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九转莲心

后院之中——

        秦子安正在吃饭，空中却飘来淡淡的香气，起初只是若有若无，后来却渐渐明显起来。

        “奇怪，这红莲自十年前被那臭小子带回来，就一直没有开过花，今日怎么突然就开了？”

        张钰放下碗筷，走到角落一处，那里放置着一个半人高的碧玉水缸，看到里面一朵聘婷红莲半立水面，颇为讶异地道。看到莲心处，又是啧啧称奇道，“这红莲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莲心处居然包裹着一弯白色月牙状的玉石。”

        “什么……”秦子安闻言，大为失态，三两步地跑到水缸前面，一眼便认了出来——“红莲！”

        那一朵红莲仿佛通灵了一样，微微颤抖着，香气比之刚刚更胜。

        这朵红莲花，乃是红莲的本体，秦子安小时候看到不止一次。那莲心包裹着的并非是玉石，据红莲所说，乃是她母亲留下的一片本命莲瓣。正是因为有了这片莲瓣，红莲才能够化作人形，陪伴在秦子安身边。

        张钰看看红莲花，又看看身边一脸激动的女子，直觉二者之间有着莫大的关系。只是，这红莲花乃是秦科在一处水塘移植过来，当初已经奄奄一息，没想到经过十年休养生息又恢复了过来。

        秦子安缓缓地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那柔嫩的莲瓣，一股熟悉柔和的暖意直接传递到脑海——“小主子，没想到还能见到你……你长大了……”

        红莲的声音，带着一丝惊喜，更多的却是感慨。秦子安一来，她就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气息，只是苦于她如今并非人形，无法交流。

        只得努力的开花，想要吸引秦子安的注意力，将她引过来。没想到，这个笨法子，居然成功了。虽然，她第一个引来的，是张钰。

        “红莲，你怎么会在这里？”秦子安一手抚着花瓣，用意识同她交流道，“还有，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当初小主子被抓走，一眨眼就不见了踪迹。我本来打算立刻去寻你，却不料被家主偷袭，受了重伤……后来，我强撑着穿过空间缝隙，到了这里，却也支撑不住，只能以本体休养……”

        红莲缓缓将前事到来，若非是秦科将她带回来，用这碧玉水缸蕴养着，加之这院子里设了聚灵阵，她恢复起来还没有这么快。

        当初，她强撑着以人形向尚且是孩童的秦科求救，也只是抱着那么一线希望，没有想到那孩子真的救了她。也不知道他是从何处听来的，还弄来了这对她大有益处的碧玉水缸。

        “那个男人，为什么要偷袭你？”

        秦子安眉头紧皱地道，心中充满了愤怒，不愿再称秦家家主为父亲。按理说，红莲已经是金丹修士，她的存在，对秦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对了，红莲说她准备离开秦家，可就算这样，也不至于要置他于死地吧？

        “这个我也不清楚……”红莲的声音里透着疑惑，先前的十年她们都平安无事，想不通他为什么在秦子安被抓之后，突然发难。

        “小主子，有一样东西，到了现在总算能交给你。”红莲说完，直接将一样物事打入秦子安丹田之中，“白莲姐姐死的时候，身体直接消散了，只留下这个。”

        原来，白莲并非是普通的莲花，而是天地孕育而出的灵物，一朵九转净世白莲。九转白莲天生便有灵智，在修炼上更是得天独厚，结丹之时，金丹之内便会生出莲心，乃是世所罕见的宝物。

        莲心一瓣，便可让初生灵智的普通红莲化为人形，更何况是整个莲心？当初秦子安还小，莲心又太过重要，红莲便一直保管着，从未与她提及。本想着，等她长大了，再把莲心交给她，哪知道世事无常，总有变故。

        秦子安尚未反应过来，一种发自血脉中的悸动从心底升起，紧接着，她便感觉到身体中的红莲之火躁动了起来，想必是那些怨灵有了反应。

        感受到那股躁动，前几天刚刚恢复的神魂，险些不稳，秦子安连忙使用灵魂力试图将红莲业火强行镇压下去。只是她忘了，她神魂受创初愈，现在只是稍加动用，便感觉眼前一阵阵发黑，险些站立不住。若是强行使用灵魂力，只怕会再次昏迷。

        苍凛虽然坐在桌边未动，却一直留意着她的状况，此时见她神色凝重，身体摇摇欲坠，转瞬便到了她身前。一手扶着她，一道神识便探了过去。

        秦子安放松身体，不加抵挡，任由他的神识进入身体内部。

        从天灵紫府一路探查下来，等探到了丹田的时候，赫然在其中发现了一颗透明的莲心，晶莹剔透，如同水晶一样美丽。

        “白莲之心？”

        苍凛心思百转，这样看来，秦子安的母亲并非普通白莲，若是九转白莲，死时留下莲心也不奇怪。

        心中念头虽多，他手上动作却不慢，直接将一道清寒之气注入秦子安体内，帮她镇压那被莲心引燃的红莲业火。莲心有净化世间万物的作用，而红莲业火却是冤魂怨灵的嗔念所化，二者天生相克，却是实实在在的“死对头”。

        也正是因为如此，先前白莲的元神才能将红莲业火扑灭。有了苍凛出手相助，秦子安体内的红莲业火再次安分下来，不过这却是暂时的，只要压制稍有松懈，红莲业火便很可能卷土重来。

        苍凛收回手，以传音的方式，将秦子安目前的身体状况毫无隐瞒的说了。莲心之事太过重大，就连张钰，他也不打算说。看来，前往瀚天大世界的打算，要提前了。

        秦子安听了之后，心中无奈，最初，苍凛告诉她神石的事情时，她本来打算过个三五年再去。不能修炼，她的灵根仍在，灵力消耗完了使用补灵丹也可以恢复。

        她还有两百多年的寿元，相比起来，三五年也不算什么。瀚天大世界太过危险，她本来想着等准备的差不多了再去。可有了莲心的随时撩拨，她并不能保证每次都能将红莲业火压下去，哪怕有一次不成功，她便会身死道消。

        “怎么样？”

        张钰见他收回手，连忙关心地问道，毕竟秦子安此时的脸色不是太好。

        “无妨，休息一下就好。”

        苍凛简单地道，并不打算多加解释。这时候解释太多，反而是欲盖弥彰。

        “师妹……”

        张钰伸手在秦子安面前挥了挥，看来她是真的很喜欢红莲，居然能盯着它发呆这么久。

        秦子安作出一副发呆醒来的模样，眨眨眼睛道：“这棵红莲，不知师兄肯不肯割爱？”

        她想着，自己很快就要离开，自然是要带上红莲一起走。

        “只怕要让师妹失望了，这红莲乃是秦科那小子的爱物，平时宝贝的什么似的，我可做不了主。”

        张钰无奈地道，别看平时秦科挺怕他，可真要闹腾起来，他还真管不住。

        “小主子不必为难，红莲呆在这里就很好，等到化形之后自去寻找小主子也不迟。”

        红莲生怕她难过，连忙哄劝道，再说她现在这样子，也不能再照顾小主子，反而会成为她的负累。

        “你想留就留下吧……”

        秦子安闻言，也没有勉强，本来她是打算把红莲的本体移植到青浦园去。可再一想，说不得她很快就要离开这里，到瀚天大世界去——看的出来，红莲在这里被照顾的很好，她也能放心。

        碍不过张钰的热情，两人只得在白马酒楼留宿一碗，秦子安也想和红莲多呆些时间，也就没有推拒。

        晚上，秦子安內视丹田，发现那莲心正在不断净化她体内的木灵力，本来她丹田之内的灵力乃是青色，而今经过净化之后，反而变得浑沌起来。

        到后来，就连她好不容易积存的本命真元，也变成了一片浑沌，根本分辨不出是什么属性的灵力。

        秦子安不明所以，试着运用灵力催生一颗变异种子，她惊异地发现，这次催生种子的速度比以往都快，这种浑沌状态的灵力，居然出奇的好用。以往凝聚灵力网时，稍一分心就会失败，而今灵力却是顺应着她的想法随意变化。

        简而言之，就是她对于灵力的控制能力变强了，也可以说，是她体内的灵力变得更加“听话”了。

        对一个炼丹师而言，这绝对是一个好消息。毕竟，无论是灵液融合还是控火，对炼丹师的灵力控制能力要求都很高，到了秦子安这里，还要再加上一项灵液的过滤——

        得了这样的好处，秦子安辗转难眠，在床上翻腾了一会儿，还是披衣起来，去看红莲。

        月夜之下，秦子安立于碧玉水缸之前，食指轻轻触摸红莲的花瓣，以意识道：“红莲，你能不能多讲一些，我母亲的事……”

        从前，秦子安对于这个妖修母亲并不在意，每每红莲说起她母亲的时候，秦子安总会不自觉表现出心不在焉的样子，久而久之红莲也就不再说了。

        “白莲姐姐很温柔，很美，指点我修炼的时候总是很有耐心……”

        月色照在盛开的红莲上，花瓣轻轻颤动，可以想象红莲此时心情如何激动。小主子终于开始在意白莲姐姐，这样很好。她不会用更多的言语表达，只能想象得到很好这个词。

        “是么？我从来没有见过她。”

        秦子安想起那次玲珑见到白莲后夸张的赞美，觉得有些遗憾，可惜当时她没能亲眼看到。

        “说起来，小主子和白莲姐姐长得很像，都是大美人呢！”红莲无比自豪地道，颇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喜悦，“就连气质都如出一辙，对什么都是淡淡的，一点儿不爱笑，有时候还会望着远处，露出伤心的神色。”

        红莲惋惜地道，可惜了生的那么美，却不爱笑，总是一副郁结在心的样子。

        “就连那个男人在她身边的时候，也是这样么？”

        秦子安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母亲不是很爱那个男人么？为了他，甘愿留在秦家。据家里下人偷偷流通的那些传闻，当时母亲嫁给那个男人的时候，他只是筑基后期的修为，在秦家并不算出众。

        如果没有母亲的帮扶，他根本就不可能成就金丹，更不可能夺得家主之位。可以说，完全是母亲，造就了那个男人……

        “其实，白莲姐姐虽然温柔，但性子是真的冷淡，就算家主在的时候，两个人也是——”红莲绞尽脑汁，最后终于给她想了出来，“相敬如宾”。

        家主对白莲姐姐是很尊敬的，甚至带着一些讨好，把什么好的都捧到她面前，可始终换不来她一个笑容。

        “怪不得，母亲死后，那个男人对我如此冷淡……”

        秦子安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她一直觉得那个男人不喜欢自己，甚至很讨厌自己，原来是因为母亲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他么？

        不知何时，苍凛出现在院子里，看向秦子安，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周身气息却很是平和。秦子安一出房门他就知道了，看到她站在那儿凝望莲花，便以为她是想念母亲了。

        “嗯，我刚刚內视，发现丹田里的莲心将灵力给净化了……”秦子安将之前的发现说了一遍，又有些疑惑，“天地间的灵气不都是由五元素凝聚而成么？”

        这种浑浑沌沌的灵力，她却是从来没有见过。非但见所未见，更是闻所未闻。

        “这是浑沌灵力，天地初始，一片浑沌，以浑沌元力衍化出生灵。后来，天地分开，浑沌元力分为五元素化在天地间。”苍凛听她形容，立刻便猜出了始末，“有修士生来便是五灵根，其稀少程度堪比天灵根，也是传言中的废灵根。但是五灵根长短粗细均衡者却又不同，被人称为浑沌灵根，修炼时同时吸收五种元素，汇聚在一起就是浑沌灵气。”

        “所谓的净化，其实就是归元吧！把单一的木元素，重归浑沌……”

        秦子安倒是没有想到，母亲留下的莲心，居然是这样的宝贝。虽然她从未听说过浑沌灵气，但是从刚刚运用的情形便可知，浑沌灵气远远胜过任何一种单一元素的灵气。

        “浑沌灵根虽然珍稀，但真正修炼到大成者却很少，只因五种灵根同时修炼，难度便是单一灵根的五倍，除非有大毅力大气运者，极难成功。”苍凛详尽地讲述了浑沌灵根，最后道，“这颗莲心，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这种至宝，若是被人知道，定会为她招来杀身之祸。毕竟，但是能够将普通灵力净化为浑沌灵力，就足够让天下所有修士疯狂。

        不过，并非只要是九转白莲，死后都能留下莲心。只有修为在大乘期以上，才可能留下这世所罕见的莲心。秦子安的母亲，绝对不可能是什么金丹期修士，反而很有可能，是一个修为在大乘期或者以上的大妖。

        秦子安没有多想，拉过苍凛右手，她修为太低，传音只怕也会被有心人听到，以食指在他手心写道：“反正我现在也不能修炼，不如把莲心给你。”

        月凉如水，苍凛定定地注视着秦子安，反手回握住她，眼睛里仿佛沁染了月光，柔和中带着一丝微凉——

        天下至宝啊，他动心么？倘若有了莲心，他便可将自身水灵力化作浑沌灵力，威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倘若水灵力能将他的剑术发挥出三成，那么浑沌灵力就可以让他达到九成甚至十成，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诱惑。

        可是，更让他动心的，却是打算将这天下至宝拱手相送的女子。他再明白不过，所谓的不能修炼，只是一个借口。

        这份心意，比天下至宝，更让他动容。

        “不然，先放在你那儿，等我能修炼了，你再给我……”

        秦子安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反正找到神石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时候她收不收再说。

        “留着。”

        苍凛叹息一声，忍不住将这傻瓜拉到怀里，嗅着她身上独特的莲花香气，又有些后悔——他早该这么做了！

        怀里抱着一个人，像是找回了心里缺失的那一部分，这份满足感，是他从未体验过的。

        现在，他终于能够体会，父亲为何总是喜欢时时“赖”在母亲身边，有时还会为了霸占母亲，把他给支使出去练剑。

        他那时候还对父亲嗤之以鼻，现在却也觉得，拥有一个人的感觉，实在太过美好。

        “……”

        秦子安还想再说什么，冷不防被拉到一个温暖又安全的怀抱里，脑子里顿时空白一片，什么都给忘了。

        碧玉水缸里，红莲看着自家小主子和一个男人抱在一起，顿时凌乱了。今天之前的记忆里，小主子还是那个躺在草地上看天的小姑娘，如今一转眼就长大了。

        她才刚做好心理建设，自家小主子成了大姑娘了，这又一转眼，居然连心仪之人也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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