒渊在背后嗡鸣震动着，这时候只要他一道剑气，乾坤剑灵便会真正意义上的“死”去。
“喂，你来秘境不就是想收服我么？”
乾坤剑灵撇撇嘴提醒他，他可以一个剑灵，前主人乃是真仙的剑灵，不知道多少剑修想要得到他。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任由本体碎裂，只要找到一把新的宝剑容纳他的灵体就好。现在他觉得，寒渊就很不错。
“铮——”
苍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寒渊毫不留情地刺了过去，好在只是用了三分的力度。
“你还来真的啊！”
乾坤剑灵被刺到，横眉竖目地看着对面冷冰冰的男人，不可置信地道。
“我，我说——”乾坤剑灵这回意识到苍凛是认真的，随即识时务地道，“她目前只是昏迷不醒，一下子吞噬了那么多阴煞，神魂自然会受到影响……下次再突破的时候，这滔天的业障，天道可不会饶过她。”
苍凛闻言，也不再管他，抱着秦子安朝外面走去。对于乾坤剑灵的话，他并未全信。心中充满了疑惑，红莲业火乃是无尽冤魂厉鬼嗔念所化，只要嗔念不灭，火便不熄。秦子安活到现在堪堪二十几载，如何能沾染这么多业障？
可是，如今她吞了不少阴煞，那些上古怨灵的嗔念和业障，以后确实会落在她的身上。有一点乾坤剑灵说的没错，但凡修士身负业障，天道必定降下责罚，她却是躲不过。
好在，她如今刚刚筑基，离结丹还有不少时间，在此期间内，希望能够找出化解的办法。
“我说，你就这么走了？”
乾坤剑灵见他欲离开，连忙跟了上去，他来就是为了收服自己，如今乾坤大阵也破了，费了那么多功夫，现在居然就这么走了……？
苍凛目不斜视，心里明白自己这是迁怒，却还是不想搭理他。他少有这么不理智的时候，可是看着仍旧在怀中昏迷不醒的秦子安，他就不想看见这碍眼的家伙。
“你先别走啊，咱们先把契约给订了行么？”
乾坤剑灵这会儿可不敢端着了，真要让人走了，他怎么办？好不容易生出灵智，他还不想就这么消散。若不然，他又何必苦苦支撑数千年？
眼前的这个剑修虽然没有乾坤真仙厉害，但在这样的年纪能有这样的修为，绝对也是一个惊世绝艳的天才剑修。再加之寒渊剑乃是万年冰魄所铸，却是比乾坤剑更加适合他。
苍凛脚步顿了一下，思索着到底要不要收了这个碍眼的家伙。虽然剑灵难得，但其存在却相当于是剑修一生的挚友，若是一个傲慢自大鬼心眼儿又多的叛逆剑灵，不要也罢。
虽然可以订立契约，对剑灵加以约束，但这样一个内心不服从主人的剑灵，战斗时又如何有默契？
“我知道如何帮她化解业障，只要你与我订下契约，我就告诉你。”
乾坤剑灵见他仍旧不甩自己，不得已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从这剑修对他怀里女子的在意来看，他觉得自己还是很有希望的。
“说。”
苍凛停下脚步，看向他，冷淡地道。
“好吧……”乾坤剑灵被他那冷凉的目光注视着，并不敢说出“先订契约再交换”这种话，妥协地道，“你可曾听说过地藏王菩萨的传说？相传，他曾经发下宏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化解无明痴暗、多诸邪见…。”
“说重点。”
苍凛打断乾坤剑灵的侃侃而谈，语气不耐，他一点儿不想听这家伙谈经论道。
“我的意思是说，如果能寻到一位修为深厚的佛宗高僧，将其魂魄纳入红莲业火中，效法地藏菩萨将那些怨灵亡魂超度，业障自然消除。”乾坤剑灵话说一半，后面的声量渐渐弱了下去，“只是，若强行收纳高僧魂魄，他又如何甘愿替人消除业障？”
更何况，身处红莲业火中，时时刻刻都要饱受炙烤的痛苦，除了那传说中的地藏王菩萨，又有哪个佛宗弟子愿意承受这样的痛苦？
这后面的话，乾坤剑灵没敢说，其实他这所谓的杀手锏，不过是在苍凛面前虚虚地画了个大饼，只能看不能吃。所谓知易行难，便是如此。
“那个，观其面相，并非是早夭之人……”
乾坤剑灵一番话说完，就发现对面看过来的目光更冷了，连忙补救道。他有些心虚地想，自己这么说也没错，这女子年纪尚轻，筑基修士活个二百多岁是没有问题的，当然算不上早夭。
不过，如果她自己作死，硬要结丹，能活多久就说不定了。
苍凛换了左手抱人，右手五指灵活地在空中结印，一息之后，一个复杂的契约便结成，他随手一挥，那金色的剑之契约便打在了乾坤剑灵额心。
一个古老的文字在他额头若隐若现，须臾之后终于彻底烙印在乾坤剑灵的灵体上。
“……”
乾坤剑灵本想自己结印，也能在设置的过程中，悄悄做一些改动，制作一些漏洞，好为自己留一条后路。哪里知道，他的新主人，连这种复杂的剑之契约都信手拈来。
不过，换个角度想，这也能说明他的眼光不错，新选的主人比他想象的还要强大。
眼见新主人就要离开，乾坤剑灵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他居住了数千年的地方，倏然化作一道剑光，沉入了寒渊之中。
出了乾坤殿，一路之上，或许是震慑与秦子安身上尚未消失殆尽的可怕气息，那些阴煞都不敢近前。只是，还有不少高阶修士正在前往秘境的路上，苍凛不欲节外生枝，仍旧选择从来时那条路径悄然离开。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路尽之处，却有几个罗刹族人守在那里，最前面那一个，赫然就是先前逃跑的张月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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