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天道契约
既然决定要回访秋韶，总不能空着手去。秦子安想了想，还是亲自做些礼物给带去。这如果买，一来她灵石有限，而来秋韶什么没有见过，未必会喜欢。
倘若自己做，又省了灵石，又能表达自己的一番心意。只是，秦子安认真想了想，很是赧然——
“说起来，除了炼丹，我居然没有一样拿手的。”
给未出世的宝宝做件小衣裳吧，她不善女红。做些好吃的吧，有曹乐安在，那绝对是班门弄斧。那些个高雅的爱好，画幅画什么的，她全然不会……
可是，总不能送她丹药吧，她一个中级炼丹师，炼制出的丹药，只怕也不能入秋韶夫妇的眼。
“师兄，你说我带什么礼物给秋姐好？”
秦子安想了好几天没有结果，最后只好求助苍凛。不过，也没有报什么希望，想来苍凛应该没有给人送过礼物。
熟料，这回她还真的想错了。
“交给我吧！”
苍凛揉揉她发顶，温声道。最近他似乎养成了新的习惯，抚抚她头发，或者握握她的手，总之就是身体上的接触增加了。
“师兄要送什么？”
秦子安被他握着手，只是短短几日，已经有些习惯了。起初还会脸红，现在已经能面不改色地同他说话了。
苍凛收回手，站起来走到桌边，从储物戒中取出他惯用的笔墨来。俯下身子，将宣纸摊开，又着手研墨。自来到瀚天大世界，还是他第一次提笔。
“我来吧！”
秦子安走上前去，接过他手中的墨条，认真地研磨起来。
却见苍凛右手提笔，那姿态，与他往日握剑的时候大为不同，却同样让她移不开眼。由从容执剑到挥毫泼墨，竟然切换的如此自如，完全没有一点儿违和感。
不一会儿，一个戴着肚兜的胖娃娃就跃然纸上，还骑着一条肥乎乎的鲤鱼，看起来颇为讨喜。
秦子安一愣，这不是世俗界里常常贴在门上的年画么？被苍凛这么勾勒出来，少了匠气，却多了几分灵气，显得画上的小娃娃栩栩如生，灵动可爱的很。
“小的时候，我母亲有时候会作了这样的画，偷偷捎给有孕的堂姐或者表妹。”
苍凛见她讶异表情，淡淡地解释道，那时候他也曾跟着母亲学丹青，花鸟灵兽画了不知凡几，却只有这样的图记得最为清楚。只因为，母亲每次画完，托人捎去的时候，面上就会显出几分惆怅。
“秋姐一定会喜欢的。”
秦子安知道，苍凛的双亲早已经不在，如今听他提起，也不知道怎么安慰。索性，也就把话题转了开去。
“嗯。”
苍凛点头应道，秋韶喜欢不喜欢他不知道，可看面前这双几乎发亮的眼睛，就知道秦子安是非常喜欢的。
不过后来，秦子安到底是发挥了自己的特长，采集了院子里的灵花，又收集了清晨的露水，加上特意让苍凛从妖兽林弄来的野蜂蜜，合在一起，炼制了百花蜜丸。
说是蜜丸，其实就是变相的糖豆儿，闻起来有一种清雅的花香，又不是很甜，而且对孕妇还有滋补作用。更特别的是，秦子安特意用灵力去除了百花蜜丸中的杂质，除了五彩缤纷，还很晶莹剔透。
只是这么三十来颗，花费了她足足一周的时间，好在成果不错。
“你很喜欢小孩子？”
苍凛见她如此忙碌而郑重，还是将心里的想法问了。这样五彩剔透的蜜丸，虽说是给秋韶的礼物，倒不如说是给小孩子准备的。
“也不是……以前也没有觉得喜欢，只是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
秦子安想了想，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连她自己都不清楚，为何突然就对小宝宝感兴趣起来。
“或许，你是受了半妖体质的影响。”
苍凛若有所思，妖和人最大的不同点，就是到了一定的季节，就会被迫发情。“可是，就算发春……”秦子安说到这里，不自然地咳嗽了一下，她从来都以为自己是人，“我母亲虽然是妖修，可本体却是白莲，应该不会像妖兽那样发情吧！”
“其实，世俗界所说的妖精只是统称。在修真界分的却很清楚，妖兽修炼化形乃是妖，草木山石修炼有成则为精。无论是妖还是精，除了山石这种特例除外，就算是化形之后，这种与生俱来的繁衍本能也不会消失。”
苍凛徐缓地道，有些半妖受于血统限制，也会发情，只是草木之类受到的影响，远远低于妖。只有修为高深的大妖，才能不受此影响。
秦子安才筑基修为，而按照人类的算法，她其实早已经成年，而今又有了喜欢之人，更加容易动情念。
“半妖怎么就这么倒霉……”
秦子安忍不住感叹，不但受其实，就连这种事情，也不受自身控制。好在，她母亲是灵植化形……
想到近两年她屡屡对苍凛动情念，还以为是自己色心太过，就连她有时候都惊讶于自己还有近乎主动求欢的“勇气”，而今一切都有了解释。
所以，不是她太重**，只是本能导致。
这么想着，她大为欣慰，原本以为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节操，又回来了。
“人与妖结合，有违天和，这也算是天道降下来的惩罚。”
苍凛就事论事道，“为什么有些大家族那么注重血统的纯正，
其实也是有道理的。若是一个家族世代都是剑修，那么就有很大的可能生出天生具有战体的后代。天生战体，生来就具有剑胚，无论是悟道还是蕴养剑灵，都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难道，师兄是天生战体？”
怪不得，他这么厉害，就连在瀚天大世界，不到四十岁的半步化神，也是屈指可数。
“并不是。”
苍凛摇头道，他的父亲苍梧，只是一个极为普通的散修，并非出自什么大家族。他刚刚所言，无非是举个例子罢了。
“师兄不是天生战体都这么厉害了……”
秦子安深以为然，如果苍凛还是天生战体的话，岂不是更可怕？
“所以，你不必觉得难为情。”
说了这么多，这最后一句，才是苍凛今日的重点。只因他发现秦子安每每动了欲念的时候，似乎都会有一种羞惭的情绪。
“……”
秦子安心头一片温热，再说不出别的话来。他竟是，连自己极力隐忍的小心思，都注意到了。
**
送出的画和百花蜜丸，果真很受秋韶喜欢，认真说起来，她倒是更喜欢那副娃娃“年画”，到底是即将为人母，看到这么可爱的小孩子，总会激发更多的母爱。
正好赶上曹乐安这一日在家休息，两个大男人便摆了棋盘，在花园亭子里下棋。
秋韶与秦子安便坐在不远处闲话，只是几日不见，秦子安总有错觉，她这肚子似乎又大了一些。
“秋姐，你现在几个月了？”
她猜测着，这么大的肚子，少说也有七八个月了吧！
“还有一个月，宝宝就该出世了。”
秋韶闻言，一手抚着肚腹，脸上露出即将为人母的喜悦表情。
“这么快……”秦子安讶异地道，反应过来又有些心惊“胎儿都这么大了，秋姐你还到处走……”
“不碍的，小家伙听话的很，再说老是在家里闷着，我这心情也不好。药师说了，要保持心情愉悦！”
秋韶理直气壮地道，至于后面交代的安心静养那些话，被她选择性忽略了。
“秋姐你真幸福……”
秦子安羡慕地道，化神修为，至少不用担心寿命。又能够与喜欢的人在一起，而今还有了孩子——
“我今年已经八百岁，乐安比我小，也有七百岁了。”
不料，秋韶黯然一笑，语气突然低落下来，“他现在迟迟无法突破元婴，再这么下去，最多还有两百年可活。而我，却还有漫长的岁月……”
“八百岁——”
秦子安看着面前这种有些苍老的容颜，也只是猜测她至多一两百岁，实在没有想到，秋韶已经有八百岁了。她简直不敢想象，这是一个什么概念！
“化神之后，若无意外，至少能活个一两千岁。乐安一直想要个孩子，无非是怕他陨落之后，我会跟着去。”
秋韶自嘲一笑，有了这个孩子，无论她怎么伤心难过，总是要活下去的。
“他也是为你好……”
秦子安讷讷，看着秋韶突然变得悲伤的表情，居然有些心虚。
“为我好，是啊，他也是这么想！”秋韶说这话的时候，很是咬牙启齿，“我们几乎从小就认识，三百岁上成婚，朝夕相伴。他不在了，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他自以为的好，却是留下我一个人，寂寂长夜，孤单绝望。”
“自以为的好……”
秦子安心口剧震，秋韶这话，却像是当头一棒，将她给打蒙了。一直以来，她的想法，与曹乐安何其相像？
“外面的人都说他宠妻无度，可我们两个之间，始终是我更爱他。被留下来的那一个，才是最痛苦的……”
秋韶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不可闻，她终究还是妥协了，哪怕活着再不容易再痛苦，可既然是曹乐安希望的，那就如他所愿。
“……”
秦子安心乱如麻，一直以来的想法，难道是错误的么？若是换了苍凛死在自己前面，她只是假想了一下，便觉得难以忍受。
亭子里，两个男人正在对弈，苍凛正面对着不远处的秦子安，虽然每一步棋都毫不迟疑，可大部分的精神还在秦子安身上。考虑到她们可能在说什么私密话，并没有放开神识。
只是，此时见秦子安低下头，笔直的身姿也微微弯了下来，立刻察觉出她有些不对劲。只是，刚刚她们俩还有说有笑，只不过转眼的功夫，怎么就——
对面，曹乐安一手捏着白色棋子，正在苦思冥想，总觉得下在哪里都不太妙，当真是举棋不定。
棋盘之上，而今已经落子过半，白子隐隐有了颓势，却还不明显。只是接下来，黑子却气势一变，由开始的和缓，变成了强势的进攻。
苍凛最后落下一子，面色不变，道了一声——“承让！”
之后干脆地起身，慢慢朝着秦子安走去。他走的并不快，以至于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时候，并不突兀。
“咱们再来一局如何？”
曹乐安在亭子里喊，对于棋局的变化还有些错愕，本来他以为这盘棋至少还能坚持一炷香，不知怎么就稀里哗啦兵败如山倒，让他颇为摸不着头脑。
“行了，你这个臭棋篓子，没看出苍凛只是陪着你玩么？”
秋韶隔着几棵花树，同亭子里还在犯傻的道侣喊道，语气里带着笑意，完全看不出有任何异样来。
“……”
秦子安很是佩服，这样收放自如的情绪，她还做不到。若是在旁人面前还好，可换了苍凛，哪怕极力掩饰，总会留下那么一点破绽。
“这园里的花树可真漂亮，比我以往见的，都要精神。”
眼见曹乐安跟着走了过来，秦子安看向面前一棵秋海棠，笑着称赞道。这倒不是违心话，看得出来，这花园里的一草一木，打理的都很用心。
“那是自然，我这手艺，堪比灵植师。”
曹乐安闻言得意地笑道，他生平第一得意的是厨艺，这第二得意的，便是这栽种花草的手艺。
因为这一顿夸，晚饭便是一顿百花宴，既好看又好吃，让秦子安是欲罢不能。
“以后你们可要常来。”
离开时，曹乐安热情地道，凤初今日来，韶儿的胃口比平时好了不少，足足多喝了一小碗汤。
“好。”
秦子安吃的很是满足，这答应的也异常爽快。
**
回到家中，秦子安正欲到炼丹室，却被苍凛给拉住了——“你今日在花园，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秦子安正打算否认，却见苍凛严肃地看着她，目光灼灼，下意识地交待道，“秋姐说，曹灵厨再不突破，剩下的寿数便有限。很可能，会走在她的前面，我一时伤感……”
“一时伤感？”苍凛定定地看着她，语气深沉，“只是伤感么？”
秦子安被他这样看着，那双澄明的眼睛中透着了然，让她无所遁形。
“凤初，难道你不是同曹乐安一样的想法么？”
一室柔和的光影里，苍凛的声音不再冷漠，反而透着一丝伤感。
“我——”
秦子安发现，她那些想法，当着苍凛的面竟然无法宣之于口。她已经能预料到，若是自己承认了，苍凛会是多么的失望。
“主人，你还是快想想办法吧，道君他早就知道了啊！”
丹朱在识海中心虚又焦急地道，到底，秦子安才是他的主人。到了这个时候，身为灵宠，总是向着她的。
“什么时候？”
秦子安身体一僵，努力回忆了一下，却完全没有关于这方面的记忆。
“就是，那一日你喝醉了……就同道君说，不要再管什么红莲业火，若是你死了，就让他修炼断情诀，把你给忘了……”
丹朱一口气说完，立刻呆在识海中没了声息，打定主意这段时间都要装死。以免有什么事，被主人给迁怒。
“……”
秦子安简直不敢相信，丹朱当初怎么说的？说她一觉睡到天亮，连梦话都没有一句！
不过是喝了几杯酒，自己怎么就能把藏在心里的话都给说了？
可眼下，要怎么把这桩事给圆了过去？被苍凛这么看着，她简直觉得自己十恶不赦！
“那个，以后咱们就是比翼鸟，连理枝，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秦子安心里慌乱，脑子也不怎么清楚，便有些“口不择言”，等发现自己说了什么，简直想挥手给自己一个嘴巴子。
“这可是你说的。”
苍凛从未见过她这样的一面，心里那股愤怒和伤心，就这么被她无厘头的打散了。那些话，虽然夸张了些，不过却深得他心。
“是，我说到做到。”
秦子安正襟危坐，力图证明她现在是十二分的认真。
“既然如此，那咱们今日就订下天道契约。”
苍凛顺势道，二话不说，拉着她到了院子里。此时正是月圆，清辉遍洒，两人相对，任何表情，都看的一清二楚。
“什么是天道契约？”
秦子安直觉，事情的发展好像有些不对。可是，一时又想不出。
“订立天道契约之后，便能同生共死，若有一人死亡，哪怕是在万里之外，另一个人也会死去。”苍凛认真地道，一手抚向她脸颊，“你可愿意？”
这样的契约，一旦订立便无法解，哪怕是感情深挚的道侣，也没有几个人敢冒险。试想，若是哪一天，其中一个人变了心，这样的契约只会是两人的枷锁。
秦子安沉默不语，她不过筑基修为，寿数只有几百，而苍凛随时会突破化神，以后甚至会飞升，寿元无尽。
这样的契约，对他来说，委实不公平！
“你先前之言，果然只是说说而已。”
苍凛微微叹息，抚着她面颊的手放了下去，语带失望地道。
“愿意，我愿意！”
秦子安心一横，索性答应了，只是这一句愿意，说的时候未免有些怨愤。若是不了解内情的人，还会以为她是被逼无奈。
然则，确实是被逼无奈，这逼迫的人，哪里是众人眼里的天才剑修，分明就是个傻瓜。这么吃亏的契约，在他眼里却成了大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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